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主持大師不解,走近來看了看燈上的誓約,思忖一會,方向顧未辭道:“這盞燈,是替世子請的麽?”

顧未辭無奈點了點頭,又再向主持大師問道:“我能撤麽?”

顧未辭說得極度認真,主持大師卻只是搖頭:“這請燈時在佛前允諾的誓約并非惡咒,對世子也無惡念。既然燈能燃起,請燈之人的心便是誠的,佛也應了,如此除他本人之外,旁人便皆不可撤了。”

垂了眸子,顧未辭無奈又問:“這燈,他是何時來請的?”

主持大師答:“是元宵前一日。”

難怪元宵當日李乘玉去夜宴時極遲,顧未辭本以為他是遲疑着猶豫要不要出現而晚到,卻原來是帶着箭傷一日一夜往返于此地和欽州,馳騁百多裏,燃了這燈。

許青川也是想到了這緣故,臉色又變了變,即使心裏沉着洛聽筝的傷勢,也還是不由得有些擔心道:“他這怎麽讓我覺得有點豁出去了的意思啊……別是他真有什麽兇險的計劃吧……”

元宵夜李乘玉在行館門口的模樣又在顧未辭心裏閃現。

當時他那種深深眷戀的眼神讓顧未辭不想去細看,但此刻再回想起來,顧未辭才從那眷戀深處品出了些他從未在李乘玉眉眼中見過的神情。

像訣別時的凄然,也像要孤注一擲的決然。

但此刻心裏翻湧的各種複雜思緒并無解答。

顧未辭陪着許青川與大師完成了請燈的所有步驟,便不再停留耽擱,一刻不停地向欽州返回而去。

午時到了行館,顧不上休息,主持大師先看過洛聽筝的傷情。

在衆人的等待中,他思忖了一番後終于開口道:“箭傷雖厲害,但也并非無可救。只是公主中的這毒該是北缙國特有的附骨之毒,随血液融入心脈,實難分離。公主能撐到今日,也是常年接觸藥物,毒對她的效力到底比對旁人弱了些,但若無解藥,恐怕……”

洛永年沉聲:“沒有任何法子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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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有一法。”主持大師說,“為今之計,恐怕只有杳雁川的秘果方可解。”

許青川道:“我馬上去。”

洛永年卻拉住了他:“杳雁川內裏地勢無人知曉,有劇毒之蟲盤桓其中,秘果生長之處還有上古神獸護衛。何況其間終年瘴氣不散,便是天上飛鳥飛得近了都會直落而下。被瘴氣侵襲必然心脈受損真氣盡散,百年來入其間而能全身而退者絕無一人,不可冒進。”

“我不怕。”許青川正色,“為了聽筝,我就是死,也要把秘果拿出來再……”

“我知你不怕。”洛永年高聲阻住許青川的急切,“但此際兩軍交戰,你是守護欽州安危的一份子,便是聽筝知曉了,也不會允你此刻去的。”

許青川仍然不肯放棄:“未辭他曾入龍出淵取螢月果,也受瘴氣侵蝕心脈而真氣盡失,我知他所經歷的種種苦楚,明白這後果。我願受。”

洛永年仍是堅持道“不可”,許青川急了,待要再說,卻聽到門外響起讓他們都驚訝又心生震動的聲音:“秘果,我取來了。”

顧未辭倏地回頭。

不是幻覺,說話的人,确實是李乘玉。

此刻他一襲白衣上濺滿泥點,眼窩深陷,有藏不住的倦與虛,星眸也不似平時明朗透亮,但唇邊淡淡微彎的神情、勻停挺拔的身姿,仍是萬人無一的小侯爺的矜貴與氣派。

他站在門外,卻不進來,只深深又匆匆地看了顧未辭一眼,又移開視線,然後向三皇子行了禮,又舉起了手裏一個小巧的金絲匣子。

許青川想也不想地快步走到李乘玉面前,顫聲道:“這真是杳雁川的秘果?”

三皇子朗聲向李乘玉道:“你臉色很差,先進來再說話。”

李乘玉卻啓唇道了聲“不”,又向三皇子道:“請三皇子借一步說話。”

衛少臨臉上閃過戒備,拉住三皇子,緩緩搖了搖頭。

許青川卻着急向李乘玉道:“有話你進屋快說啊,你怎麽變得這麽扭捏了!”

他說着更着急地擡手去拉李乘玉,都顧不上什麽禮數和其他了。

似乎李乘玉的身子真的很虛,許青川的動作又毫無征兆,竟然被許青川拉着往前踉跄一步,擡手扶住門框才堪堪停住。

然後唇邊慢慢浸出了些許血痕,又被他擡手很快用衣袖給擦去了。

許青川離得近,清清楚楚看到瞪大眼,慌亂道了句“你怎麽了”,卻被李乘玉反手拉住了。

擡手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嘴角,李乘玉向許青川低聲說了幾句話。

許青川一怔,也下意識回身看了看房內諸人,又很快點了點頭。

他揚聲向三皇子與衛少臨道:“若是三皇子此際走不開,我來替三皇子與乘玉去院外說幾句,再來轉達,成麽?”

三皇子與衛少臨對視一眼,又看了看顧未辭,輕輕拍了拍衛少臨的手背,道:“別擔心。我信他。”

他不再猶豫,走出門外,安撫地向許青川道“你且別着急,去看顧四公主吧”,便與李乘玉一起向院外而去。

誰也不知道陣前消失的李乘玉到底去做了什麽,又為何會有秘果,更不知他把三皇子叫出屋子是為了什麽,屋內衆人都不由得都向顧未辭看去。

顧未辭卻也看着門外,眸子裏比他們更迷茫。

過了不多時,三皇子回到靈犀別院,李乘玉卻不見了影蹤。

把李乘玉帶來的那個金絲匣子遞向主持大師,三皇子道:“大師,秘果在此。”

又道:“秘果一株雙生,共兩顆。”

主持大師接過,揭開匣蓋看了眼,點點頭:“一顆便夠。”

“另一顆,”三皇子道,“請大師給未辭重凝真氣。”

“我不要。”顧未辭脫口而出。

三皇子似乎也已料到顧未辭會如此反應,因此也并沒有任何意外,只淡淡道了聲“以後再議吧”,待主持大師去處理秘果以入藥,三皇子正色道:“乘玉已把林昭清捉回來了。”

顧未辭又是一怔。

衛少臨也是一怔,繼而問道:“從北缙?”

“從時安城。現已暫時押在欽州大牢。”三皇子向衛少臨道,“你安排一下,穩妥地把他押回京城受審。”

衛少臨應着好,又問:“他為何非要你出院外說話?”

三皇子淡淡苦笑:“他知未辭不喜見他。”

露出一個了然于心的神情,衛少臨輕輕點了點頭。

“他在時安城安插了探子,那日北缙來犯前探子告知林昭清在時安城裏北缙統軍的府上,他在擋退北缙大軍後去杳雁川取了秘果,又趁亂進了時安城,找機會抓了林昭清,這才回來。”三皇子面色不忍,“我看他神色不妥,得讓大夫去給他看診才好。”

顧未辭默然不出聲,但心裏還是不由得閃過剛匆匆瞥過一眼的在門外的李乘玉。

他衣衫上濺滿的,不是泥點。

應該是幹涸凝固的血。

四散在白衣衣擺,很像他曾給李乘玉畫過的一扇桃花。

卻不知道那血是李乘玉自己的,還是從北缙沾染的。

秘果已有,許青川心神寬慰了不少,聽到李乘玉去取了秘果又抓了林昭清,想到其中的艱難,不由得嘆道:“難怪我剛才覺得他似乎是硬支撐着身子沒倒下,簡直是油盡燈枯了。我馬上請大夫去給他看診。”

“他已回軍帳。”三皇子道,“不在行館。”

衛少臨說了半句“你為何不留下他”,卻又停了話。

那可是李乘玉。他決然要走,便是三皇子也是留不下他的。

三皇子想了想,向衛少臨道:“你留在行館處理即時軍務,同時看顧四公主的狀況,我去軍帳看看乘玉,會盡快回來。”

說完,三皇子向顧未辭問道:“你與我一起去軍帳麽?”

顧未辭沉默良久,終是很慢很慢地低語:“我不去。”

三皇子并不勉強他,自行去了。許青川和洛永年守着洛聽筝,顧未辭與衛少臨離開靈犀別院,衛少臨自去清運別院處理軍務,顧未辭向行館裏自己借居的玄理堂慢慢行去,邊走邊試圖理清楚這幾日紛沓而至的意外變故與不曾料想的李乘玉的種種行為。

換成任何一個人,長命燈許下的誓約,孤身入敵巢把林昭清揪出來帶回欽州押入牢獄,寧願心脈俱損也要取出秘果,都不可想象。

但他是李乘玉。

許青川說他看起來已是油盡燈枯,顧未辭并不覺得許青川誇張。

雖然并未看清楚李乘玉的情狀,但這些舉動、在在都像李乘玉已拼了最後一點命數。

可衆人都看向他、似乎期待他有所舉措時,他只覺恍惚,只覺得空。

他不想要李乘玉做到此種程度。

但他到底要什麽,而李乘玉凄然而去時心間翻滾的複雜感受到底是什麽,他自己也已然弄不清楚。

李乘玉像是沒變,又像是變了很多。

仍然是會把事情做到極致、做到讓人驚異地步的偏執。

卻在取了秘果抓了林昭清後,因為他的不喜歡,而并未借此而張揚地向他索取,卻克制隐忍地離去。

這讓顧未辭意外。

若李乘玉真的返魂無術……

亂糟糟的心緒裏,顧未辭走得異常慢。過了許久,他才走到玄理堂外。

執墨與阿紀等在玄理堂外,遠遠見到顧未辭,執墨立刻奔了過來,向顧未辭急道:“小侯爺該是偷偷來過了!”

顧未辭擡眸,有些恍惚地含糊道了聲“什麽?”

“我在世子屋裏整理完出來,就看到門外放着這個。”執墨舉着手裏的一塊錦帕給顧未辭看裏面的東西,“別的我不認識,但這個印鑒我見過啊!”

顧未辭接過執墨遞來的巾帕。

純白的巾帕裏放着一枚質地極佳的玉質印鑒。

執墨見顧未辭執着那枚印鑒表情晦暗不明,便撅了撅嘴,向小聲問他那印鑒是什麽的阿紀大聲道:“這個是逍遙侯府的印鑒,就相當于……相當于……”

他想了會兒,一拍手:“就相當于君上的玉玺啦!”

雖然比喻不是特別恰當,但阿紀也多少明白了,他看顧未辭手中的印鑒,也撇了撇嘴:“這算什麽?把逍遙侯府送給世子當禮物還是當賠償啊?世子稀罕麽?”

顧未辭依然并未答話。

那印鑒在他手中,很輕,卻在他心裏墜下了越來越重的陰影。

雖然李乘玉也曾把這印鑒放在他手裏,笑說過“逍遙侯府連同我,與你做聘禮如何”,但他不覺得李乘玉到得此時還會用逍遙侯府來試圖向他争取些什麽。

所以,李乘玉此舉為何?

慢慢用巾帕包住印鑒,顧未辭沉聲向執墨道:“我去前鋒營。”

執墨“诶?”一聲:“要入夜了,這個時候去城外前鋒營麽?”

顧未辭未答,只快步向行館大門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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