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蘇,眼睛恢複了嗎?”

目送青蛙慌慌張張撲進灌木叢,鐘離回頭看向彎腰偷偷用葉片擦手指的須彌姑娘。

悄悄搞小動作還被人發現,她整個人頓住,慢慢縮回爪爪的同時挂上所有人都非常熟悉的乖巧溫柔笑容:“是的呀,不過目前還看不太清楚。”

祖母綠一樣漂亮的眼睛裏神光模糊始終無法聚攏,就像濕潤了的毛玻璃。

不遠處站着個身穿金棕色長衣的青年,溫文爾雅氣質沉穩,就像他的聲音以及平日的為人那樣,讓人如沐春風好感倍生。

她從不否認自己是個視覺動物,顏控的毛病雖然沒有卡維那個藝術家嚴重,也不認為相貌就能決定一切,但同時也會像看到漂亮的花和俊美的樹那樣盯着好看的人多欣賞幾眼。

“沒關系,不要急,慢慢修養……”

他伸出手,隔着手套在她眉間輕點,比蝴蝶落在葉間還要輕。

多麽通透漂亮的眼睛啊,就像一對上好的祖母綠安靜釀在水盈盈的清池裏。

有點癢。

木繡球緩緩落下的白色花瓣剛剛好被他拂開,蘇猛然向後退了半部,側過身用手指努力揉,白玉樣的眉尖被她自己揉得粉紅。

“難道是過敏?”明明她不是個容易過敏的體質。

鐘離:“……可要就醫?”

“我就是個醫生,目前還沒有別人指着鼻子罵過庸醫。”蘇“啪”的一下回手拍在腦門上,清脆又響亮,客卿先生徹底無語。

真是,木得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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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送仙典儀過去好幾天,璃月港就像個大病數日重獲新生的年輕人那樣,好好休息過後便精神抖擻的爬起來繼續努力追趕明天。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人總是要活在當下的嘛。

這段時間蘇打着“修養”的名號一步也沒出庭院,她倒不是偷懶躲在屋裏發呆。确實需要修養是其中一則,僥天之幸得以複明,不乖乖善待自己的眼睛是要作哪樣死來着?再者須彌姑娘結結實實靜養了兩天後便将那些殘破瓷器翻出來一件一件仔細甄別,看哪些是屬于具有研究價值的文物,哪些該當成藝術品二次加工。

眼睛不方便的時候只能粗略歸于一類憑直覺和心情做,随着時間推移看得越來越清楚,哪怕只是為了那百十來萬的摩拉也得稍微盡盡心不是?

話說回來,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璃月有句話叫做“藝多不壓身”,修複文物這門手藝哪怕将來蘇回了須彌也足夠她在教令院安身立命——會寫論文的學者千千萬,能動手修複文物的嘛……少得可憐。同樣都是擁有悠久歷史的文明古國,須彌的歷史遺跡稀碎得堪比學長學姐們飄散的發絲,其中固然有戰亂與氣候的因素,無人妥善修複保管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一個國家還要記上一點正經歷史的,總是記吃不記打的那是豬。

就這麽搗鼓了三、四天上面一整層瓷器她都修完了,再掏就從箱子角落裏掏出個怪模怪樣的物件。看基底的形狀像個棋盤,面上有格子紋路,中間卻有活動夾層,可以想象它完好時可以在底板上嵌張能随時抽拉的薄木板。

蘇對璃月人多少還有幾分濾鏡在,下意識屏蔽掉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遇事不決,果然還是去問問客卿先生吧。

時間尚早,近來忽然變得越來越懶散的鐘離先生這會兒大約待在充做書房的正堂裏看書。

嗯……這個人實在很好打發,扔在一旁不聞不問也能安安靜靜自得其樂一整天。

她走到書房外敲響木框,岩偶們窸窸窣窣跑來開門,庭院主人正坐在窗下惬意的曬着太陽翻看棋譜。

棋盤上經緯縱橫黑白交錯,一片亂局。

“怎麽了?”他溫和的等待蘇說話,單側耳飾随着動作微微搖晃出清淺漣漪。

長大了的蘇哪怕失去作為魔神時的記憶也仍舊和從前一樣是個很有邊界感的人,甜歸甜,乖歸乖,不熟那就是不熟,飯都吃不飽的時候也不肯吃陌生人給的糖。像現下這樣擡腳說敲門就敲門,與他而言也是種難得的信任。

蘇:“……”

往生堂見聞最廣的客卿先生……比她想象中的樣子年輕了太多。此刻在自家書房裏休閑他就沒有穿那件金棕色的長衣,一身很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黑色褲子顯得舒适又慵懶,腦後垂着打理妥當的丹霞色長發,單看模樣活脫脫一個才離開學院沒多久的斯文人形象。

說他在教令院給人上課她都信的。

可他平日裏說話卻總是老氣橫秋,鬧得蘇一度以為他是個頗有閱歷的中年人。

至少接近中年。

仔細瞧就會發現這家夥下眼睑上居然還有抹紅色痕跡,不得不說,嗯,比絕大多數姑娘在同樣位置畫上同樣妝容還要好看些。

須彌姑娘:太好了,幸虧我不喜歡在臉上塗塗抹抹,不然化了妝出門還不及同行的男士一半精致,真是不知道該算成多少重暴擊。

“嗯?”他好脾氣的淺淺疑惑了下,蘇迅速回神:“是這樣的,我發現了這件瓷器,有點想不明白它究竟是幹嘛用的。”

見屋子的主人沒有意見她才端着盒子上前打開,三五下拼回粗略的形狀。鐘離看了一眼就笑,她想不明白這東西的用途實在實在正常不過。

或者說,想不出來才是常理。

“坐,我去取樣東西給你看。”

說是他去取,實際上跑腿的都是岩偶。鐘離挪開殘片,擡手給蘇倒了杯熱水。

透亮,微黃,飄散着清涼的淡香。

“是曬幹的白菊,已經問過白術大夫,這一味藥茶可以用用。”

蘇抱着杯子嘗了一口,喝完後芬芳回甘,除此以外沒什麽特別的味道,果然是精細人才會有的體貼。

“謝謝哈。”

喝完這杯熱茶,岩偶們舉着個半大不小的盒子送到桌面。鐘離當着蘇的面将其打開,裏面林林總總一堆簽子籌子骰子,其中也有張和殘損瓷器差不多的方形硬木盤。

“這是別人用鐵線檀做的一套……玩具,我告訴你怎麽玩。”

他取出木盤放好,還有幾個人物動物圖案的走子外加兩幅骰子,細長包金的木籌一人一半。

“會投嗎?你我交替執骰子,可按棋盤規則和點數走子,中途還可憑借巧勁把別人的字‘踢’出賭局。”

蘇瞠目結舌,這喵喵喵(須彌粗口)的是套賭具!她手裏那件文物更是做了暗格随時準備出千作弊用的特別定制款。

不是,這誰能無聊成這樣,專門為了博戲勝負去單獨燒件瓷器搞鬼?這玩意兒的大小尺寸、花紋款式,以及精細程度一看就知是放在家中供年輕女眷或小孩子們玩樂用的,一方籌子贏完讓輸家做件小事就得了,犯不上如此較真上頭。

“哦?看來你明白它的用處了。”他笑着透出烏底銀點的骰子,穩穩投出一個六。

蘇捏起骰子随便撒了一下,很好,骰子咕嚕嚕停下來後那個圓而大的“一點”明晃晃的嘲笑着倒黴蛋。

“運氣不錯,你先行。這一點可是與六點一樣極難投出,輕易不露面。”

他誠懇的又給蘇續了杯熱茶,那辭兒一套一套煞有介事。

蘇:“……”我謝謝你啊!

這人是不是看不起她的智商?還是他對她的生平履歷沒有任何了解僅憑淺顯印象就願意低價把家裏一間房租給她住?

你就說他圖啥?圖那一個月兩萬摩拉?還是圖有個飯搭子?

但凡換一個人蘇都得懷疑他是否居心不良,可是鐘離先生……講真的,他們兩個之間萬一發生點什麽吃虧的指不定是誰。

她搬着棋子胡亂随便挪了一步,客卿先生颔首贊許:“不錯不錯,頗有大将之風。”

先後手既定,這博戲的棋局就算是開了,蘇這麽大的人也沒必要煞有介事一點一點介紹規則,只要她沒走到譜外去鐘離就盡是褒美之詞,如果她走得離譜他更是不說,只叫她自己看出不對。

兩個人玩總比一個人自娛自樂有趣,尤其蘇又是那種一般情況下臉上藏不住事偏偏能經過觀察與思考硬給自己扳回一城的人,對弈起來就更有意思了。

開頭三局她笨笨的活像個剛學會走了還搖搖擺擺的小鴨子,時不時犯些小孩才會犯的錯誤,從第四局起就是成年人之間的鬥智鬥勇,局中棋子不停被踹出局,嘩啦啦的清脆聲音很對得起當年下血本制作出這副精致博戲道具的人。

等到了第六局她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弊。當然,以蘇的性格自是願賭服輸,至少不會對劃在安全範圍內的人耍賴毀諾。出千這件事也不是她首開端釁,而是鐘離故意為之,就為了讓她明白那件破損的棋秤正常情況下究竟怎樣發揮出作用。

總而言之……學壞容易學好難。現在他非常慶幸岩上茶室被北國銀行幹脆利索的轉手賣掉,不僅斷掉邱家的念想還很知情識趣湊了些別的禮物登門道歉——他們當然記錄得有客戶住址。

據說是有人冒充銀行員工企圖借身份之便誘1拐綁架年輕姑娘,不當心冒犯到了蘇小姐……

道上人士:呵呵,好,我姑且信了。

蘇連應聲都沒應聲,徹底抛到腦後不聞不問。前來道歉的主管還是鐘離出面打發走的,對方拉拉雜雜啰嗦了一個多時辰,除去一筆豐厚的賠償金外還留下了條似是而非的房産信息。

一處位于須彌城的二層私人花園住宅不日內即将拍賣。

這件事得分兩部分看,其一是愚人衆試圖将蘇從璃月帶走,誰下的命令不重要,去哪裏也不重要,有一個目标明顯的懷疑對象就夠了。剛好客卿先生與冰之女皇才做了一筆生意,彼此感觀還不錯,可以考慮第二筆。

其二麽……即将拍賣的房産信息肯定是蘇無法拒絕的條件,他不會故意隐瞞給她制造阻礙。但是根據之後蘇的反應看來,她似乎是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價也想要把它盤回手中,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故事。

一個能在山洞和草廬裏胡亂對付大幾百年的魔神根本不會在意什麽身外之物,除非那東西對她意義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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