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從不蔔廬向天衡山上走,繞過荷花池一角的地方先是一座觀景平臺。平臺上有千岩軍鎮守,轉折向上分出兩條路,一條路進山一條路通往月海亭。
若是選了左邊的路,上行再過一層臺階就又是處臺子。緊挨着白玉欄杆的地方有位老妪日日守着小攤賣茶壺,她腰都已經挺不直了,卻總是不肯收了攤子回家去養老。
“這位是港內有名的陶藝大師萍姥姥,經過她手所出的茶壺樣樣都是精品,可遇不可求。”
鐘離邊走邊為蘇解說玉京臺之上的景色,二人來到萍姥姥的茶壺攤,蘇笑着問過攤主意見才上手挨個摸摸每只茶壺。
圓肚的,方筒的,瓜棱的,長圓的,哪怕只是盛裝熱水泡茶的容易,進了老璃月人的手中也一樣能玩出千般變化。
蘇愛不釋手的摩挲着或是油潤或是砂感的茶壺表面,摸了個遍後買下一只鐘離先生描述的“薄胎卷草紋淺碟”。須彌人習慣飲用咖啡,她不太能喝得出茶葉好壞,茶壺用處不大,倒是這個盤子放在桌上還能裝些幹果蜜餞做裝飾。
“兩千摩拉,盛惠。”
賣茶壺的萍姥姥眯起眼睛仔細朝站在面前的女子臉上看,且看且疑,“姑娘好生面善,我們可是在哪裏見過?”
像,實在是像,如果歸終的小眷屬長大活脫脫就該是這個模樣。
“欸?真的嗎?也許是這兩個多月說不準哪天遇到的,不好意思我看不見,無法确認是不是在須彌見過您。”
她抱着盤子舍不得撒手,倒是萍姥姥聽到那句“我看不見”後臉色大變。
“怎會如此?”
哪怕只是個長得奇像蘇崽的人類姑娘,她也希望她生活無憂事事如意。
須彌姑娘詫異的歪了下頭,陌生人之間這樣問多少有幾分奇怪,不過這位老人家的語氣裏關懷大過其他,她還是很溫和的回答:“碰到了點小意外,不打緊。”
“很快就能痊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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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意外?
“你喊我賣茶壺的萍姥姥就是,老婆子我呀,最喜歡聽小年輕們說話了,若是得空就上來一塊品茶曬太陽,姥姥給你們準備點心。”
歌塵浪市真君默默關注了一下站在蘇身側的青年,認出對方正是往生堂的客卿,心底不由暗嘆這又是個叫她有幾分眼熟的人類。
“好說,好說。”鐘離面不改色答應下這份邀約,在萍姥姥高興的微笑裏帶着蘇從容不迫走掉。
還不到時候,暫且多瞞老友們幾日吧。
蘇一直走進月海亭廣場都還在感嘆璃月人的熱情,等過了月亮門洞被人海一沖,她立刻頭暈眼花換了感慨的內容。
“好多人啊!”
四周都是聊天的璃月人,從他們閑聊的內容聽來應該都以經商為業。
大家紛紛猜測岩王帝君今年将會降下何種旨意,每個人都覺得該輪到自己走運一回。那兩尊香爐旁更是大排長龍,要不是材料足夠好只怕這一份份香燭投進去都能把它們給燒化了。
人實在是太多,胡亂繞了一圈蘇就順着人流離開。她可以等到請仙典儀當天遠遠聽一聲,稍稍滿足一下好奇心就行。
不是她說不想靠近觀察“魔神”這種特殊生物,實在是璃月人看待岩王帝君比自家眼珠子還要緊,根本不允許任何人做出任何“不敬仙師”的舉動。再者蘇自己現在也不方便,目不能視的情況下璃月人允許她碰觸到神明的可能比巴巴托斯突然變勤快還低。
并不想模仿教令院某些大聰明搞科研把自己搞進監獄的前車之鑒,她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堅決向璃月的神明獻上最高敬意。
鐘離:“……”
算了,你高興就好。
今年之後月海亭廣場上再也不會有請仙典儀,也不會再擠成這樣了。
月海亭廣場一游興盡而返,回到不蔔廬後客卿先生非常自然找到白術大夫問起蘇的病情,他坦蕩得整個醫館裏就沒有誰覺得這樣做是否逾距:“蘇一個人留在璃月,家中長輩遠隔萬裏心有餘力不足,作為朋友我希望能幫上點忙。”
七七抱着蘇專門給她帶的冰碗噠噠噠回去吃“夜宵”,阿桂拿着抹布再櫃臺後面擦了一遍又一遍豎着耳朵硬是不走——蘇姑娘從蒙德來到璃月滿打滿算也沒有一百天呢,往生堂的客卿先生這是幾個意思?
“魔神殘渣試劑已經排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會有一段虛弱期,很正常,那是身體在重新構建秩序。至于視力……我個人認為蘇的眼睛本身并沒有發生結構上的病變,複明的基本條件完備。也就是說她是可以看見的,至于說為什麽還看不見,很抱歉,需要進一步尋找原因。”
白術大夫很願意有人能幫忙監督病人康複,不管這個病人是否自覺,她現在處于失明狀态,多一個人關照總好過放任她自己孤零零的來來去去。
“能看,但是看不見?”
兩位男士同時轉頭看向同樣抱個冰碗和七七一塊跑去後院欄杆下坐着啃的蘇,她正側坐着和采藥姑娘說話,颀長白皙的頸子弧度優美,睫毛低低垂着,遮不住眼中柔軟的情緒。漂亮的綠眼睛清澈見底,又因為失了焦距而顯得朦胧懵懂,白術皺起眉頭輕嘆——不是他刻意用惡念去揣測人心,而是這世上就有那麽一部分人癖好特別,總喜歡欺負漂亮但殘缺的姑娘。
蘇是運氣好這段日子才沒遇到那樣的無賴子,可她的一生還有那麽長,就算有兄長回護也無法保證萬無一失。
如果這姑娘有那種提槍戳死八1九個盜寶團的實力他也就不必這麽擔心了,奈何她實在是那種沒有殺心的人,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做。
“這樣啊……”鐘離沉吟片刻,“嗯,我明白了。”
他走到欄杆旁安靜等了一會兒,七七吃過冰碗就去睡覺,蘇抱着化了一半的冷飲晃晃悠悠站起來。看來剛才的談話很有趣,她甚至笑出兩個酒窩。
“欸?”
她沒好意思問出後半句,這種時候說什麽“你怎麽還在這裏”的話就算木頭也會覺得不大妥當。
“沒有特別要緊的事,只不過方才忘記告訴你,之前幫你打聽的消息有眉目了。”
就是那個離譜的租房計劃,胡堂主倒是不介意兩萬摩拉租一間房給人住,只要敢住。
蘇很快就反應過來,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是租房的事嗎!謝謝你!太謝謝了,我請你吃飯,這回吃新月軒怎麽樣?”
她不喜歡料理海鮮,但是可以吃海鮮,如果能做到看不出原型甚至還能說句“愛吃”。
對海洋生物多少有點PTSD的客卿先生沉默片刻,強行換了個話題:“請仙典儀那日你若是不想去觀禮的話就去看看房子?”
“好啊好啊!”蘇痛快同意這個安排:“反正我也看不見,就算看見了也不能把別人國家的神明當成研究素材,那樣也太不禮貌了。與其被好奇心吊着抓心抓肝的難受,還不如不湊那麽近圍觀。”
她眨眨眼,踮起腳靠近鐘離,壓低聲音鬼鬼祟祟道:“我在教令院看到過關于岩神的描述,祂好像是條細細長長的有鱗生物,嗯……會蛻皮嗎?會不會掉鱗片?沒有翅膀怎麽飛?是不是和蜥蜴一樣的變溫動物?也會懶洋洋趴在石頭上曬太陽嗎?”
鐘離:“……”
這些描述有過于可愛的嫌疑,不知道的還當她在形容什麽人畜無害的小寵物。
“據說岩王帝君有萬千化身,龍形只是其中之一。”
看情況還真的想法子把她帶離玉京臺,不然他很難保證她會不會想法子從他的仙祖法蛻上拽些“樣本”下來研究。
“啊……”蘇發出遺憾的聲音,“也就是說祂只是把自己變成了動物的樣子,其實是個人?”
如果是個人那就不行,學者也是有底線的,至少最基本的倫理道德要講一講。
“璃月衆仙都有人形,然而他們平日大多隐居山野,化作動物形象更貼合環境。”
說白了就是不耐煩與人類接觸過多,索性變成鳥獸的樣子借以逃避俗務。
比起從前人類只能小心翼翼生活在魔神羽翼下,現在人類早已是提瓦特大路上最繁盛的物種。不說別的國家,單就璃月港內,飛來只大些的鳥都能讓人盯着看上半天。人多是非多,仙人也懶得捏着鼻子給他們斷官司,自然能躲多遠躲多遠,只有必要時才會進入人群聚集之處。
“璃月的魔神更像大家族中的各種長輩,”蘇小聲偷偷笑了幾句,“嚴厲、負責、內熱外冷,孩子小的時候為了他們含辛茹苦,孩子大了又總被氣得血壓驟升。”
“不過璃月子民很好,勤勞又勇敢,應該不會氣得岩之神高血壓。”她想象了一下一條龍氣鼓鼓飄上天就像風史萊姆扇動小翅膀的樣子,整個人差點滾到地上去笑:“噗!”
這姑娘腦子裏都在倒騰些什麽,他從來就沒弄明白過。
鐘離溫和的看着她:“那麽你呢?如果你有這樣一個朋友,可會産生遠離的念頭?”
“為什麽要遠離?不想被束縛我難道沒有嘴不會說嗎?‘提醒’之所以只是‘提醒’不是‘告知’,就因為自始至終做決定的都是我自己啊!”
她露出微微帶着詫異的疑惑,客卿先生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