第69章

第69章

玉京臺荷花池一側有道抄手游廊,向上的山道分作兩條,一條進入天衡山,另一條途徑兩側宅院直通月海亭。

“璃月由七星共治,由月海亭協助轄制,千岩軍也由月海亭調配,其下又分八門,分管八個不同的側重點。”景物說完總會說到璃月這麽大一個國家究竟聽誰的這件事上,鐘離講得仔細,蘇聽得有趣:“我在須彌時就從論文上讀到過,璃月是提瓦特大陸唯一一個由神明直接治理的國家,岩之神每年都會降臨一次為所有人指出這一年的工作重點。”

今年這一次的降臨就在不久之後。

“挺有意思,”她側着頭想了好久才組織出語言,“岩之神壓力還挺大的,璃月人口怎麽算總量也不會是個小數字,負擔那麽多人的期待與生計,或許魔神也會覺得疲憊?”

疲憊?

身邊的人停下腳步,他躊躇片刻,低聲詢問:“你為什麽會這樣想?”

須彌來的姑娘眯起眼睛,笑得仿佛春日裏明媚的山野。

“很簡單啊,你看,”她轉向海面擡起下巴示意,“海裏的海獸有停下來打盹的時候,天上的飛鳥有收攏翅膀眯眼的時候,只要是生物有活躍期就會有靜栖期,魔神也不例外。額……還是說魔神并非生物?”

蘇被自己的假象給逗笑了:“有智能,有語言,有文字,有自主行動能力,有生命體征,魔神确實是生物。我個人認為魔神與人類最大的區別無非是有機生命體或無機生命體,但是遵循的自然規律都一樣,因為大家都處于提瓦特這個大環境中。”

上什麽山唱什麽歌,說難聽些就是這個道理。

“魔神是生物,岩之神是魔神,結論:岩之神是生物。但是岩之神沒有遵循生物的規律與周期,難道不會疲憊?反正我每次完成論文後都得休息上一段時間,再喜歡看書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合眼的看吶。”

風勢驟然變大,蘇亞麻色的長發被吹得糊了一臉,她七手八腳收拾發絲,沒注意到鐘離突如其來的沉默。

職責已盡,自然也是可以休息的。

“這邊走,賣零食蜜餞的商鋪在緋雲坡一帶。要說璃月港最有特色的街頭小吃還得看螭虎岩,萬民堂也開設在那裏,有空不妨試試。”

他安靜了一會兒,重新拾起向導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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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荷花池旁的月亮門就是緋雲坡,整潔寬敞的街道兩側豎立着兩三層樓高的朱紅廊橋,兩座橋間被飛虹般的走道連接,無數招攬生意的吆喝聲沖得蘇邁不開腳步。

好,好熱鬧!和白日裏完全不同的熱鬧!

“稍微适應一下再走?”他動了下手指,終究還是放棄。

她已經是個大人模樣,行事也有自己的想法和章程,不需要他幹涉太多。就像當年,就像璃月港……終究該放手。

“嗯?好,好的!”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如此信任這個認識了不滿二十四小時的青年——潛意識裏認為如果連這個人都不能信任這世上怕是無人值得信任了。

笑死,何止不滿二十四小時,有四小時嗎?

太多零碎信息沖擊着耳膜,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從紛亂人聲中辨認出自己需要的聲音。

像個新生孩童那樣懵懵懂懂的邁開腳步踏出第一步,蘇走下最後三級臺階。左側樓上有家做茶水買賣的店鋪,有人嗚嗚咽咽淺吟低唱,右側樓上是個書肆,看書的顧客時不時擊節贊嘆。路邊挨挨擠擠排列着各種小攤,貓咪的叫聲,孩子的笑聲,讨價還價聲,短工抱怨今日薪水少了幾百摩拉,水手猶豫該不該在岸邊安家置業……再往遠些去,亘古不變的海浪不知疲倦的撲打在海灘上。

繼續前行,再也看不出她目不能視的笨拙,因為看不見而被迫“目”不斜視不疾不徐,此刻反而多了股出塵的缥缈氣質。

鐘離放下心,走在蘇身側帶她去相熟的店鋪。

糖果鋪子,唉,這還是替胡堂主跑腿時發現的呢。從過去到現在,活潑的小姑娘他始終應付不來。

好在她現在看上去沉穩了不少。

“呦?這不是鐘離先生嗎?胡堂主要的蜜餞前幾日就已經送去往生堂了,哎呀,先生您勸勸堂主嘛,做生意打廣告是個好主意,嘶……就是您家這生意吧,它不合适打廣告啊!”

鐘離才掀開門上遮陽的簾子黃老板就看到他了,像這樣型容俊美舉止高雅的青年滿璃月也難尋到第二個,只要他出現必然會是萬衆矚目的焦點。

“噗,”忍俊不禁的輕笑好像輕軟羽毛在人心口上微微搔了那麽一下,青年身後轉出來個面生的年輕姑娘,“抱歉,我沒忍住……”

她這樣的女子,誰會忍心為難?

“無妨,”鐘離把視線移到黃老板身上,富态中年人臉上驚訝的表情還沒收起來,“哎呦!不好意思,這位是……?”

往生堂的客卿先生可是再講究守禮不過的一個人,自他出現在璃月港黃老板就沒見他黃昏後還與年輕姑娘同行過。

“……咳咳,”老實講,該如何介紹蘇鐘離還沒想好,只得先把這個問題含混過去,“這位姑娘今天才來璃月港,想買些蜜餞。”

有生意做,黃老板立刻把腦子裏那些有的沒的抛到九霄雲外。

“哦哦,好好好,姑娘是喜歡純甜的口還是酸甜的口?”

他殷勤端出十六格的紅漆木盒,每格裏都盛放着不同的蜜餞,回頭又專門沏了一壺清茶奉上:“姑娘您慢慢嘗,嘗好了跟我說哪種捎多少,我給您稱。嘗不好不想捎也沒事兒,您只管跟我說哪兒不得意,我好改改配方。”

“這位黃老板,家中世世代代制作蜜餞,如今璃月人家裏待客,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他。”鐘離邊點評邊用手背碰了下茶杯外沿,稍稍将它挪了下位置更方便蘇取用。

黃老板往後仰過去,笑得見牙不見眼:“得鐘離先生一句誇贊出門可以見人就吹了,這必須給您打個折才行。”

蘇摸了塊剪成細條的蜜餞塞進嘴裏試味,美滋滋的眼睛都眯起來,整個人不覺左右輕晃:“好吃!”

“欸!”老板急忙轉身,回答得特別大聲,“謝姑娘!”

“我家祖上住在歸離集,祖祖輩輩榨糖養蜂熬蜜餞為生,您看我家堂上供奉着仙人呢!現在好多年輕人不講究這個,可是我們不能忘啊,我們就吃這碗飯,怎麽能忘記給璃月人帶來甜味的仙人?”

他指指櫃臺後張挂的畫卷,蘇看不見,鐘離能看見,畫中和本人完全沒有絲毫相像之處的女仙手中握着象征財富的摩拉。

畫中人的原版換了個品種嘗試,用表情鼓勵黃老板繼續往下講故事。

花了一個時辰,喝了兩壺茶,吃了十六種蜜餞,蘇最後以一個不敢想象的極低價格買到至少能吃半年的份量,打着飽嗝離開糖果鋪子。

“吃好飽……”

鐘離提着袋子送她回到不蔔廬,藥廬門外,采藥姑娘七七坐在門檻上擡頭:“你好,我是七七,不蔔廬的采藥學徒。”

“你好?”蘇摸出黃老板硬塞過來添福秤的蜜餞循着聲音分了她一塊,碰觸到小姑娘的掌心時她發出疑惑的聲音:“等了很久嗎?手有些冷。”

“啊……”七七的聲音有幾分板刻,“七七是個僵屍,那個,要說什麽來着?”*

蘇:“……?”

“你,不要,害怕,七七,是個好僵屍。”小姑娘試圖用沒有表情的臉表達出“友好”的意思,“白先生,要我在這裏等你。”

蘇:“……!”

“冷的地方,很好。七七,喜歡。”她努力想了想,從口袋裏翻出巴掌大的小本本嘩啦啦的翻,确認自己該說的話都說過了,放心的拍拍胸口,“說完了。”

蘇:“……”

長久的靜默之後,蘇擡起手揉揉眼睛:“不好意思,我眼睛不好,剛才沒聽清楚,你是……身體不太好嗎?”

在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面前說自己是“僵屍”?

“其實我的身體狀況比白先生好很多……”*

七七不知不覺中拆了老板的臺,“七七,是個僵屍,別的,記不得了。”

“……”蘇念念有詞的自言自語,鐘離靠近了才聽清她在說些什麽——“存在即合理”

好吧,她的反應還是如此有趣。

七七小姑娘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看左邊看看右邊,似乎不太理解為什麽新來的病人站在門口不動。

“你……不進來?”

蘇像是被燙了一下那樣飛速用力點頭:“進的進的,抱歉讓你在這裏等我,以後不會了。”

讓這樣一個小孩子蹲在門口等着,半夜裏睡醒坐起來都得給自己兩巴掌。

她轉向鐘離與他道別:“多謝先生帶路,有時間請你吃東西。”

這本是句客氣話,沒想到客卿先生一口就答應下來:“好,什麽時候?”

“啊?”蘇明顯愣了一下,不是,“請你吃飯”難道不是成年人必須學會的虛僞客套之一嗎?怎麽會有人當真?

可是別人應了,那麽許出去的諾就得實現,于是她接下話題:“您有空就行?”

“不若後日?雲翰社的雲老板那天登臺獻唱,她唱的神仙戲冠絕璃月。和裕茶館的茶一般,倒是樓下的琉璃亭還可以,現在訂的話應該能訂到後日的座。”

鐘離迅速把這份邀約砸實:“放心,我去訂。”

蘇:“……”

不是,您看我像是個聽得起當紅名伶吃得起豪華璃菜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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