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傅家家宴
15. 傅家家宴
傅寒松平日不喜張揚,回京那日也悄無聲息。
宋非掀起車簾看着過往行人熙熙攘攘如平常別無二致的場景頗有些感嘆道:“傅将軍戰功赫赫,上次回京時可是掀起了好大的波瀾,民衆夾道歡迎堵得城中水洩不通。”
“那一定很熱鬧。”
宋非笑嘆,“短短兩年便收複了失去的十四城,不得不說他的确能藏拙。”
“當年先帝重文輕武,先貴妃娘娘走了之後,傅将軍自知出頭無望,便請旨去了邊疆。那時我們幾乎被打的喘不過氣,但先帝不願對戰,幾度割地求和。”
“那如今與外族開戰是為何?”
“為了奪權。待時機成熟,幼帝會禦駕親征收複全部領土,待民間聲望壓抑不住之時,太後便再也掌握不住權柄。”
“禦駕親征會不會太過冒險?”
“這是最快最穩妥的法子,你知道奪位最忌諱的是什麽嗎?”
“名不正言不順?”
“正是。現幼帝乃是貴妃所生,非嫡子更非長子。十八年前先太子謀反一案後,其嫡長子流落民間不知去向。第二年有人為先太子翻案,皇帝悔恨之恢複了先太子的太子身份,并再未立過太子。”
“先帝子嗣凋零,太後進宮沒兩年,先帝便駕崩了,膝下更是無子。故而幼帝上位是我與太後之間妥協的結果。”
傅時安恍然大悟,“那麽實際上皇位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該是那位流落民間的皇太孫?”
“正是,故而太後與我這麽些年一直在查找那位的消息,沒想到太後還發現了其他的意外。”
宋非指的自然是傅楠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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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時安瞧見了宋飛眼中的安慰,他擺擺手,“這事不必多說,各歸其位罷了,我明白的。”
“所以皇太孫的存在讓你們坐立不安,你們必須得馬上讓皇帝掌握權力,那到時候皇太孫便不成威脅了,是嗎?”
“是。”
傅時安聽完後只剩心驚膽戰,“這麽機密的事情你全告訴我了?”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這句話他還是略有耳聞的。
“你我一體,不必隐瞞。況且我知道你不會說出去。”
傅時安看着宋非那堅定的眼神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有些擔心幼帝,身邊一個是戀愛腦,一個又不靠譜,他活得好像有些艱辛。
回到傅府,想象中的腥風血雨并未到來。
廳中只坐着傅将軍一個人。
他脫下了往日的銀甲,只穿着肅殺的黑色衣袍,端坐在上位。身旁的茶盞還在冒着熱氣,見到兩人進來,倒也并不倨傲,而是起身叫下人看茶。
傅時安坐在宋非身旁,看着傅将軍對自己總算不是那種看廢物的眼神,甚至隐隐帶着打量,頓時有了幾分狐假虎威之感。
估計他也沒想到自己在宋非身邊能混的如此之好吧。
兩人閑聊幾句之後,傅将軍便好幾次刻意看向了傅時安,話中隐隐有趕人之意。
傅時安臉皮倒也沒有厚到這種程度,無視宋非的挽留的眼神,他起身告退。
因為替嫁一事,府裏的下人已經換過一批,如今處處都是生面孔。
今日正好是銀書的月假,知道她愛玩,便讓她休息去了。
想起從前,也多虧的銀書自來熟的性子,她在府裏滿是朋友,兩人在府裏的日子過的也不算單調。即使出不了門,也能聽到許多新鮮事,得到好多新鮮玩意。
傅時安正想着要不要回自己的小院看看,卻被迎面走來的侍女攔住。“”
“宋夫人,我家夫人有請。”
被侍女帶去了偏廳,原來一大家子都坐在這裏。
看來傅将軍果真把姨娘和幾個子女都帶回來了,只是傅蓉此刻成了遠方的表妹,坐在了最末位。她見到來的人竟然是傅時安,驚訝的眼睛都要掉下來了。
姨娘和她的幾個孩子七八年沒回來,早就忘了傅時安的模樣。傅蓉倒是見過傅時安幾面。
所以現如今廳中知曉自己真實身份的也就只有傅夫人與傅蓉。
“蓉兒啊,好久不見,快過來讓姨娘看看。”
姨娘笑裏藏刀,她只以為傅時安是哪找來的瘸腿孤女,很是看不起她。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主,畢竟還有傅楠這麽個不知情的人在場。
傅時安上前先朝着傅夫人行禮,後才朝着姨娘走過去。
姨娘看着傅時安一瘸一拐的模樣,假意滴了兩滴淚,“蓉兒啊,你這腿可好了些?只是這聲音怎麽也變得如此沙啞了,我苦命的兒啊。”
傅時安扯了扯嘴角,有些無奈,但也只能扯借口掩了過去。
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免不了說些場面話,只是各懷心思,話來藏針。
不過傅時安這個外來的孤女顯然不是姨娘的對象,她真正要針對的是傅楠。
原本傅時安是個病秧子,繼承不了傅将軍的功勳爵位。但忽地來了個耀眼的傅楠,這可帶了個她大大的危機感,故而無論如何也央求着傅寒松帶着她們一同回來。
現在一見到傅楠果然是一表人才,姨娘危機感十足,抓着傅楠的身世明誇暗諷,夫人也不甘示弱,兩人的唇槍舌戰,外人是半句話都插不進去。
而傅時安顯然也沒想到是這副局面。
傅将軍不理他,傅夫人是一如既往的不理他,連姨娘都不把他放在眼裏。
傅時安自省,難不成是他太看重自己了?其實他壓根就不算什麽。
那他之前的輾轉反側算什麽?
“表姐,我想和你單獨說會兒話。”
傅時安回過神,見是傅蓉,點點頭,連忙跟了上去。
等到兩人來到僻靜處,沒想到傅蓉卻不說話,只是在哪兒傻站着。
還是傅時安忍不住先開口道:“看起來你的傷已經好了?”
傅蓉回道:“本來就傷的不重,只是潑了許多雞血上去,看着吓人。”
“那便好。”
“哥,對不起,我沒想到替嫁的人是你。要知道是你,我便不會逃婚了。”
說着說着,傅蓉便紅了眼眶。
“無事,宋督公是個好人,他對我很好。”
“但你畢竟是個男子。”
“噓,別說了,這裏人多嘴雜。”
傅時安也不好講太多,只是安撫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頭。他對傅蓉的印象其實還不錯,帶着幾分潑辣卻又不咄咄逼人,對他這個哥哥很是尊重。
“蓉姐姐,表妹,原來你們在這裏,可讓我一頓好找。”
兩人詫異回頭,不知何時傅楠已經站在了幾步開外的距離。剛才的對話他不知聽到了多少,傅時安的臉色一瞬間便變得很是難看,傅蓉也跟着白了臉。
“快開飯了,我特意來找你們,”傅楠倒是一幅無所知的模樣,看着傅蓉挂在臉上的淚水驚訝道:“表妹,你怎麽哭了?”
傅蓉退後半步,擦了擦眼角,“剛剛被迷了眼睛,表姐替我吹眼睛呢。”
“原來如此,那我們趕快回去吧。”
席上坐着宋非,家裏的腌臜事情不方便講給外人聽,故而連姨娘也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碗碟碰撞的聲音。
倒是宋非主動挑起了話頭,“如今傅公子認祖歸宗,傅将軍不考慮擺個宴席慶祝一下?”
語落,傅夫人立馬希冀地看向傅将軍。
“邊疆戰事吃緊,軍饷不足,士兵們餓的都快啃草了,我哪有銀錢舉辦宴席。”
“哦?這麽說這些年傅将軍為軍中奉獻了不少嘛。”
“那也不過九牛一毛。戶部那群孫子整日花天酒地,事到臨頭就告訴我半個子也掏不出來。哪天惹急了我,我就提把砍刀去把他們的頭挨個砍下來當球踢。”
宋非附和道:“戶部那幫的确太不是人。”
話畢,傅将軍又道:“東廠近些來抄家抄了不少卻也不是一毛不拔?”
“哈哈,傅将軍說笑了,東廠抄的那些金銀自然是上交國庫了,我們小小東廠哪裏敢私藏。”
“我聽聞前些日子你還在東城外修了座宅子。”
宋非似乎是被噎到,好久才哼笑,“沒想到傅将軍挺關心我的嘛。那處宅子也就簡單修了點,花不了幾個銀錢。倒是近些年傅将軍朝着皇上訴苦,都快把我東廠要掏個底朝天了。”
“養群閹人能花幾個錢,我邊疆的戰士可是個個用血肉養出來的。”
眼看兩人本來好好的,卻沒說幾句就又要吵起來,傅時安連忙扯了扯宋非的衣袖,也不知今日他是吃了什麽炮仗。
宋非似是被傅時安安撫,嘆道:“傅将軍,你別每次談不聊幾句就要發火的樣子,看在咱們都跟着皇上的份上,窩裏鬥只會讓人看笑話。”
“誰跟你一窩,”傅将軍冷臉,“讓你跟太後讨了軍饷,讨了幾個月了我連個子都沒看到。”
“唉,其實這仗也不是非打不可,和平才能讓百姓休養生息。”
“去去去,你個懦夫,我不跟你講,明個我自己去找皇上太後要。”
宋非放下手中筷子,似笑非笑道:“太後那兒我管不着,但你去找皇上可別怪我事先沒有提醒你。”
“好你個宋非!”
傅将軍氣得直接起身離開。
席間人大氣都不敢喘,直到宋非帶着傅時安離開才漸漸回過了神。
傅楠拍了拍胸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朝着傅夫人問道:“母親,沒想到父親與那宋督公的關系這麽差啊?我還以為有了姐姐那層關系……”
傅夫人冷哼,“他能起到什麽作用,還不是半個屁都不敢放。姓宋的不過就表面功夫做的好。”
等坐到馬車上後,傅時安都還有點轉不過彎來,看着一旁淡定的宋非,絲毫看不出來剛才那劍拔弩張的氛圍。
“你和傅将軍在玩什麽花招呢?”
宋非貼近傅時安耳畔,“做戲給傅楠看的。”
“你擔心他是……”
宋非抵住傅時安的唇瓣,“隔牆有耳。”
在宋非的指引下,傅時安才發現外面似乎有幾個百姓一直跟在馬車後。
為了不讓觀衆失望,兩人只好表演了一番争吵大戲。
下馬車時,傅時安還特意甩開了宋非攙扶着的手。
卻又被宋非上前幾步緊緊抓住。
傅時安吃驚,低聲道:“你在幹什麽?我們這是在吵架。”
“那也不能甩開我。”
宋非緊緊抓住傅時安的手,“吵架也不能甩開。”
傅時安無語,頭一次他覺得宋非有些病的不輕,掙紮幾下,那雙手就跟鐐铐死的,竟然沒有移動半分。
他累了,就這麽拽着宋非進了府。
孰不知這一幕反而為他們的争吵更添了幾分真實性。
自打那日過後,傅時安發現除了上朝、去東廠巡視,其餘時間宋非恨不得把他挂在自己身上。
好似回到了那段處理公文都要在他卧房裏的時間了。
唯一不同的是,現如今他倆終于睡在了一張床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追問下宋非終于猶猶豫豫說了禦駕親征就在這幾日。
而他要伴駕。
他是計劃的一環,故而他必須要去。
傅時安恍如晴天霹靂,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宋非回不來怎麽辦?
但宋非又貼着他耳朵悄悄道:“別怕,我很快回來,雖然我不能出現在你面前。你要假裝不知道,好嗎?”
傅時安心情大起大落,自暴自棄了,壓低聲音道:“你還不如不告訴我,萬一我搞砸了怎麽辦?”
宋非卻十分無辜,“夫人,我發過誓了,從此不欺瞞你半句。”
傅時安:“其實也不用做到這種地步。”
“不行,我不能讓夫人懷疑我的真心。”
“我再也不懷疑。”
“不行,你必須要懷疑。”
“為什麽?”
“不然我會沒有安全感,我會以為你不愛我了。”
宋非那雙攝人的眸子就那麽直勾勾地看着傅時安,仿若在哭訴面前人的薄情。
傅時安看的口幹舌燥,喉結上下滾動,他決定用行動證明他的愛,并偷偷咽下了一枚十全大補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