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縮減開支2

第032章 縮減開支2

陸雲深打開那張上表,裏面是一片漂亮的簪花小楷。

安婕妤字如其人,有些鋼骨,如壁立千仞,根本沒有一抹水之清奇。

顯然,這不是安婕妤寫的。

連嗅嗅都瞧出來了。

但安婕妤認了。

若皇帝需要她去做,她便做吧。

安婕妤掃了一眼:“臣妾聽聞陛下正是要用兵的時候,便想着後宮上下齊心,也能盡一份力。想必太後也是贊同的——當然,這只是臣妾的一點拙見,還望陛下采納。”

摳門如董太後,自然是贊成的。

“字寫的不錯。”陸雲深道,擡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朕要的,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封上表。

安婕妤握緊了手:“謝陛下,臣妾定然不負聖望。”

陸雲深擺擺手:“多大的事兒,何必如此。今日一起去看看祖母吧,難得一起。”

今日安婕妤已經帶着小皇後去拜見過太後了,只不過董太後這些天說自己不舒坦,把自己鎖在屋子裏。

自從太師去了東海,董太後便一直稱病,關在屋裏不出來。

陸雲深知道,這是董太後在埋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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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辛苦你了。”

想來安婕妤沒少受董太後的白眼。

“這是臣妾的本分。”安婕妤道。

和小皇後玩球的嗅嗅,一直支着耳朵,偷偷聽着他們兩個人的對話。

打工人真命苦。

就算成為婕妤,也不過是高級打工人罷了。

後宮的kpi,真的很難完成啊。

“嗅嗅今天怎麽總是心不在焉?”小皇後打斷了偷聽的嗅嗅。

嗅嗅轉過頭,看着被踢到自己面前的小繡球,眼珠子咕嚕一轉,腳下一崴,便将球踢到了排水溝裏。

随後仰着腦袋,對小皇後喵喵叫了起來。

小皇後一回頭,立刻有人去撿那只小繡球。

端回來的球上沾了些青苔,嗅嗅喵了一聲。

有一種陰冷的味道。

不是什麽好味道。

它打了個噴嚏。

小皇後立刻轉頭:“太髒了,拿下去洗洗吧。”

她手一伸,立刻有人拿了一個頂端帶着毛球的小棒子過來,她接過小棒子,又來逗嗅嗅。

安婕妤立刻誇她:“皇後娘娘真是節儉。你們都要好好學着。”

“那是,陛下說要省銀子,本宮自然要以身作則。”小皇後老氣橫秋地說。

陸雲深看着她們,笑笑。

嗅嗅卻看得分明,這笑,根本沒到眼底。

“安婕妤,教的不錯。”陸雲深懶洋洋地說,“皇後已經懂得體諒朕的難處了。”

嗅嗅知道,這人的疑心病又犯了。

他大概是覺得,安婕妤刻意引誘小皇後,來讨好自己。

嗅嗅嘆了口氣。

這還需要安婕妤刻意引導嗎?

小孩子只是年紀小,又不傻,大人的臉色還是能看到的。

“陛下,皇後已經七歲了。”安婕妤提醒道。

七歲,已經不是小孩了。

陸雲深陷入一種莫名的回憶——

七歲……

他七歲的時候,已經邁過生死的鬼門關了。

小皇後也隐約感覺到兩人有些針鋒相對,開始縮着腦袋,只顧着拿那小棍子,想方設法引着嗅嗅注意。

喵~

一只貓,克服了它的本能,抛棄了逗貓棒,跳到了陸雲深的懷裏。

陸雲深很是滿意:“你也想太後了?那就随朕一起去安康宮請安吧。”

今日他就是來同安婕妤交代後宮節儉用度之事,既然事情已經交代下去,皇後已經帶頭起了個表率,他的目的就已經達到,可以打道回府了。

陸雲深已經發話,要去看董太後,又不能不去。

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安康宮,果然在門口吃了個閉門羹。

門口站着的嫲嫲,對陸雲深不假辭色。

陸雲深也沒生氣,一派笑臉,任誰看了,也說不出一個錯字。

只有嗅嗅感到,他抱着貓的手重了些。

喵~

嗅嗅提醒他。

陸雲深稍稍松了手,面上的神情也更加恭敬:“既然祖母不舒服,那朕便下次再來。你們可要上些心,庫房裏的藥也不許吝惜。就算再怎麽削減用度,太後這兒可是一分錢不能少的。”

“太後說了,一家人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她的病便好了。”嫲嫲說。

“是,太師此去,得了功,回來地位可就更穩了。”

嫲嫲搖搖頭:“太師是方外之人,已是大功一件。”

她又在暗示,皇帝的皇位,是太師讓出來的。

嗅嗅眯起眼睛,這人分明就是在陸雲深的心頭上又砍了一刀。

任誰都不會喜歡,自己有還不上的恩情。

更何況,陸雲深是帝王。

嗅嗅喵了一聲,提醒陸雲深,可不要做出什麽稀裏糊塗的事。

陸雲深摸摸它的毛,他知道好壞。

觸龍說趙太後那一招,對董太後根本沒用,你說什麽她都不聽。

“祖母說的是,朕謹遵教誨,一定說與太師聽,讓他以後多在宮裏盡孝。”陸雲深說罷,轉身對滿臉擔心的小皇後道,“皇後就讓婕妤先帶回去了。”

他轉身便走,身後的嫲嫲明明想攔住他,可是卻被蘇子安一個眼神,釘在了原地。

常寧宮,幾個太監,拿着長杆,在粘知了。

樹一大,上面的知了就多,若不及時清理,便吵得貴人們睡不着。

往常總有那麽一兩只漏網之魚,陸雲深也不過多計較。

今日不行,聽說各宮都在削減人手,誰也不知會被尋什麽由頭,就趕到外面去了。

陸雲深抱着貓,進了寝殿。

蘇子安招退了衆人,從外面關上門。

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這會兒,連蟬鳴都沒有了。

今日陸雲深一股腦悶頭進來,連平身都沒說一句。

奴才們便都知道陸雲深心裏頭不高興,千萬不能這時候觸了黴頭。

陸雲深一屁股坐到窗邊的椅子上,隔着綠紗,看着滿院子的綠意,只顧着摸貓。

所有人都在逼他

太後,也在逼他。

小時候的他以為,只要坐上了那張椅子,世間一切便可以變得順遂。

可他分明看到,新年朝賀,群臣紛紛告病,先帝孤零零坐在龍椅上的背影。

喵~

陛下有安婕妤,有張皇後,有太後。

小貓,你不懂。

陸雲深剛想開口解釋,外頭傳來了三聲敲門聲。

這聲音猶猶豫豫,一聽便知,不是什麽好事。

“進來吧。”陸雲深懶洋洋地說。

蘇子安獨自一人,端着一個托盤,上面一只纏花并蒂蓮的碗,顫顫巍巍弓着腰進來。

“太後剛送來的,說是陛下辛苦了。”

陸雲深下巴一擡:“擱那吧。”

蘇子安硬着頭皮道:“太後說是要您一定喝下。”

“這麽死腦筋。”陸雲深呵呵一笑。

蘇子安差點跪下:“奴才這就告退。”

陸雲深掀開碗蓋,裏面是一碗乳白色的液體。

帶着豆子的腥氣。

嗅嗅皺眉,這是又來氣人的?

且不說,陸雲深剛受到一次刺殺,毒藥就下在了豆漿裏,就是平日,陸雲深也不喜歡喝豆漿啊。

“祖母也是朕最親近的人。”陸雲深果然半點興趣也無。

他将嗅嗅放到桌上,端着碗走到床邊,掀開了窗紗一角,往外一潑,那液體正好全都澆到了樹根底下,融到了泥土中。

喵~

剛說後宮要節儉,你這就開始帶頭浪費來了。

嗅嗅調侃。

陸雲深收回碗,放下紗窗。

“可全都澆到土裏,沒一滴浪費在石板上。”他啪地一聲将碗放到桌子上,居高臨下看着嗅嗅,“膽子不小,誰準你來指責朕?”

嗅嗅喵了一聲。

你自己不開好頭,可別怨別人都不遵守。

“那嗅嗅是不是也該遵守?”陸雲深冷笑,“從現在起,你的小米糕沒了。”

嗅嗅擡了半個眼皮:你說沒有就沒有了?

喵大爺才不稀罕。

辟谷很多年,嗅嗅表示,喵大爺甚至可以不吃不喝。

它沒喵喵喵。

陸雲深也沒能領會它的意思。

只在貓臉上看到一臉複雜。

他一把抱起嗅嗅:“朕早就想問你了,只不過太師一直在宮中——說,你跟太師在密謀什麽?”

嗅嗅: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天的陰謀論?

喵大爺只是想找個地方打打工掙點小米糕而已!

陸雲深看着嗅嗅一臉無辜。

說一只貓有小心思,放在哪個地方,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他眯起眼:“你最好沒有別的什麽小心思。”

喵!

嗅嗅:喵大爺有一百萬個小心思!

它四只爪爪并用,張牙舞爪,虛張聲勢。

它一尾巴,正好掃到那只碗,差點掃到地上。

陸雲深單手撈起,扣在桌面上。

“太後,皇後,婕妤,她們都是朕最親近的人。”陸雲深的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可是沒有一個人,不是期望從朕身上得到好處。”

喵~

嗅嗅伸出舌頭,想要舔舔他的臉。

小貓咪就沒有這樣的煩惱。

小貓咪最大的煩惱,便是明天的早飯有沒有小米糕。

“嗅嗅你也是在圖朕的小奶糕。”陸雲深控訴。

嗅嗅:這麽說倒也沒錯。

你該不會連小奶糕都想賴掉吧。

那喵大爺留在你身邊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嗅嗅喵了一聲,舉起了自己的小爪子,正對上陸雲深戲谑的神色。

眼前這個,也不過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

放在現在,還挂在大學這個象牙塔裏,度過自己最美好的時光,活潑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嗅嗅。”陸雲深道,“若是有一天,朕給不了你想要的,你還會在朕身邊嗎?”

嗅嗅:喵大爺現在就不想在你身邊待着了!

主要是心累。

沒有小米糕倒是其次。

嗅嗅剛想喵喵喵抗議,外面傳來敲門聲。

陸雲深臉上所有多餘的神色都消失了,又恢複一臉嚴肅,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悅。

“進。”

蘇子安咽着口水,弓着腰走了進來,看到桌上那只空空的碗,終于松了口氣。

只要陛下不是誠心和太後對着幹,他們這些下人就還有活路。

他進來,把那碗收走,又上了些夜宵。

是一碗肉粥。

陸雲深剛舀了一勺,湊到鼻子前,便覺得今日這肉,有些不對勁。

“今日豹房的追風大将軍去了。”蘇子安低頭,“就拉到禦膳房了……”

追風大将軍是一只豹子,和一般的豹子不一樣,它的皮毛是黑黃相間,帶着些玳瑁色。

不知怎麽,陸雲深從小就格外喜歡這只豹子,并給了它“追風大将軍”的封號。

先帝在時,便準備着戰事,其一便是組織羽林狩獵。

山裏的猛獸,也不是想有就有的,便在宮裏養了些,驅趕不出來的時候放出去,當個壓軸。

最後獵到的猛獸,自然就是當場分食了。

這一習慣在陸雲深這兒也保留了下來。

陸雲深的眼神中,閃過那麽一絲絲難過。

“它也差不多到了這個年歲了。”他道,“将這肉羹給各位掌印吧,女眷那邊就不要了,豹子有些硬,對她們有些腥了。”

蘇子安點頭。

“削減豹房開支——”陸雲深擡頭道,“告訴各地,不必上供,豹房裏那些不通人性的東西,也都放歸吧。”

他原想直接撲殺,宰了做肉。

又怕手中的嗅嗅,物傷其類。

他将那碗粥,全都喝了個幹淨。

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此刻,也化作了自身的一部分。

不辜負它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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