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琉璃亭的管事不僅給蘇留了個靠前的號碼,還給她安排了個靠窗的安靜房間。原以為這異國姑娘是想求人辦事才只要了個餐號抵充感謝金,見到往生堂客卿替她開門的瞬間他連紅包裏要包多少随禮都想好了。

從來都是旁人給這位爺掀簾開路,什麽時候見他動手為旁人做這些?那姑娘又不是給他發薪水的胡堂主,更不是能叫他挂賬單的移動錢包,其中必有蹊跷。

“琉璃亭主打‘璃菜’,選材以山珍為主,如今正值夏日,二位可有青睐的時令菜?”

蘇對璃月的美食文化沒有任何研究,她也看不見餐單上龍飛鳳舞的字跡,索性示意侍應将畫冊遞給坐在對面的人。

客卿先生更不是看菜單點餐的人,他與侍應低聲商量一番,侍應點頭鞠躬退下,不多時六只精巧碟子在桌面上按規律擺放。

“姑娘,這六小碟乃是依照節氣安排,從立夏到大暑,六種适合冷食的山珍。”

侍應手持小銅錘一一輕敲淺碟外側,清脆的聲音就像風鈴被夏日清爽的涼風拂過。漂亮精致的食器也是美食的一部分。雖然客人無法從視覺上體會,店家還是想了個辦法以她能夠感受的方法表現出來。

聽了一圈介紹蘇也對璃菜建立起初步認知。

精細,繁瑣,極其講究食材的搭配與處理。

比如對應“大暑”節氣的酥山,其實就是現用手打奶油混合砂糖擠出來的圓錐狀小甜品,上桌時以化開的冰水隔着容器淺淺鎮着,取其涼意又不傷脾胃。

由于是夏季,冰水的溫度迅速升高,酥山能夠保鮮的時間非常短,所以只有小小一口——免得客人貪涼,也避開第二口味道有變的尴尬。

接下來的食材都取自璃月各地山間,蘇抱着吃出本植物圖譜的心态一種一種試過去,突然有點理解提納裏在道成林故意去吃待研究的蘑菇究竟是種什麽操作。

切身體會的最佳方式莫過與看、聽、觸、嘗,只有真正嘗過記錄者才能理解病人們五花八門的中毒症狀。

“此乃魚面冷淘。以普遍理性而言,魚面放涼後多半腥味大增令人不喜。但琉璃亭專用來制作魚面的魚取自絕雲間,肉質細膩氣味甘甜,無論生食還是烹饪後放涼都不會産生異味。因此店家每條魚只取最精華的那一處攪打成泥再混入些許蔬菜碎擠做魚面,又用老雞吊湯混合一定比例的花露制成冷淘,種種巧思值得一試。”

吃下去半部《璃月山區動植物圖鑒》的最後一道“主食”就是這個魚面,蘇安靜聽鐘離講了許多,最深刻的感慨莫過于幸好今天帶着支票出門——否則将有極大概率被留下刷盤子抵充餐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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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面份量和它之前的菜品一樣袖珍,別看擺了一桌子,僅以蘇的食量也不過七分飽而已,吃個餐後的甜水果剛好八分,主打一個養生。

關鍵這水果恰好是葡萄,還是從蒙德進口的,蘇深切懷疑自己是不是給這幾棵葡萄所在的葡萄藤施過肥松過土。

“早年璃月人講究惜福養身,飯後得等上一會兒,務必等飯粒咽盡才好用茶水。不過你還在服藥,茶就免了,喝些花露。”

上好細瓷清脆的碰撞聲神似釀在銀釜中的冰塊叮咚作響,只用聽的就能感受到一股沁涼之意。微醺的暖風從海上來,闖過花園與館閣灌入室內,轉了一圈又打着旋兒滑出去。

手邊被人放了只小盅,粉粉嫩嫩的底色上細細描繪着卷草紋,茶盅裏用清水化開花露——其實就是白開水,飄着點花香味。

它甚至還是溫的,至少溫度比人體要高。

蘇:“……”

身為醫生她确實不建議小朋友們在夏天大吃特吃冰塊冷飲,但也不至于就那一口塞不滿的“冰淇淋”還要配杯熱水送服吧?

端起“茶杯”喝掉香香的溫開水,她摸着中空防燙的茶盅愛不釋手。這東西是雙層的,瓷胎又薄又細,頸口微微向內收攏,向上又敞開像個喇叭口。

如果要修複這樣的瓷器會是怎樣呢?中空一側的兩面無釉,外層外側光滑圓潤,內側內層平直細膩,杯底還镂刻着花朵,荷花蓮蓬?

“前些日子總務司收到一批修複後的文物,我有幸跟随堂主一睹,果真精湛。”鐘離注意到蘇裏裏外外摩挲茶盅,話題一轉就拐到這件事上:“往生堂倒是收藏有不少古舊式樣的器物,不知能不能幫上你些許。”

蘇這是“欠債”還清一身輕松,也不糾結于要不要接受他的好意,立刻點頭:“好,最近正頭疼一些沒見過的文玩器具。我是不是該請你捎份兒點心帶去給胡堂主道謝?”

“有心了,琉璃亭的點心,想來堂主會喜歡。”鐘離起身從裝飾用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只圓肚子細長頸的花瓶貼在蘇手側,“柳葉瓶,多用于女子閨房中供養新鮮花卉,或成對出現裝飾桌案。瓷瓶是璃月瓷器中非常廣泛的一類具有實際用途的陳設器,沉玉谷地區的居民們更是自古就有‘東瓶西鏡’的擺設習慣,以此讨個吉祥的好彩頭。”

在客卿先生沉穩舒緩的描述中,蘇輕輕撫摸着曲線圓潤質感微涼的優美藝術品,細心感受它傳遞出的每一處細節。

“璃月盛産瓷器,年代不同,窯口不同,匠人不同,帶來千變萬化的美。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也沒有完全一致的兩件瓷器。”

她側首輕扣,睫毛低低垂壓在暗淡的綠眼睛上,神情專注,全身心都投入到感知與理解當中。秀麗剪影映襯着窗外濃綠,仿佛一副隽永的繪卷。

鐘離坐回原位安靜旁觀,須彌姑娘撫摸瓷瓶全神貫注的鑽研,完全沒有注意自己也成了別人眼中的美好風景。褪去裝傻時的呆氣,作為一名很有個人特色的學者,她表現出了不會讓人懷疑草之神眼光的厚重與銳利。

過了許久,茶葉換了兩道,她終于想起旁邊還有人在等待。

嗯,鐘離先生是在等她結賬吧!還好今天随身帶着支票,足足一百二十五萬摩拉呢,應該不至于露怯。

她松開柳葉瓶搖響鈴铛,侍應笑眯眯的出現在房間門口:“請問客人有什麽需要?”

“結賬,順便多打包兩道你們這裏的招牌點心,一甜一鹹。”

蘇很是豪爽的将支票遞出去,侍應笑着拒絕了:“管事提前留了話,這頓算是琉璃亭謝您之前對那些意外中毒的員工出手相救。對于一家飯店來說沒有什麽比後廚的師父學徒們更寶貴,您及時阻止事态進一步向嚴重的方向發展,一桌子菜又算得了什麽?真要讓您破費我們才是丢人了呢。”

琉璃亭家大業大,絕不會吝啬于感謝,謝意揮灑出去老板才能安心。

沒有給客人留下拒絕的餘地,侍應又飛速取出一張紅底金字的卡片。

“這是我們老板交代送您的小禮物,今後您在我們這兒常年享有優先訂座權,打折更不必說,歡迎您有事沒事就和朋友們過來坐坐。”

被人塞了張微涼的卡片在手裏,蘇好半晌沒能發出聲音。她茫然尋找鐘離所在的方向,後者輕輕笑出聲:“既然是好意,愉快收下才是最好的答謝。”

“哦,哦,好的,謝謝哈。”見她聽話的把卡片裝進衣袋,客卿先生的嘴角不自覺向上翹起。

被人恭送出門蘇還有點懵懵的,鐘離帶着她走到一處不曬但是而且能吹到清涼海風的平臺上,兩人剛剛站定就聽須彌姑娘柔和緩慢的傾訴。

“我從來沒指望過被人感謝,額……該怎麽說呢?在建康之家實習也好,去阿如村實踐也好,想以衆人稱贊感激為動力去做醫生,這事兒趁早別做打算。”

“總有我們做不到的事,總有我們救不了的人,怨恨與誤解才是始終伴随在身邊的聲音。其實在須彌也有很多人對我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璃月子民的惦念更讓我觸動頗深……好奇怪啊。”

她抿起嘴角,臉頰上透出健康的肉粉色,還有些被人誇獎感激後泛起的薄紅。

“也許你本就是個璃月人也不一定呢?”鐘離擡手想順順她的長發,突然意識到此時自己的身份對一位妙齡姑娘這般做多有不妥。于是他把手搭在欄杆上看向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面,孤雲閣矗立的巨大岩槍遺跡很有幾分古怪。

——有人說那種造型源自于岩神摩拉克斯的惡趣味……青年低頭失笑,他難道就不能有點屬于自己的小情緒了?

“璃月人啊……”蘇張開雙手迎向前方,海風将她亞麻色的長發吹得仿佛灰蛇狂舞,“我不知道。”

她并不避諱自己的出身,回憶起家人時聲音不自覺變得輕柔婉轉:“我不記得那麽早的事,記憶的起點源于法拉娜女士一家。那時她的丈夫還沒有去世,卡維還是個天真單純無憂無慮的蠢蛋……他們救助并收養了在須彌街頭四處逃竄躲避追捕的我。”

“我相信璃月也很願意接納你,成為你的家。”鐘離溫和的看着她,得到須彌姑娘眉眼彎彎的一個大大笑臉,“诶嘿!”

這個就不用跟巴巴托斯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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