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海清冤案
7. 海清冤案
傅時安手裏翻着《野史》,感覺就像在讀一本短篇小說合集,倒也不覺得無聊。它既不按年份來寫,也不寫人物傳記,而是想到哪寫哪,随意極了。
不過随意一翻,竟讓傅時安看到了左丞相的事,其中提到了當年的海清冤案。
海清,似乎已經變成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了。
當年他因為坡腳,五歲後便被母親送到了海清的外祖父家,與鹽運使家公子也算總角之交。十歲時,因私鹽泛濫,京中派來欽差大臣處理此事,一月沒到,那鹽運使便锒铛入獄,全家被捕。恰巧那時母親把他接了回去,此後便只聽府裏的教書先生說,鹽運使全家已被問斬。
想到此,傅時安不由嘆氣,雖然早已記不清摯友的模樣。
但往事歷歷在目。
因為母親的吩咐,在外祖家他只能隐藏身份,以遠方表親自居。家中只有外祖父祖母兩人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故而除了小姨疼他,那些旁親便總是瞧不起自己又嫉妒自己得到的寵愛,總是嘲笑自己是個瘸子。他便總喜歡找海邊獨居的小姨玩,可惜小姨在他八歲時故去,他再沒了依仗。
與鹽運使家的公子認識也純屬意外。那日他獨自到海邊去玩,沒想到被幾個旁親的孩子找到。平日在府上顧及着祖父祖母不敢造次,這次在府外,幾個孩子竟然将他整個下半身用麻袋罩住,并用繩子捆住,将他扔進了海裏。
他被海水淹沒,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卻不想自己醒來的時候正在被一個少年非禮。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就給了那少年一巴掌,好在少年沒有計較他的恩将仇報,而是認真的解釋親他是為了給他渡氣救他。
從驚慌中回過神來,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道歉。兩人解釋一番後,他才知曉少年的身份,少年名為祁瑜,比自己大五歲。
兩人結識後便常常約到海邊玩耍,而那幾個旁親的孩子則是被他狠狠告了狀,被打的月餘都下不來床。
祁瑜從來不嫌棄他是個瘸子,甚至還給他取了呢稱喚他皎皎。
因為起初救他時,自己披散着頭發,雙腿被捆着且淹沒在海水之中,乍一看還以為是傳說中的鲛人。再加上因為腿瘸,祁瑜甚至于為他編了個故事,說他定是鲛人轉世所以今生的腿還沒有發育完好。
雖然知道是在安慰自己,但傅時安覺得太過離奇,玩笑着表示自己絕對不接受這種解釋。奈何祁瑜來了脾氣一定要叫自己小鲛,他當然不同意,幾近抗議,最終變為了讀音相同的皎皎。甚至于被小姨聽到後也學了去,讓他好是郁悶了一段時間。
那真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了,有祁瑜護着自己,連外祖父都對他多注意了幾分,在外又有小姨的愛護,他那時由以前的怯懦都變得驕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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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天不随人願……
好在當年海清一案被宋非翻案,終于還了他們一家的清白,罪魁禍首的左相也被斬首示衆,大快人心。
也正是因為此,他對宋非其實很有好感。
不過這《野史》說的也太扯了,竟然說海清一案,鹽運使之所以被左相陷害,是因為他的兒子不是他的親生孩子,而是先廢太子的孩子。左相是聽了太後的命令對其斬草除根。
但先廢太子的孩子也就是皇太孫,起碼也得比祁瑜小五歲吧。
過了兩日,連傅時安都要接受這樣尴尬的境況時,宋非忽然像個沒事人似的來了。
好像之前的冷戰沒發生過一樣,他如往常一樣要指點傅時安練劍。傅時安乖乖拿劍出去,練的大汗淋漓才回屋休息。
但宋非并沒有離開,而是背起手在屋子裏轉悠起來。
這是整座督公府裏最大的院子,故而理所應當裏面的主屋被做當作了新房。不過宋非以往裏都是住在其他院子,這新房都是傅時安在住。屋子裏的擺設也多了些,不再是以往冷冰冰的樣子。
宋非以往偶有歇息在此,但從沒認真打量過這件屋子。
靠窗的桌臺還放着昨日未畫完的畫,傅時安瞧着宋飛盯着自己的畫看,頗有些不好意思。
“畫的什麽?錦鯉?”
宋非皺起眉頭,頗為疑惑。
傅時安畫畫不走常人路,先畫的尾巴,難怪宋非看不出來。
傅時安幹笑兩聲,“其實,我準備畫鲛人。你看過《搜神記》嗎?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宋非愣了一下,盯着傅時安,似乎是想從中看出些什麽,但見傅時安坦然自若的模樣,也沒多說,“怎麽忽然想畫鲛人?”
“想起一個故友罷了,”傅時安嘆了口氣,“他小時挺喜歡看些志怪小說。”
宋非好久才回道:“我小時也喜歡看。”
以往都是傅時安翹首以盼宋非回來,但這幾日他終于不念這人,結果這人反而來的頻繁,甚至多搬了張桌子進來,平日裏就坐在那看書寫公文。
要不是宋非依舊去別處睡,傅時安差點以為這人是對自己有意思了。
他裝了好多日的冷淡,感覺再裝下去就要發瘋了,便忍不住問道:“最近不忙了?”
宋非正在看書,手邊放着茶盞,卻是從來沒碰過。他慢悠悠翻過一頁書,斜靠在椅上,好似世家公子般風流惬意,“我只是想了想你說的話,覺得很是有道理。把權力全部都牢牢抓在手裏,日後反而會與幼帝離心,不如早早學會放權。”
傅時安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聖上才十三歲啊?他能做好嗎?”
“聖上總要經歷的,我不會一直在。”
恰好此時炭盆裏發出了噼啪聲,房間裏落針可聞。
好半響,宋非才讷讷道,“什麽意思?”難不成他真改變了宋非的想法?
“我其實也倦了。”
“你才當上督公幾年就倦了,難道這個位置坐着不好?”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位置啊。
“就是太好了,難免讓人迷失。只要我想,天下人的生死都在一念之間。真可怕。”
傅時安聽懂了,其實宋非是怕自己做不好。
原來宋督公也不是面對一切都那麽游刃有餘。
鲛人畫終于完成,傅時安把它挂在了桌案旁邊。宋非觀摩許久,最後為其增添了幾筆。原本挂在鲛人臉上的淚珠似乎便真成了珍珠,泛着柔和的光澤。
傅時安驚嘆宋非的畫工,連連贊嘆道:“到底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
“其實我覺得我畫的不好,你能不能幫我重新畫一幅?”
面對傅時安的得寸進尺,宋非笑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
“日後再告訴你。“
經過了幾日的相處,傅時安發現了宋非的一個壞習慣——他不愛喝水。
茶水放在桌上一日都不曾碰過,只有吃飯時才喝幾口湯。長此以往下去怎麽能行?擔心宋非的身體,傅時安開始勸宋非多喝些水。
但宋非的理由也很直接,他不想如廁。
傅時安梗着脖子道:“那,我可以幫督公的。”
宋非把書本舉起遮住面上的表情,“上次那個法子,不行。”
“但那個方法很有效,上次你不是很快就……”
“不行就是不行。”
眼看宋非打斷了自己的話,傅時安皺起眉,“諱疾忌醫不好。”
宋督公充耳不聞,餘光瞥見傅時安朝着自己走過來也沒太在意,或者說他對傅時安也從來不設防。
不過宋督公很快就為自己的輕敵付出了代價。
光天白日裏,傅時安竟然就這樣扯下了自己的褲子,宋非咬着牙想把褲子提上,但傅時安抓得很緊。
僵持中,“撕拉”一聲,褲子裂成了兩半。
于是傅時安滿意了,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
宋非的人守在門口,他并不擔心會有人突然闖入,所以正好借着日光來好好觀察一下小東西恢複的怎麽樣了。
“你沒擦藥?”
“過些日子自然會好。”
“怎麽可能?你仔細看看是不是情況更嚴重了。”
宋非怎麽可能去仔細看,他扯着下擺擋住傅時安的視線道:“小傷,不礙事。”
“這算哪門子小傷。你還年輕察覺不出身體的異樣,等老了看你怎麽辦,”傅時安嘆氣,從匣子裏找出消腫的藥膏,對着宋非道:“我久病成醫,也略點一點醫術,你要是信得過我,就讓我來試試看能不能治好你,這麽樣?”
“我信不過。”
傅時安怒了,他一把拉開宋非的手,兇惡道:“信不過我也要治。”
說完不管不顧就開始給宋非塗藥。
“反正你也閑下來了,不如就好好治治你這病。”
“其實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聖上,我還是進宮看看。”
“以後再擔心。“
總之為宋非治病的日子便開始提上日程,小太醫來複診時,他會拿出自己的方子請小太醫點評,慢慢的,宋非的病症真有在慢慢變好。
不過不知是因為是真因為在躲他還是說有其他的事,在休息了半月後,宋非又開始忙碌起來。
傅時安也從無聊的生活裏尋了一點樂趣,開始鑽研起藥方子來。
“少爺,少爺,夫人來信了。”
銀書小跑着進來,喘着氣道。
傅時安放下筆,也連忙迎上去,驚奇道:“母親竟然會來信。”
“是的呢,少爺,您快打開看看。”
傅時安展開信,一目十行看完。裏面講的是太後為了今年的風調雨順特地要去護國寺靜修一月,還邀請了不少大臣家的夫人同去。傅夫人自然也受到了邀請,故而來問問傅時安是否也要同去。
母親好不容易邀請一次,他定是要去的。
只不過他怎麽沒有不知道這件事?莫非是宋非故意不告訴他?
在等來人後,他的想法也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