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小玉子

10. 小玉子

宋非手上動作一滞又恢複往常,仿若一瞬間的僵硬只是錯覺,“這不是你的家?”

“我是想回海清看看,想找我的家人。你也知道了我的身世,傅夫人說我是抱養來的,我真的想找到我的親生父母。”

傅時安忐忑不安,說完後便擡眼想觀察宋非的神色,但宋非只是沉默着整理藥箱,表情依舊是那副木頭臉,讓人瞧不出心情。

好久才聽到他說,“那就去吧。”

宋非也沒有問他的歸期,甚至在他拒絕宋非的侍衛時宋非也沒有強求。一切順利的不可思議,傅時安就這麽自己一個人踏上了回鄉的旅程。

當然,督公夫人歸鄉的消息并沒有傳出去。不過傅時安本就不參加任何宴席,保持着在傅家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同時也謝絕見客的作風,自然也無人知曉他是否還在京中。

出了督公府,傅時安才知道外面将軍府那些事早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傅夫人母子相識的第二日便宣布了自己找到了親生孩子——名叫傅楠,甚至傅夫人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不惜編造謊言。

謊稱自己當年生育後昏迷,孩子被利益熏心的仆人掉包。傅時安不過是不知哪裏來的私生子,而親生孩子則被歹人丢棄,幸而被進京賀壽的淮安知府夫人撿到養育成人。

如今母子相認真是大喜之事。

傅時安也曾問過傳言裏的那個傅時安去哪了。不過要麽是語焉不詳,要麽就是臆斷傅時安定是被趕出府去了。

“就是個連門都出不了的痨病鬼罷了,說不定現在死在那兒了都不知道。估計傅夫人早就煩透他了,自己健康的親兒子流落在外,反倒讓個病秧子鸠占鵲巢。”

起先他也自哀自怨,沉浸在往事裏無法自拔。

但慢慢的,除了這些,他還能聽到其他故事。下至家長裏短江湖仇恨,上至朝中動蕩宮廷秘辛,或啼笑皆非,或駭人聽聞。他也見到了好多以前不曾見過的風景,山川大山,江河湖海,每一樣都美的驚心動魄。

往事,都被丢在了腦後。

走着走着,眼看就要到了海清,傅時安終于想開了,他不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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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買的是輛驢車,晃晃悠悠地拉着慢慢走。但歸心似箭,他換個輛馬車,只恨自己騎不了馬,不然他還想更快。

不同于去時悠然自得,如今為了趕時間他只能風餐露宿。

夜晚靠在馬車上,看着滿天繁星,他再一次神游,直到旁邊的篝火發出爆炸的響聲才勾的他回過神。

火焰在寒夜裏熊熊燃燒,但他其實也不是太冷。

因為冬天就要過去了。

傅時安忽地笑出了聲,虧他還因為宋非的不挽留而郁悶過一段時間,沒想到宋非才是最牽挂他的人。

他早該明白,堂堂東廠督公又怎麽會查不出那晚發生了什麽。他恐怕早就猜到了自己心存死志。問藥尋親都是借口,他不過是萬念俱灰。心累了,便想在毒發之前找一片寂靜的地安安靜靜地睡着罷了。

他以前的世界太小了,小的只有将軍府,只有傅夫人,只有幾瞬間的回憶。宋非放他出去原是為了讓他的世界大些,再大些,大到發現原來一切的痛苦不過只是一些絆腳石罷了。

心境開闊了,便不至于去尋死了。

真不愧是宋非啊!

傅時安感嘆着,身體慢慢挪到馬車裏,閉上眼睛一夜好眠。

原本走了一月的路程,不過半月便就要到了。眼看離京城越來越近,傅時安也感受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氣息。

具體表現為夜半總會被吵醒,還能聽到似有似無的打鬥聲。

是太後等不及了嗎?

也對,似乎她的壽辰就在幾日之後了吧?

她曾說毒發就在這幾日,除非能幫她從宋非手裏拿到東廠在壽宴的布防圖。不過她應該是等不到了。

畢竟他這麽千裏迢迢地跑過來也不奢求真能得到解藥,他只不過是不想辜負現如今唯一一個真心在乎自己的人。

想想自己這麽不告而別也太不是東西了,怎麽也要向宋非好好表達一下感謝才是。

但他沒想到太後連等他毒發的耐心都沒有,甚至派來了殺手。也沒想到宋非竟然安排了人在自己身邊保護自己。

想了想,讓宋督公的手下冒死保護自己這麽一個将死之人也實在不劃算。

奈何護衛大哥總是來無影去無蹤,他想拒絕都找不到人說。

但傅時安總算“守株待兔”到了。

打鬥聲停,空氣中飄來若有若無血腥味。篝火正熊熊燃燒,傅時安如往常一般睡在自己搭的簡易帳篷之中,将寒氣隔絕在外。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察覺到有人掀開了他的帳篷。那人的氣息很平靜,沒有任何的殺意。

意識到是自己人後,傅時安睜開了眼,卻不想來人竟是熟人。

熟悉的面具讓傅時安立馬認出來人。

“小玉子?”

傅時安又驚又喜,一把抓住了來人的手,“原來一直保護我的人是你啊 ?”

小玉子搖了搖頭,“督主今日特意派我來的。”

談到宋非,傅時安神色暗淡下來,“小玉子 ,你說的的确沒錯 ,宋督公的确是個好人。不過他太好了,好到我都無以為報。我很感謝宋督公派你們來保護好我,不過我自己爛命一條又命不久矣,不想再連累你們受傷甚至丢了性命,你還是回去吧。”

“你會活下去的,”小玉子從衣服內兜裏掏出了一個瓷瓶遞給傅時安,“督主找到了解藥。”

“督主吩咐我必須要親眼看着你吃下去。”

沒想到自己也能絕處逢生,傅時安接過瓷瓶的手都在顫抖,想通之後說自己不怕死都是自欺欺人的。

他怎麽可能不怕死呢?

他才剛剛明白這世間的美妙啊!

天知道,這幾日他咳出黑血時有多害怕,甚至還自己躲在馬車裏偷偷抹眼淚。心裏也偷偷幻想着自己回到京城時宋非配合自己從太後那裏騙到解藥的場景。

如今美夢成真,傅時安眼眶都紅了,話不多說連忙打開瓷瓶仰頭咽了下去。

但他錯誤預估了藥丸的大小,差點被噎死。還好小玉子手疾眼快找到了水囊遞給傅時安猛灌了幾口水。

傅時安緩過了氣,看着自己狼狽的模樣,沒忍住大笑了幾聲,“小玉子,我是不是真的好廢物,連吃藥都能把自己噎到?”

“不過你也不用安慰我,我這不是妄自菲薄,只是真心、再一次覺得督公真是厲害啊!”

“你說他是怎麽找到解藥的呢?”

小玉子淡定很多,“很簡單,把制毒的人找到打一頓就有解藥了。”

“不過找到他确實費了一段時間。”

“啊?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

“因為我參與了,”小玉子不欲多說 ,“這裏離京城不過兩日路程,之後我就陪在你身邊方便保護你。”

“那可真是太好了!小玉子,我一個人走了那麽久,太寂寞了。”

有了財大氣粗的小玉子的加入,傅時安的生活水平直線上升,這兩日客棧住最高檔的,酒樓吃最高檔的,連衣服都買最金貴的,帶傅時安領略了一番有錢人的花花世界。

當初他離開時沒好意思要管家送過來的銀兩,只拿了點“嫁妝”裏的首飾。沒想到将軍府裏都不是實在人,那些首飾竟然都是糊弄人的值不了幾個錢。要不是他偶然幫了一個富商,富商為了感謝他送了些錢,不然他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就要先餓死在路上了。

哦,也有可能是像上次那樣被人販子騙去賣給黑煤窯當苦力。不過那人販子半道上發現他是個瘸子,直接就把他甩在半路上了。

想起那豐富多彩的經歷,再看看自己現在穿金戴銀坐在酒樓上俯瞰衆生,傅時安抿了口茶,發出了人生真理的感嘆——“有錢真好啊!”

一直埋頭幹飯地小玉子手上動作一頓,“其實我家督主也很有錢。”

傅時安真懷疑宋非是不是給小玉子灌了什麽迷魂湯了,他們倆無論談什麽總是能被扯到宋非身上去。

他不會暗戀宋督公吧?

想到此,傅時安心中忽地有些吃味。

他什麽檔次能暗戀宋督公?

面對着昔日好友,他頭一次認真地打量他。

為了不引人注目小玉子換了一張銀白色鐵質半面具遮住眉眼,只露出尖銳的下颌線和粉色薄唇。衣服也換成了黑色窄袖常服,寬肩窄腰把樸實無華的衣服都襯得極為好看。皮膚白的就跟宋非似的。頭發随意束氣,碎發垂落,說不出的潇灑肆意。

看着是挺人模狗樣的。

雖然自己長得也不差,就是腿……等等!傅時安突然驚醒。

他在想什麽?

怎麽突然跟小玉子比起來了?他跟小玉子比什麽啊?

傅時安頓時心虛地不敢再亂看,默默地把視線移向窗外。

“小玉子,你不會喜歡督公吧?”

接着就是碗碟碎裂的聲音,小玉子聲音中帶着不可置信,“我怎麽可能喜歡督主?”

懸着的心一松,傅時安喜笑顏開,“也對,畢竟你們都是男子嘛。”

“男子便不能喜歡男子嗎?”

傅時安一驚,“啊?”

“但我不敢告訴他。我們自小相識,但是分別的太久,我也變了太多,我怕他會讨厭我,所以一直不敢告訴他。”

傅時安深有同感,“可以理解。”

“如果你是他,你會同意嗎?”

“感情這事不好說,”閱書無數的傅時安擺出一副過來人姿态,“你說你變了很多,萬一他也變了很多呢?不再是你喜歡的模樣怎麽辦?”

還沒等傅時安說完,小玉子便接着道:“他現在的樣子我更喜歡了。”

傅時安:“……”

“那你們現在關系如何?他對你有什麽特別的嗎?”

“關系還行,但特別?好像沒有。”

傅時安往後一仰,“那沒戲了。”

小玉子:“……”

小玉子徹底崩不住了,又一個茶碗在他手下粉身碎骨。

眼看狀況不對,傅時安連忙補救,“其實不也是,萬一是你自己沒看出來呢?有對比才能真正看出來。”

接連傅時安又給小玉子支了好幾個招,才把這人的情緒穩定住。吓得傅時安一身冷汗,要把小玉子真惹生氣,估計他一只手就能掐死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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