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野史

3.野史

宋非站在刑堂外,随後一名東廠服飾的男子跟着出來,“督公,都解決了。”

昨日府裏舉行宴席,人多嘴雜也混進了幾條小雜魚。

宋非閉上眼,努力壓下渾身的戾氣。

他告誡過自己在大仇得報後,便不再大造殺孽。雖然他問心無愧,殺的都是大奸大惡之人,但人言可畏。

他以前不在乎名聲,但現在還是想愛惜羽毛了。

雖然是嫁人了,但傅時安覺得自己的日子并沒有什麽變化,依舊是當一個無所事事的閑人。他好幾次都想去找宋非,但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都是他在宮中,不會府中休息。

傅時安無奈扯扯嘴角,有些意識到那人好像在故意躲着自己。

第七日便是回門的日子。

傅時安早早起來,由着銀書給自己梳了個簡單的婦人發髻後便要出門。這幾日都見不到宋非,他也不期待這人會跟他一同回門了。除了督公府裏的幾個護衛,也就只有銀書陪着他了。

剛坐上馬車,一個小太監卻攔住車夫,讓他稍等片刻。

傅時安猜到定是宋非要來,但見到那人掀開簾子坐到自己對面時,他心裏還是不禁一陣激動。

宋非今日的打扮很是不同,頭發僅用一根玉簪挽起,身上披着墨色的大氅,面容嚴肅,空氣中甚至有隐隐的血腥味,整個人帶着一股子的肅殺之氣。

若是常人見到如此的宋非定是要吓得兩股戰戰,但傅時安卻想起了昏暗燭光下那張豔麗的臉,于是整個人又紅的像個煮熟了的蝦子似的,也不敢再擡頭看宋非,心中默默唾棄自己竟是色胚。

但宋非并沒有注意到傅時安的異常,他手裏摩挲着衣帶,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才似回過神來道:“回門為什麽不叫我?”

“我以為你不想來,你不是一直躲着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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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非啞聲,似是沒想到傅時安如此直接。

“……”

“不是躲你,确實是事務繁忙。”

“那你在忙些什麽?”

傅時安絲毫沒有意識到如今自己的模樣好似個質問丈夫為何晚回家的妻子。

“前幾日宴席裏混進了奸細,我總要為自己讨回些公道。”

至于如何讨回,宋非沒說。

而傅時安則是暗自咂舌,果然是權宦啊,還能去跟太後讨公道。

如今天子不過七歲,朝政由太後把持。就算宋非這個東廠督主再如何風光無限,也不得不受太後的掣肘。

但宋非深受先皇器重,被任命為輔政大臣,所以太後也奈何不了他,只能暗暗使些絆子。

如此一來倒也形成了詭異的平衡。

不過事情并沒有如此簡單。因為當朝的皇帝并不是皇後親生的,而是已逝的皇貴妃的孩子,而傅家便是皇貴妃的母家。

傅寒松原本不過是邊陲小将,難以掀起風浪,但近兩年匈奴犯境,傅寒松接連打敗敵人奪回多個城池,成為當場風頭無兩的常勝将軍。

太後依仗外戚,而宋非受命于皇權,是堅定的皇黨,眼看天平漸漸傾斜,太後也急了,小動作不斷,甚至想出為宋非和傅家賜婚的馊主意。

成則兩方決裂,敗則她也沒什麽損失,順便還能折辱宋非與傅家。

眼看着馬車搖搖晃晃就要到傅家,傅時安忍不住開口道:“父親在大婚後便回了邊疆,家裏現在就只有我母親,你別……吓到她。”

宋非十分沒有自知之明,“我很吓人嗎?”

“笑一笑就不吓人了。”

傅時安說着就伸出食指,點了點宋非的唇角,“我覺得你适合多笑笑。”

“母親,”傅時安剛下車就看見傅夫人在門口等着。

今日雖然沒下雪但也冷的厲害,看見傅夫人手裏連個暖爐也沒抱,當即便心疼起來。

“天這麽冷,母親怎麽在門口等?”

傅時安被銀書推到傅夫人面前,他自然而然想伸手去拉傅夫人,但她卻往後退後了半步,顯得與傅時安極為生分。傅時安的手僵在半空,雖然是意料之中的反應,但還是讓人忍不住失落。

宋非見此情形上前一步,似是要将傅時安護在身後,微微對傅夫人颔首道:“岳母大人,是小婿來遲了。”

面對督公,傅夫人不敢無禮,勾起一抹疏離的笑将兩人請入府中。

傅寒松早已帶着庶女回到邊塞,就只剩傅夫人獨守在京城的老宅之中。宅院雖大,但多少有些冷清。

不過傅時安已經習慣這樣的冷清了。傅父早年駐守邊塞時只帶了心愛的妾室,十多年過去傅父早就忘記了獨守空房的傅夫人,在邊疆又有了一個小家,大女兒與小兒子也相繼出生。比起與他相似讓他自豪的一雙兒女,他這個遠在京城又瘸腿的大兒子只會讓他蒙羞罷了。

如此,除了必要的回京述職,他從不多回家一次。

随着三人進入堂屋,暖烘烘的熱氣上湧,傅時安也脫下了大氅。府內裏下人上完菜後紛紛退出,只留了幾個傅時安帶來的下屬。

一頓飯吃的沉默,傅時安好幾次想與傅母搭話,但都被傅母不鹹不淡地擋了回去。

其實母子二人共同用飯的時候也并不多,都各自在自己的院子裏吃。

看着對面冷若冰霜的母親,傅時安差點就要裝不下去了。他低下頭生怕被人發現他的異常。

他不明白,為什麽連母親都不愛他?難道都是因為他是個跛子嗎?一個會讓人恥笑将軍府的跛子?

其實今日回門,他是有很多話想要問母親的。

他想知道,母親到底知不知他被父親強行替嫁的事情?他被迷暈鎖在房中,是不是因為母親送來的參湯。

傅時安本想之後支開宋非再單獨問母親,現在看來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那他還有什麽好問的呢?

“這雞肉味道不錯,你嘗嘗。”

一塊色澤誘人的雞肉被放入碗中,傅時安詫異擡頭,沒想到宋非竟然會給自己夾菜,頓時有些受寵若驚。但喉頭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只得點頭,朝着宋非勉強一笑。

似乎是看出了傅時安的低落情緒,待用過膳後宋非便向傅夫人告辭。

馬車行至半路時,宋非收到了宮裏的傳召便要下車。

傅時安也沒想到宋非這麽快要離開,連忙問道:“今日可要回家?”

宋非一愣,掀起簾子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自進宮後,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要不要回家,他竟也有家了嗎

“要的。”

宋非跳下馬車,看着馬車漸漸走遠才離去,臉上帶着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意。

回府之後,傅時安想了想還是決定走走。

宋非告訴過他府中都是自己人,輪椅坐着不習慣也可以走動,不必擔心露餡。

其實除了偶爾幾次出門,傅時安都堅持用腿走路,即使一瘸一拐顯得有些滑稽,但他得告訴自己:他只是瘸了,并不是真是個不能走路的廢人。

轉眼間天都要黑了,飯點一拖再拖。

銀書擔心少爺餓壞了身體,忍不住進來催,卻被傅時安抓着問“督公回來了嗎?”

“還沒有呢。”

銀書苦着臉,“少爺,督公估計今晚不回來了,您還是早點用飯吧,本來中午就沒吃幾口,晚膳再不吃萬一您那胃病再犯了可怎麽辦啊?”

“既然有胃病就得好好吃飯。”

宋非不知何時站在門外,不待傅時安回答便揮手讓下人去備飯菜。

傅時安搖頭笑道:“那都多少年前得事情了,是這丫頭喜歡小題大做,我那點小病早就痊愈了。督公用飯沒有,要不一起吃?”

“好。”

也不知是不是湊巧還是他與督公的口味相同,這幾日桌上都是傅時安喜愛的菜。

為感激中午宋非為自己解圍,他也投桃報李地給宋非夾菜,把菜堆得跟小山似的。

他不知宋非在宮中當差早就吃過晚飯,還真以為這人也餓着肚子。十分熱情地給他夾,還給他盛了滿滿的一碗湯。

看着傅時安滿眼的期待,宋非騎虎難下,只能咬着牙吃完。

宋非喝完湯用帕子擦去嘴邊的油漬道:“聽聞你愛看書,我收藏了不少孤本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傅時安坐直了身體,“會不會打擾你?”

“不打擾。”

宋非的書房裏果然有很多書,擺了滿滿兩面牆。

“這麽多書你全都讀過?”傅時安不可置信問道。

宋非搖頭,“只讀過大部分。”

謙虛,傅時安默默給出評價。

眼見宋非已經打開了公文,傅時安自然不好意思再打擾,只好自己默默在一旁看書。他随手拿出一本書正準備看看,卻發現下面還壓一本小冊子,名字非常直白就叫做《野史》。

宋非來了興趣。

那本書被擠在角落,光是拿出來都費了一番力氣,還好因為經常有人打掃不至于積灰。翻開嶄新的書本,傅時安就知道到宋非定沒有看過這本書。

這書內容看起來是不久前寫的,只寫了先皇與近兩年的事。光是看書的紙張,傅時安就能看出這是很新,但沒想到這麽新,裏面竟然還有關于宋非的描述。

誰這麽大膽啊?把編排宋非的野書放在宋非的書房,不怕屍橫遍野?

一位丢了書的仁兄:想死。

讓他看看書裏寫了什麽。

宋非能坐上督公的位置是因為他和皇帝的不倫之戀?

可是皇帝如今才不到十歲啊?這也太扯了。

先皇去世的願意是因為發現皇後和自己的弟弟偷情被氣死了?

不是,這麽野?皇帝的弟弟不是在江北嗎?這麽遠怎麽勾搭上的?

傅時安挑着有關宋非的部分看,看的津津有味,連“主人公”起身都沒注意到。

“在看什麽這麽入迷?”

傅時安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就把書藏在身後,“沒什麽,就史書。”

“你喜歡讀史?”

“沒,就是覺得這本史書寫的很……有趣,它竟然說先皇不是病逝,簡直胡說八道。”

“先皇的确不是病逝。”

“啊?”

“當年的事,我算得上半個兇手。”

傅時安瞪大了眼,這簡直比野史還野。

宋非觀察着傅時安的表情,想要看出一絲害怕甚至厭惡,但那人眼中除了震驚便再沒其他情緒。

“你不害怕?也不覺得我大逆不道。”

傅時安搖頭,“讓昏君早點去世也是做了件好事。”

“但現如今宦官專權,外戚幹政,幼帝成為傀儡,你覺得是好事?”

“我不懂朝堂,但我知道先帝的行宮停休,許多魚肉百姓的貪官都倒臺了,稅賦也減輕了不少,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宋非不置可否。

“不過,督公和幼帝到底是什麽關系?”傅時安還是很好奇。

“幼帝的生母先皇貴妃曾有恩與我。”

“不過,我并不是醉心權術,不過幼帝年紀尚小,我只能如此先替他守住權力。”

“或許督公是出于忠心,但日後幼帝年紀漸長,你說不定就是他第一個開刀的對象。你有為自己打算過退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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