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事實勝于雄辯,宛煙啞口無言。
普通人類一劍下去就殺死的魔神,能強到哪裏去?
鹽之魔神死于信徒之手,兩千多年以後她的信徒還要利用她的死亡再做文章,這實在是一件諷刺的事。
“死亡對于赫烏莉亞來說是種解脫。她善良,但實在柔弱,不忍心拒絕前來投奔的流民,為了他們也無法放棄一切去尋求想要的安寧,可以說她最終是被自己那過于溫柔的性格給活活拖累死的。”
鐘離走到濺開的鹽花旁,低頭憑吊這位連對手都夠不上,只能充當一份引以為戒的教訓的昔日熟人。
她也只能算是個熟人了。
“嗚嗚嗚哇哇哇哇哇啊!”宛煙大哭着向遺跡深處沖去,再向前是危險的混沌。
金棕色岩脊拔地而起,她來不及閃避,一頭撞上去當場倒地不起。
“……下手會不會有點重啊?”派蒙蚊子哼哼一樣擠出道聲音,空飛速伸手把她的嘴巴捏住,“啊哈哈哈哈,那什麽,我去找離開的通道!”
在四周翻了一個遍,他終于解開通向地表的風場。
“放心,我帶她上去,鐘離先生你照顧好蘇!”
金發少年扛起把自己撞昏的宛煙順風飛走,地下空間內只剩蘇和鐘離兩個人。
空曠的宮殿裏鹽雕比比皆是,正中央的鹽花昭示着一位魔神的終焉。
“這是個教訓。”蘇看着滿地蒼白,“哪怕我只是個人類,這教訓也足夠深刻了。她真是位溫柔到了骨子裏的魔神啊,除了生不逢時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評價。”
赫烏莉亞直至死亡也不曾怨恨任何人,她也盡量控制着不讓散逸的力量波及太廣。就這樣默默地躺在地層深處過了兩千多年,連個像樣的葬禮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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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勘探與考察後,我建議璃月将此遺址公開。每一個人都能從中學到很多東西,大概這才是赫烏莉亞留給子民們的、真正的遺産吧,比外面那些鹽盞鹽尺要有用多了。”
她擡頭看向鐘離,眼神深處浸染着自己也不曾知曉的惋惜。
“前事可鑒,後事之師,我想七星會采納這個建議。”
對鐘離而言赫烏莉亞也是份時時存在的警告,告誡他作為摩拉克斯時萬萬不可對任何人心慈手軟,否則随之而來的高昂代價璃月支付不起。
“嗯。”
解開歷史謎團也沒有讓蘇開心起來,她悶悶應了一聲,看上去無精打采——心頭有股說不出的悵然,散不開,化不掉。
“累了?我帶你上去,先回家好生休息,其他的事交給我辦,不必憂慮。”
鐘離察覺到她的消沉,想了想低聲道一句“失禮”,攬住蘇帶她回到地面。
克列門特果然搖了一支愚人衆先遣小隊守在外面伺機報複,可惜錯估了旅行者的戰鬥力,這會兒幾人都躺在地上求饒呢,空快樂的和他們達成了一筆買賣契約——花錢買命!
“通知千岩軍來拉人,”客卿先生先把蘇放在平坦的地方,然後慢吞吞走去看蘇念了一陣子的飛艇。他客氣又禮貌的拍拍它,淡然道:“嗯,這個機械出故障了,至冬方面出錢贖買前就放在總務司倉庫裏暫時保管。得讓他們記着算修理費和保管費啊……”
正從愚人衆口袋裏掏摩拉的空:“……”
論打劫,您才是專業的!
距離地中之鹽最近的千岩軍駐地就在望舒客棧附近。聽說有愚人衆襲擊考古隊工作人員,甚至還試圖搶奪璃月的文物古跡,軍士們戰力翻番,連夜趕來架起滿地“屍體”就往該去的地方去。至于那艘“壞掉”的飛艇,也被旅行者給開走了。
不不不,它并沒有被修好,旅行者正是要送它去璃月港總務司船塢,只不過順道多帶了兩個人而已。
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
回到璃月港蘇發現港內已經一連下了數日的雨,換回輕便保暖的衣物,她坐在窗下指揮岩偶們清理院子——牆壁和石塊縫隙裏長出了許多意外之喜,如果不及時清除它們有可能會對磚石造成一定損傷。
多稀奇呀,堅硬的岩石也有可能倒在看上去嬌弱怯懦的小小植物腳下。
岩偶們從各種縫隙裏揪出好些“小可愛”,挖出的苔藓扔掉有些可惜,蘇把它們撿起來團成球裝在瓦盆裏,澆點水點綴上小瓷片,綠得毛茸茸讓人心口直顫的微觀森林就此誕生。
桌面上散落着從地中之鹽遺跡帶出來的文字拓片、建築物圖案、寫到一半的論文,寫到一半溜號的須彌姑娘端着瓦盆打算出門。
苔藓盆景做太多了,不如拿出去送人。
“……”
一只岩偶踩着另一只,摞起來趴在她膝蓋上,蘇從它的豆豆眼裏看出“帶我一起去”的意思。
鐘離先生出門處理地中之鹽的後續也有好幾天了,據說往生堂給鹽之魔神攢了個葬禮,銀原廳那邊為此一直在鬧……赫烏莉亞殘存的信徒們覺得摩拉克斯的信徒欺人太甚,這儀式也太簡單了,和此前玉京臺上的送仙典儀簡直沒法比。
鬧得最兇的時候胡堂主亮出了賬單,一切質疑迅速銷聲匿跡。笑死,白嫖還嫌別人打發的太少,亮相不成反把屁股給亮出來了。
——這也是岩偶們寸步不離守着蘇的主要原因。她才是厘清地中之鹽遺跡歷史時間線的學者,她的論文相當于“證據報告”,銀原廳那些人捏不動往生堂這硬柿子,當然會把矛頭指向看上去軟和一些的須彌姑娘。
“好啦好啦,帶你一起去。”
她把岩偶拎起來放在肩膀上,讓它抓着自己的頭發坐好,打開門走出庭院。
斜對門的宅院大門敞開,肌肉結實的短工進進出出,扛着家具往拖車上擺。
“您好,抱歉,過一下,謝謝。”蘇打從搬來就沒怎麽與鄰居們來往過,鐘離先生似乎也不是個非常熱絡的性子,正在搬家的戶主微笑着點點頭,笑容中帶着幾絲訝異。
等她走遠了他才與帶着細軟出來的妻子議論:“對門什麽時候娶親了?平日裏不都是往生堂的客卿獨居,方才卻看到個漂亮姑娘走出來。”
他妻子的注意力在“漂亮姑娘”四個字上:“你管人家那麽多閑事,沒發糖沒聲張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呗,裝作不知道就是了,将來還好再見面。”
“不是,我想着可別鬧出什麽事兒來,那姑娘看着眼生,不是叫人給騙了吧?”他以己度人思考了一下,換做自己家裏突然藏個這樣斯文安靜的姑娘……
嘶——
越想越覺得這背後藏着至少一部熱銷話本子。
“少想些有的沒的,看見個女孩兒就恨不得人家往下九流裏走,信不信我揍你?”一家之主揚起白皙小巧的手掌,“戶主”把頭一縮:“職業病職業病,我只是擔心,擔心而已嘛!你平日裏不也會分些炸面果給街坊們?鐘離先生那份兒總是最大的,別當我不知道!嗷!別打了!再打打殘了下本書寫不出來……”
他被妻子揍得汪汪叫,路過的搬運短工們紛紛直翻白眼。
活該!
蘇并不知道鄰居夫妻間因為自己發生一場小小的“戰争”,她拎着幾只瓦盆先去了往生堂,鐘離和胡桃都不在。于是她挑了最大的兩只讓儀倌小妹轉交給胡堂主,然後順路去了果子店和綢緞莊,最後來到冒險家協會把小盆景送給凱瑟琳小姐。
“一下雨就長出來好多……放在室內哪怕入冬也能綠綠的,偶爾噴點水就行,其他什麽都不用管,也不需要專門曬太陽。”
這玩意兒其實很好養,放着不管過不了幾天就欣欣向榮。當然了,想要養死也不難,越是精心照顧越死的快。
“真可愛,就像春天毛茸茸的小兔子。”凱瑟琳還是頭一次收到這樣可愛的禮物。冒險家們多半把她看成個無情的任務發放機,很少有人會注意到仿生人偶也會有喜怒哀樂。
她歡歡喜喜收下禮物,這麽小的盆景剛好合适擺在年輕女孩的閨房裏,有了它哪怕到了冬天室內也顯得生機盎然。
蘇靠在櫃臺上笑嘻嘻看她擺弄瓦盆角度,兩人讨論起要怎麽擺放它才最好看,說着說着又聊到地中之鹽的勘探,她忽然雙手一拍桌面:“我差點忘記了,下次協會再發獎勵時麻煩幫我換二百個彩色石頭給旅行者,之前一路上辛苦他了,還沒來得及結賬呢。”
“你是說原石對吧?那孩子真的非常喜歡,我記下這件事了。”凱瑟琳翻開記事本寫了幾筆,臺階下面一個冒險家指着蘇對跟在他身後的人道:“那不就是你要找的蘇姑娘?”
“嘿!蘇——有人從須彌來找你!”他放大聲音又喊了一遍,蘇毫無防備的轉身應答:“我在,誰來找……”
棕紅色身影突然啓動,那人猛地跳上石臺筆直朝蘇沖過去,刀刃被太陽照射出雪白的反光。坐在蘇肩頭像個小裝飾品一樣的岩偶一躍而下,琥珀色的護盾展開時另一道影子從旁邊的寒風鐵匠鋪撞過來:“住手!”
他一掌将蘇推進冒險家協會的櫃臺,凱瑟琳馬上把蘇藏起來,回頭大喊:“千岩軍!這裏有人行兇!”
鐵匠鋪老板抄着錘子這才趕來,刺殺不成的壯漢被數位好心人合力摁在地上,千岩軍及時趕到,大家一起将他制服捆起來。
“帶走!多少年就沒見過膽子這麽大的混蛋,當街就敢殺人,反了天了!”
千岩軍小隊長擦了下被踢到的鼻子,旁邊馬上有街坊遞上熱毛巾:“趕緊擦擦,傷着了沒?”
凱瑟琳小姐确認沒有危險了才把蘇放出來,作為事件另一方,她上前向好心人和千岩軍兵士們道了謝。看看捆豬一樣被捆起來的兇手又看看他使用的武器,一點也不意外:“沙漠傭兵,你是阿赫瑪爾之眼的人。”
事情變得複雜了。沙漠傭兵是須彌的人下人,蘇卻是教令院的學者,理論上的人上人,兩個須彌人在璃月街頭發生情節惡劣的治安事件,千岩軍也很難做。
“不如這樣,麻煩您和我們一塊去趟總務司說明情況,我們也好重新安排巡邏情況。這樣一來更方便我們對您居所地附近進行重點排查,盡最大能力保證您的安全。”
小隊長客氣的将擦過的毛巾還給街坊,斟酌了一下決定将此事上報。
蘇完全同意他的處理意見,轉身寫了張便簽托付給凱瑟琳要她派人幫忙貼在庭院門板上。
“我也一起過去,其他街坊們都請回吧。”
第一個跳出來阻攔傭兵刺殺的青年扶着眼鏡踉踉跄跄的,他跑得太急腳踝有點扭傷,總之看上去不像是個武藝高強的樣子:“大家放心,我一定會把看到的事原原本本告知總務司。”
“哦哦,那就拜托你了昆鈞。我們璃月港很安全的,這家夥絕對是個意外!”鄰裏們紛紛拍着胸脯向他保證璃月的安全系數,生怕吓到這個才來到港內謀生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