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即使三皇子令城內城外衆人都着意留心尋蹤,但過了兩日,李乘玉仍是遍尋不見。

洛聽筝服下秘果後已經清醒,雖然需要靜養一段時間恢複傷勢,但人已無礙。

許青川懸着的心徹底放了下來,這日午時去靈犀別院看過洛聽筝後便來玄理堂尋顧未辭。

顧未辭剛剛自城內巡防回到行館,許青川沒來得及接過執墨送上的茶盞,便急着問顧未辭:“找到了麽?”

顧未辭接過執墨遞給自己的熱茶,淺嘗一口,道:“也許他已返回京城了。”

“蠱毒只有七日之限,他一人獨身而行,又心脈俱傷,若是回京,豈不是半道就……”許青川搖了搖頭,“我覺得他必然不會回京。你覺得呢?”

又喝了口熱茶,顧未辭淡聲道:“我不知道。”

許青川想了想,又道:“也可能他真的尋個他自己沒去過我們也不曾聽聞的鄉野山間待着,這樣沒人知道他在哪,也沒人知道他如何了,你也就不用面對傷心的結果了。”

把手中茶盞輕輕放下,顧未辭沒答,只緩慢解下了回到行館後一直沒有脫掉的大衣。

“你怎麽了?恍恍惚惚的。”許青川順手接過顧未辭解下的大衣,遞給執墨讓他收着,“我知道乘玉現下生死未蔔讓你心煩,可就像聽筝重傷時你和我說的那樣,你得先冷靜,若是你都不冷靜了,我估計真就沒人能找到他了。”

顧未辭擡眼,看許青川,無奈沉聲:“是四公主傷勢無礙的喜悅太大了,讓你忘了你是小将軍、是自小總自诩的本朝第一冷硬大丈夫、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狂客許青川,而更是像街市上在收集話本故事的小哥?”

“我……”許青川氣結,“我是關心你,怎麽你還諷刺我呢?聽筝還沒全好呢,若不是自小與你親厚,我犯得着分心來替你着急、怕你傷心郁結而拼命開解麽!”

“不必了。”顧未辭拂了拂衣上虛浮的塵,“他自己的選擇,輪不到我傷心郁結。”

“不是……”許青川湊近來,觑眼去看顧未辭的神色,“我怎麽覺得你是在生氣啊?而且和我無關,你這是在生乘玉的氣?”

“我為什麽要生他的氣。小侯爺天下唯我獨尊,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想躲起來不見人就不見人,想對自己做什麽就做什麽,三皇子都幹涉不了他,又與我有何幹系。”

Advertisement

“你這……”許青川啧啧有聲,“原來你平日與乘玉生氣的時候是這般模樣啊,還挺有趣的。”

顧未辭瞪許青川一眼,許青川卻笑得更歡了:“無論如何,你這兩天不似往日那般死氣沉沉,有些活人氣了,甚好。”

這許青川,自己動了情愛之念後便整個人都脫了那常年在軍中浸出的冷硬木讷,變得靈動甚至過于活潑起來了。顧未辭再瞪他,再度提示:“小将軍,穩重些。”

“平日穩重是必須的,但我們這不是私人絮語麽。”許青川理直氣壯,“誰在愛人與外人面前一個樣啊。”

“而且,”他越發振振有詞,“你之前那種無欲無求,一提起他就讓人只覺心如死灰的樣子,真的,我看着比你與他計較、與他鬥氣、與他互砍都難受。”

顧未辭輕聲:“無欲無求不好麽?逝去的就是逝去了,沒了的就是沒了,無謂強求,你難受什麽。”

“當然不好啊。”許青川更是認真起來,“人生在世,活得像個活死人有什麽意思啊?我以前吧,其實有時候覺得情情愛愛的挺煩人的,見身邊有些人為了情愛歇斯底裏患得患失的,也曾暗地裏腹诽怎麽往日幹脆利落的人一沾上這些便變得優柔寡斷了。但現在我覺得吧,雖然和另一個人心緒牽連之後會有諸多自己也不能控制的變換紛亂,甚至會有跌宕,有辜負,有如你與乘玉一般的一刀兩斷,也還是有這些酸甜苦辣失意寥落,有心念牽動的貪嗔癡比較有趣。”

見顧未辭默然不語,他索性繼續道:“說實話,我和清鶴兄之前都曾暗地裏擔心你。你是心如止水了。可人若心不生波動,那豈不是行屍走肉麽?咱們也不是什麽天生聖體來修道成仙成佛的,何況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來生,就是真有,誰又知道是什麽模樣?此刻來人間一朝卻不曾經歷為人的喜怒哀樂,那多浪費啊。”

“比如我。”他看顧未辭,誠懇溫聲,“我與聽筝之前也有諸多龃龉,別說彼此性情各有不同總生摩擦,就單只她是別朝公主,我們之間的障礙便如天塹深淵。我爹可沒少為我心儀聽筝與我徹夜長談,分析厲害,也不是不曾罰我長跪靜思。我那個時候真是無比痛苦。或許那時我也如你這般心如止水,斷念鎖心,便不會有那種無法言說的慘痛與孤寂凄清,可若我那時放棄了,我現在便無這見她一眼,與她輕聲一笑便只覺安定歡愉的歡喜。”

顧未辭擡眼看他,想說什麽,但還是噤了聲。

“我當然氣憤乘玉先前那般有眼無珠、又獨斷專行,且對你全無信任,但我與聽筝一起之後,她是東原公主,我為本朝盡忠,我們之間各有立場,即使雙方聯軍、共同進退,在很多你們不知的細節之處其實諸多分歧,很多次我也錯誤良多。我不是替乘玉開脫,可我也是第一次與人一起,一開始我真沒法自如地凡事皆從她的角度去思考、去體諒,總是以自己的思慮為先、自行判斷。”

許青川頗有些兄長風範地拍了拍顧未辭的肩膀:“我想兩個各有天地的人合在一起,總有些過程是會無法面面俱到的。最初乘玉求着你想要重修舊好時,我覺他并沒有想明白他該如何改變。但現下,他的克制至少讓我覺得他似乎明白了好些,知道不能只由着不讓自己難受而逼得你去面對他、諒解他,逼得你難受了。”

他還待說些什麽,執墨卻自門外高聲通報:“陸大人來了。”

許青川看向門口:“清鶴兄今日便到了麽?”

顧未辭向門外迎去,果然是陸清鶴到了。他面上滿是風塵仆仆,鬓角也被風吹得有些亂,見到許青川和顧未辭只匆匆見過禮,便急着問道:“還沒找到小侯爺麽?”

許青川點點頭,看了看時辰:“我得去和青辰交接了,清鶴兄你與未辭先聊着,我晚上再過來行館。”

許青川離去,陸清鶴顧不上喝口熱茶,只向顧未辭道:“國師與我一起到了,現下與三皇子說話。你與我一起去吧。”

應着好,顧未辭擡手拿起大衣披上,陸清鶴走到門口,卻又遲疑地停了腳步。

他轉身,面向不解他停步的顧未辭,認真看進顧未辭眸中,沉聲問道:“國師或許能找到李乘玉。但……”

他的沉吟讓顧未辭心裏升起一絲不知如何形容的異樣感受。

而陸清鶴的神色也越發凝重:“若是尋回他需要你做些讓步、受些委屈,你願麽?”

顧未辭有些愕然:“何種讓步?如何委屈?”

“我也不太清楚。”陸清鶴有些煩之意,“國師說除你之外沒人能尋回李乘玉。言下之意,你必然避不開幹系。可你與李乘玉早已互不相關,你去尋他,可不是委屈麽。”

顧未辭沉默了一會,輕聲道:“先去見過國師。”

他的話很短,語聲也很平靜。說完,便擡腳先出了門,向玄理堂外走去。

陸清鶴卻沒立刻跟上。

他站在屋門口,靜靜看着顧未辭向前的腳步,良久,忽然極輕地長嘆了一聲。

顧未辭走出玄理堂,陸清鶴才快步趕上,與他并肩同往清韻別院。三皇子不在東堂,國師在西堂起居,顧未辭進了西堂,四下環顧了一瞬,向國師問道:“國師打算如何尋找小侯爺?”

國師沒有即刻回答,顧未辭又接着問:“尋回之後,他的蠱毒、還有心脈的損傷,有辦法麽?”

國師擡眼,視線落在顧未辭眉目之間,倒是沒有即刻回答。

他向停在顧未辭身後,面色有些黯然之意的陸清鶴道:“我有些私下的事情要與世子問詢,陸大人請自去修整歇息如何?”

陸清鶴應了聲是,惘然地看顧未辭一眼,走出了西堂。

國師讓跟着顧未辭而來的執墨也離了西堂,又關了西堂的門,才轉身向顧未辭說:“小侯爺來欽州督軍時,向君上求了兩件事。”

西堂已被細細重新收拾過,李乘玉曾經留下的痕跡一應全無,但靠窗的幾案旁的白牆上有些幹涸的小小血色濺點,與顧未辭在李乘玉軍帳的紙箋上見過的一樣。

他望向國師,語聲沉沉:“他是不是常常吐血。”

國師點點頭:“他心脈已損,百孔千瘡,若不封住,雖也許能拖延十數年,但仍是氣血渙散至回天乏力之局。封住心脈能讓他與往日無異,但終究是逆天而為倒行逆施,氣血封堵無從疏通,每個時辰都會沖撞心脈血氣翻湧,吐血是最輕的症候了。”

每個時辰。

可他從未見李乘玉在自己面前有過異狀。

舊日有個小病小痛、心裏有些小小不痛快總要黏着他要些安慰撒着嬌要他安撫的李乘玉,在噬心刻骨之痛的煎熬裏強作無恙,終于不再以此試圖在他面前求得些許回應,試圖執拗地換回些許關切。

他看向國師:“他向君上求了哪兩件事?”

“逍遙侯府及侯府諸人,都交由你處置安排。若你不願,便請君上與皇後娘娘酌情看顧。”

“第二件事呢?”

國師的答案,與他預想的完全一致——“與你解除婚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