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親吻
親吻
鴻陽商會是大邺境內最大的商會, 已有百年的歷史。商人社會地位很低,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很多商人會想盡辦法向皇室靠攏, 漸漸地就形成了商幫,其中以清河尤家為首, 早年間就被皇帝賜予了“天下第一皇商”的稱號。
如今的鴻陽商會,會長正是尤家家主尤道成。
此人已到了不惑之年,是出了名的強幹精明、明辨是非,他的正妻早年間難産而死, 只留下一雙兒女,之後便沒再娶。
秦牧剛才就覺得這像商會的船,畢竟除了皇家,沒幾個人有這份財力去造這樣一艘船, 直到到進屋後看到那被壓着的姑娘,他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測。
五年前天下大旱, 在尤道成的帶領下,鴻陽商會成員家家開倉放糧救濟難民,皇帝大悅,開設國宴接見尤道成, 那時他還帶了自己的一雙兒女,秦牧在國宴上見過那姑娘。
尤瑤迦是泡在蜜罐子裏長大的,她從沒見過這陣仗。聽到有人給她做主, 尤瑤迦眼淚流的更兇,淚眼朦胧間, 她擡頭望向聲音的來源處, 就看到那男子逆着光,像是分割了晨昏, 一半陰影一般光明,淡色錦袍襯得他如天邊明月般皎潔,輕易便晃了人的眼。
尤瑤迦一怔,甚至都忘了滿心的害怕,停止了哭聲。
聖女愣了愣,她确實不知道這艘船的來歷,號稱是大邺王朝的金庫,誰能不知鴻陽商會的威名?沒想到她居然截了商會的船。
聖女思量幾許,心下有了主意。
反正已經得罪了尤家,不如到時去了蓬萊,她把這船上的人都殺了扔到海裏,沒人會知道是她幹的。
聖女看了眼白雲飛和秦牧,咬了咬牙,看見他倆就煩,他們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天天多管閑事。
等找到蓬萊,看她怎麽收拾他倆!
聖女冷冷吩咐,“來人,把她帶下去。”
“不——不要——”尤瑤迦面色驚恐地望向秦牧,才呼出一聲就被捂上了嘴,連鎖帶捆地把她拖了下去,很快屋內又恢複了寧靜,只有地上一灘膿水證明着剛才發生的事情。
正當秦牧要說什麽時,秦景舟也來了,身邊還帶着陳風,他看着滿地狼藉眼睛都不眨一下,還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樣,從容地朝他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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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擡了擡眉,拉着白雲飛到桌前坐下,随手給白雲飛倒了一盞茶,大大咧咧往後一靠,直直看着秦景舟,“你沒和她說這是尤家的船嗎?”秦牧遠離皇城這麽多年還能一眼認出,他不信秦景舟能不知道。
秦牧這話的意思很耐人尋味,他問的到底是尤家,還是他和聖女?
秦景舟神色不變,在秦牧對面優雅落座,陳風立刻給秦景舟倒茶,恭敬遞上後便站在一旁當背景板。秦景舟穩穩端起茶盞,“五弟,我才上船,如何能未蔔先知告訴聖女呢?”秦景舟說話間,聖女也被推着來到桌前。
一張圓桌,幾人各執一角,陣營分明,露出三堂會審的架勢。
白雲飛心裏清楚,即将出海,前路未知,人在自然的力量面前太渺小了,大家必須齊心協力才有勝算。
這大概是要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了。
見秦牧不接秦景舟的話,白雲飛想了想,目光平靜而有力量,望向秦景舟,“你突然出現在涼州,到底為什麽?”她知道秦牧也想問這個。
秦景舟這種看似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人,實在比聖女那種直來直去的要恐怖多了,她必須确認秦景舟是否對秦牧沒有威脅。
秦景舟聞言一頓,手執茶盞懸在半空,他隔着蒸騰的水霧打量白雲飛,神色飄飄忽忽讓人難以琢磨。
白雲飛,秦景舟眼眸微動,将這三個字在腦海裏轉了一圈,随即神色如常放下茶盞,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着桌面,“白姑娘大可放心,我來此處絕不是為了與五弟為難。”
他視線落到散漫倦懶的秦牧身上,雖然t是在回答白雲飛的問題,但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說給秦牧聽的。
“前來涼州是奉命行事,但的确有我的私心。要查到玄陰宗的事并不困難,我自幼體弱,自然也想借助這個機會醫我舊疾,大家有共同的目的,聖女沒道理拒絕我。先前并不知曉五弟在此,事情結束後也不會洩露五弟的行蹤。”
秦景舟這話說得可是明明白白,白雲飛能理解人有私心,秦景舟把利益光明正大的擺到明面上,反倒讓她放心不少。
她看了眼秦牧,他與往常別無二致,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秦牧不說話,那就還是白雲飛說。她點了點頭,“大家現在都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不管有什麽事,還是等蓬萊一行結束之後再說,你們說呢?”白雲飛發現這一桌子人,除了她生龍活虎以外,其他人全都病殃殃的,白雲飛頓時感覺天降大任于她。
秦景舟嘴角微勾,朝白雲飛舉起茶盞,“當然。”
白雲飛轉頭望向聖女,見她抿唇,輕輕颔首,白雲飛總算松了一口氣,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出什麽幺蛾子了。
她舉起茶碗,順便推了推旁邊大爺一樣的秦牧,朝秦景舟和聖女微微一敬,“那祝我們一路順風!我以茶代酒敬各位。”說罷率先一飲而盡。
雖然很不情願,但在白雲飛的督促下,秦牧還是十分給面子地端起茶盞輕抿一口。
蓬萊之行在幾人心照不宣的結盟下施施然拉開了序幕。
船艦在海上漂泊了兩日有餘,海中方向難辨,多虧了高陽王秦景舟出神入化的觀星術,帶着大家少走了許多彎路,一路順風順水朝東極靠近。
入夜,白雲飛爬在船頭出神,以前在澧城時她想象過海的樣子,現在終于見到了,遠處的星辰好像落入了大海,鹹濕的海風吹起她的青絲。
秦牧走出船艙後一看就看見了白雲飛,她還穿着那日出海時的紅色胡服,無邊無際的海上,她烏發雪膚紅唇,像極了攝人心神的海妖,正在誘惑着過路的船只,引他們堕入深淵。
秦牧上前,也爬在船頭,順着白雲飛的視線望向遠處,“我之前從來沒有這麽平靜地看過海。”
在出事之前,秦牧年少輕狂心性不定,總想着習得天下至臻武學,仗劍天涯,亦或者安邦定國,無愧皇子的身份。但後來一路的颠沛流離,秦牧忽然發現,他從未好好珍惜過那些彌足珍貴的瞬間。
白雲飛扭頭望向秦牧,沒想到秦牧離她這麽近,嘴唇輕輕劃過秦牧的臉頰,如同蝴蝶翅膀扇動般的輕觸,白雲飛鼻息間全是秦牧身上淡淡的香氣,她腦子“嗡”一聲像炸開了煙花,瞪大雙眼當場石化。
秦牧感覺臉上柔軟的觸感一掃而過,溫熱的氣息鋪灑在他耳側,還纏繞着靡豔馨香的氣息,秦牧瞳孔驟然放大,陡然間一股電流劃過全身,酥酥麻麻的直沖腦門兒。
天上星幕閃爍,廣袤無垠的海面上靜靜漂泊着一只船,纏綿的月光灑在船頭,繞成絲絲縷縷的線将兩人纏在一起。
白雲飛率先反應過來,她“噌”一下站直身體,臉頰頓時紅的像煮熟的蝦,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麽解釋。
秦牧心髒“砰砰”跳不停,他輕輕滾動喉結,在修長白皙的脖頸格外明顯,臉頰上仿佛還殘留着剛才棉花一樣的觸感,他臉皮一向厚如城牆,這次卻破天荒的緊張。
秦牧小心翼翼地轉頭看白雲飛,四目相對又很快錯開,無言的尴尬與暧昧彌漫在兩人之間。
白雲飛感覺整個人都快着火了,但還竭力維持着雲淡風輕的表情,可惜忽閃不停地長睫出賣了她。
秦牧深呼吸,他再一次轉頭看向白雲飛,“白雲飛,你——”
“救命啊——是你殺了我兒子——我要殺了你!”一聲凄厲地嘶吼劃破平靜地海面,清晰地傳到衆人耳朵裏,緊接着一盞又一盞燈光亮起,整艘船頓時燈火通明,鑲嵌在漆黑深邃的海面上。
白雲飛渾身一振,立馬轉頭看向船艙,匆匆忙忙說:“我去看看。”說罷轉身就跑,很快就在秦牧的視野也消失。
看着白雲飛落荒而逃的背影,秦牧咬了咬牙,将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同時覺得荒謬,他怎麽有種被登徒子輕薄了,對方還不認賬的無力感。
秦牧越想越覺得是這樣,他怎麽能任由白雲飛占他便宜,她必須給他個說法!
于是秦牧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理直氣壯地跟上白雲飛。
白雲飛迎着海風跑回船艙門口,絲絲涼意吹得臉上的紅暈褪去,腦子清明不少,還沒進去便看到一個穿金戴銀的婦人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原本保養得當的臉此刻皺紋橫生,像是老了幾十歲。
“把她嘴給我捂上扔到海裏!”聖女皺着眉從二樓包廂內出來,看着一樓哄嘈嘈一群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本來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她本來就不是好說話的性子,這下真是點了炮仗了。
她的聲音頓時傳遍了一樓船艙,所有人都像是被點了啞穴似的,一瞬間安靜得只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但是那婦人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又掙紮着往二樓沖,但船上處處是玄陰宗的人,她剛有動作就被反手押住,婦人掙脫不開,只得對聖女破口大罵,“你個毒婦!你逼迫我們和你出海也就罷了,為何又要殺了我的兒子?你還我兒子命來!”
這婦人的神情不似作僞,就是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只能用憤怒來表達她的悲痛和絕望。
白雲飛正看得出神,身後秦牧的聲音卻突然在耳邊響起,“應該不是聖女做的。”
白雲飛吓了一跳,下意識轉身一推,然後就看到秦牧狹長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好像在控訴白雲飛翻臉不認人。
白雲飛看清是秦牧松了一口氣,随即又想起剛才那個意外,好不容易刻意遺忘的記憶再一次複蘇,白雲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僵硬地轉移話題,“為什麽不是聖女幹的?”
秦牧不說話,黑亮的眼珠定定地看着白雲飛,幾息後,他秋後算賬道:“你怎麽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