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歸離集遺址群的覆蓋範圍大到出乎意料,索拉雅帶領的團隊一直在遺址左下角處行動,占據的地塊接近城池總面積的四分之一。
“璃月上層的态度是就地發掘,遷移保護,把有價值的文物清理幹淨後直接回填,将來要在舊城池的基礎上營造新居住地。”
這個決策沒有任何問題,璃月港裏擠得都快爆炸了,人口分流勢在必行。歸離集遭遇過襲擊與洪水,但土地本身并沒有怎麽被魔神殘渣污染,整個荻花洲平原甚至稱得上一句“肥沃”,稍加整理後完全能滿足人類的居住需要。
索拉雅指着荒原對蘇道:“可是能耐得住寂寞日日耗在考古工地上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我們前面發掘,盜寶團在後面又偷又搶的撿漏,就像蟑螂和蝗蟲一樣可惡,千岩軍都管不了他們。”
“錢和人都不夠。”蘇伸長脖子看了一圈從倒塌了一半的牆根上跳下來,拍拍手上的塵土,“這事兒得有人敢挑頭去找七星要人要錢,要來投資和人手還得負起責任統籌安排……工程量很大啊!”
這是件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做得完的工程,做好了是神跡再現,做爛了千夫所指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我只是個拿賞金打工的,你們才是天幕上的群星。”索拉雅搖頭苦笑——她真的只是淺淺抱怨一下,蘇卻已經想到整體的城市營造上去了。
臨淵羨魚卻連往池子裏跳的勇氣也沒有,無論艾爾海森還是蘇對此都不做評價。
灰發青年拿着拓下來的文字頭也不擡,他指着其中一個古怪的“字”給鐘離看:“它缺了筆畫,在須彌,這樣的文字有特殊含義。”
赤王祭祀會把罪人的名字從方尖碑上劃掉,劃不掉就在字上少一筆以示此人已被陰陽兩界統一除名,不知道璃月是不是也這個規矩。
鐘離瞄過那個字先是一愣,下意識擡頭去看正在和索拉雅說話的蘇。
“這個字……是一位魔神的名字。看來歸離集的人非常敬重她,以至于随口提起她的名字都會被認做是一種不敬,因此要麽用尊稱稱呼,要麽在字上加一筆或是減一筆,此類習慣璃月稱之為‘避諱’。”
文明的差異在簡單的稱呼上便已體現出千差萬別,艾爾海森滿意的收起這張向神明告白的“情書”:“多謝。”
璃月文明更重視內在,反映在人的性格上就會顯得內斂且擅長自省自控,顯然這位鐘離先生便是如此。如果放在須彌,被人敬重的神明将出現在日常生活的各個角落,她的名字會變成花紋刻滿大街小巷,更狂熱些的信徒能做出什麽匪夷所思的古怪事一天一夜也講不完。
“魔神的名字?”索拉雅恍然大悟,“那些工藝說明與生産要點的記錄裏偶爾也會出現呢,從現有的資料看,她好像就葬在歸離原遺址群下,璃月特殊的喪葬習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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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發現魔神墓葬,此次考古發掘的等級與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論文權重直接發生質變不說,伸手向人要經費也更容易。
鐘離背着手走到蘇身邊低頭去看她在做什麽,他不喜歡這個話題,但也不會阻止別人展開讨論。
艾爾海森連赤王陵都敢挖,一個璃月的魔神對他來說并不會帶來心理上的壓力。不過考古發掘不是他的工作,此番他也只是借着假日尋訪些古代璃月文字而已。大書記官沒有興趣替別人幹活兒,索拉雅的話他聽了就跟沒聽見一樣,徑自把頭扭到一旁展示出自己的靜音耳機。
索拉雅雖然算不上天才,可也不笨,對方表現得如此直白她當然不會自讨沒趣再去問。找蘇小姐幫忙“考古計劃”很容易變成“歸離集重建計劃”,她看了一圈,最終還是擔下所有。
發掘進度還早着呢,慢慢來吧!
“這裏也有這個字呢,”蘇拿着臨時征用的豬鬃刷清理掉泥磚上的浮土,鐘離彎腰看了一會兒,告訴她答案:“是‘蘇’字,在古璃月文中代表‘春天’和‘複蘇’。”
“和我的名字一樣哦!”須彌姑娘驚喜的側頭仔細端詳它:“法拉納女士說哥哥就是在一個春天把我撿回了家,于是她給我起了這個名字,希望我能像春天的小草那樣複蘇。”
“是嗎,之前的事一點也不記得了麽?”他也不知道她究竟什麽時候醒來,偶遇之前一點先兆都沒有,要不是他們之間還有契約存在說不定就錯過了。
蘇老老實實搖頭:“不記得,一點也不記得。醫生說大概是受過什麽刺激為了自我保護才刻意遺忘的吧,流浪兒的生活可不怎麽美妙。”
她嘴角上挂着的笑意說明早已釋懷,鐘離卻還是鬼使神差的給小動物順毛一樣摸摸她的發頂:摸摸毛,吓不着。
“嗯?璃月特有的安慰儀式?你人還怪好的。”蘇閃了一下沒閃開叫他摸了把腦袋,馬上支棱着扭過頭拿眼睛瞪:“當我是小孩兒?”
“欸~怎麽會呢!”
他欲蓋彌彰的拿手在面前擺了那麽一下,無縫接入裝傻狀态:“可要去輕策莊坐坐?若是去明日就得早起,輕策莊的水,沉玉谷的茶,絕雲間的雲,天衡山的燈,都是璃月至美。”
“不了不了,下次再去,出來也有好幾天,我還一堆文物放着沒修呢,而且啊……胡堂主不會因為客卿先生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而怒扣薪水嗎?”
簡單計算一下鐘離那慘淡的出勤記錄,蘇不得不感嘆胡堂主真是位仁義老板。
“客卿嘛,履顧問之職,顧得上就問,顧不上就不問,只消堂主用得上的時候我在即可。”鐘離把摸魚描述得理直氣壯,蘇隐隐約約仿佛看到一道綠色的身影。
蒙德的吟游詩人肯定和璃月的往生堂客卿很有共同語言!
“真羨慕你們這些到點就打卡下班的家夥。”
她拎着刷子和鏟子站起來伸展四肢,看到不遠處有個砸在地面上的拱形梁柱結構,立刻走到近前爬上去往四周眺望。
昔日整齊劃一的裏坊如今只剩一片斷壁殘垣,只有時光忘記帶走的些許雕花還訴說着過去的輝煌。
“先前有位金發冒險家幫我收集齊了散落在歸離原上的石碑與機關文字,說得似乎都是魔神歸終與其盟友的舊事,當然也有部分關于歸離集為何覆滅的文本以及對世人的勸誡。不過那都是一家之言,需要史料與實物的進一步驗證……”
“‘歸終’和‘蘇’究竟是兩個魔神還是一個魔神的兩個名字?”索拉雅進一步介紹着歸離集內現有的考古發現,話題再次拐回到魔神的墓葬上:“前段日子璃月的岩王帝君去世,葬儀也是相當的隆重,想必歸離集的這位不下于他,畢竟辦喪事的總是後人嘛,我看‘歸終’也好,‘蘇’也好,都很受居民愛戴。”
其他人要麽發呆要麽安靜聽她描述,鐘離的視線落在蘇身上。
歸終還活着,陷入沉睡不知何日才能醒來,蘇……她的葬儀上只有滌塵鈴的聲響。摩拉克斯有想過或是自己或是若陀亦或是夜叉仙衆終有倒下歸于塵土的一刻,唯獨沒料到那個可愛的小姑娘會頭一個離開。
不應當,她合該長命百歲事事無憂才是。
“索拉雅小姐或許還需多讀些璃月史料,需要借書可去同文書塾,我們這裏并不禁絕紙質圖書。”
他舉起胳膊将手伸向蘇,她高高興興跳過來借力跳下殘垣斷壁:“我看到遠處起霧了,地面上就像攏了層輕紗,荻草根部黃綠駁雜,夕陽倒映在水面上,金燦燦的仿佛化成絲絲縷縷融進水脈。”
“你确定不随我返回須彌了嗎?”灰發青年最後問了一遍,如果不是蘇,以他的性格根本不會說這麽多。
她拒絕了,一點也不曾猶豫:“不,我現在回去才是給你們添亂,現成的把柄阿紮爾可不會當成沒看見。”
“……”艾爾海森看了眼順勢拉着蘇就沒有松手的鐘離,心想這次你不回去,下次就算回去須彌也留不住你了。
他有些微微的悵然,但又不太明白這股沒由來的失意究竟是因為什麽。
也許那只是對優秀人才外流的不甘心,畢竟書記官是個土生土長的須彌人,他可以自己把須彌批駁得體無完膚卻見不得旁人說她不好。
那個總是走在蘇左右的男人露出讓人很難評的微笑,如果不是經過交流确認此人學識淵博光風霁月,單看他笑成這個樣子誰不說一句“城府極深不像好人”?
雖然這是她的私事,但是……但是她究竟是喜歡璃月還是喜歡璃月的某個人?
要知道卡維家裏人人感情充沛,他的父母艾爾海森不方便評論,但是卡維本人身上那股子滿到快要溢出來的敏感與理想主義很難說會不會傳染給他妹妹。前有法拉納女士遠嫁楓丹,後面蘇做出什麽決定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嗯,真的不奇怪,最多不過一點點毫無緣由的低沉,或許喝一杯隔天就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