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這是樂知許第一次進皇城。

不是買門票拍照的景點,也不是影視基地建的拍攝道具,這是真正的,如假包換的,還有皇帝坐陣的真皇城。

時彧那張臉,竟然比什麽令牌都好用,每每遇到宮禁,都是還不等他張口,守衛就趕緊将人請進門,那模樣好像多耽擱他一刻,就要被拉走挨板子的那種,卑微到骨子裏的誠惶誠恐。

經過壯麗石雕雙闕宮門,換了宮輿,沿着寬敞平整的辇道徐徐向前,宮牆也都是嶄新的,未經過時間磋磨,連一絲裂縫都沒有。偶爾有辦差的宮人經過,也都停下颔首行禮,待宮與走遠了才起身。

不消多時便來到未央宮前,也不等她對華美的宮殿多作感嘆,時彧便拉着她步上臺階,入了殿門。

殿內無數宮燈明晃晃得刺眼,皇帝和皇後正盛裝坐在正中,兩側排排矮案前,老中青朝臣們挺脊而坐,朝臣們身側是各個年齡段,華釵美服的明豔婦人。

“時卿來了,快上座。”皇帝擺擺手,興致很高的樣子。

樂知許跟着時彧來到跟前,認認真真朝帝後行了個揖禮,将準備好的壽禮奉上。

“早就聽聞大司馬夫人雪肌花容,豔絕長安,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皇後秀眉一挑,轉頭問道,“是吧陛下?”

皇帝一雙眼睛,正在樂知許身上上下打量,聞言尴尬笑了兩聲,敷衍道:“啊?哈哈,是啊。”

時彧冷冷看向皇後。

皇後趙氏的父親國丈趙鎮,原任宗正,三公之亂後,由皇後吹枕邊風,欲哄皇帝将其父任命為太尉。

皇帝自然是不敢自己做主的,畢竟太尉手握兵權,本以為時彧會反對,誰知他竟一口應承下來。

可趙鎮還沒高興兩天,時彧任大司馬大将軍一職,兼領尚書事的消息便傳了出來,不但趙鎮這個太尉幾乎成了空殼,就連丞相嚴誦也被架空了。

輔佐皇帝的三公,實際只剩禦史大夫一職,而時彧這個大司馬,淩駕于三公之上,幾乎包攬了所有政事。

趙鎮當年沒能趁亂掌權,自然不甘心,多年來處心積慮,私下裏招兵買馬,利用皇後的鳳印沒少作龌龊事,皇後更是時常在皇帝面前,明裏暗裏挑唆。

今日也是一樣,皇後知道皇帝色心不改,必被美色所迷惑。

而女人,是最容易讓兩個男人反目成仇的,這麽好的離間機會,皇後自是不能輕易放過。

樂知許雖不清楚這其中利害,但同為女人,言語間是真心誇贊還是變相嘲諷,她還是聽得出的。

“多謝皇後謬贊,雪肌花容妾認了,但豔絕長安這四個字,有皇後在,妾萬萬不敢當。”

瞥見皇帝目光收斂,皇後不動聲色哼了一聲。

“想不到大司馬如此殺伐果決、剛正不阿之人,夫人竟如此谄媚。”皇後扶了扶頭上拇指粗的金簪,厲聲道,“吾的樣貌吾心中有數,別說長安,就是在陛下的後宮裏,容貌佼佼者都數不勝數,夫人何苦說這種虛言來蒙蔽吾。”

“皇後倒也不必自卑至此。”樂知許努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被那金簪吸引,“容貌也不是女子的全部,放寬心,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你——”皇後氣急敗壞拍案。

時彧忍不住笑出聲。

皇帝也跟着笑,“夫人倒是有趣得很吶,別站着了,快坐吧。”

席間有幾人垂首掩口,皇後循聲冷眼望去,默默記下。

兩人還未等坐穩,只聽對面“啪”地一聲,有人将手中銀箸頓在矮案上。

“皇後壽宴,就吃這個?湯餅、彘肉?”說話的人燕颔虎須,怒目圓瞪,正是國丈,太尉趙鎮。

立在皇帝身旁的蘇善忙打圓場道:“太尉大人息怒,這菜還沒上全,一會兒還有鯉魚、胡瓜...”

“放肆!”趙鎮硬生生開口打斷,“這席間豈有你閹人說話的份兒?”

蘇善一怔,旋即垂首道:“太尉大人說的是,奴婢多嘴。”

蘇善張口是多嘴,那總得有個人來回話。

趙鎮表面上像是在問宮人怎麽辦的差,實則目光死死盯着時彧。

偏偏時彧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還夾了塊肉放到樂知許盤子裏,道:“夫人快嘗嘗。”

樂知許佯裝撥弄頭發,用手擋住半張臉,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你就沒感覺到,有人在瞪你麽?”

“那怎麽辦?”時彧忍笑道,“他都瞪了我好多年了。”

“那我們兩個一起瞪回去?”

為了不被別人聽見,她湊得很近,近到臉頰上的絨毛都清晰可見,尤其一邊遮擋一邊還透過指縫偷偷去瞥趙鎮的模樣,着實是有點可愛。

下一秒,時彧便回過神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自覺挺了挺腰背,皺眉輕道:“你...坐過去一點。”

“啧,虧我還幫你瞪人。”樂知許咬牙,朝另一側蹭了蹭,嗔道,“你這人怎麽喜怒無常的。”

皇帝笑道:“看來今日的膳食不對國丈的胃口啊,那你想吃什麽,朕叫人去做。”

趙鎮見時彧不搭茬,不悅道:“聽少府丞說,司馬大人下令,削減了宮中用度,可有此事啊?”

皇帝見狀,索性不再開口。

以往趙鎮和時彧正面對峙也不是沒有過,都是皇帝從中勸和,給國丈個臺階下,不了了之。

國丈兵力不足,只能試圖以理壓之,可時彧那嘴皮子又不是白給的,常把趙鎮氣得吹胡子瞪眼。

但是呢,皇帝又不能任憑時彧一家獨大,畢竟若是真有那麽一天,時彧突發奇想要稱帝,趙鎮那些兵還能用來搏一搏,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

時彧似笑非笑,“趙大人是信不過少府丞,才跑來問我麽?”

“你休要顧左右而言他,我是問你意欲何為!”趙鎮臉氣得老臉漲紅,“你為人臣子的,一聲不吭便削減帝後用度,你是何居心?”

“趙大人身居太尉之位,也是外臣,且品階在我之下。”時彧冷聲道,“皇後壽宴上,我本不欲與你争辯,可你卻咄咄逼人,那好,就請趙大人說說,作為外臣,為何對宮裏一應事物了若指掌;作為下臣,為何不顧尊卑,诘問與我;作為人臣,為何藐視天子,視陛下皇權于無物?”

他一聲比一聲高,最後竟呈繞梁之勢。

皇帝和趙鎮都愣住了。

往日裏時彧不過利用他那嘴皮子打太極,說不過他又無可奈何,今日卻像是要動真格的。

最後還是皇後身側的茹夫人開了口。

“司馬大人息怒,國丈大人也是愛女心切,這才一時情急...今日皇後壽宴,咱們還是不說這些事了,聽說掖庭樂舞伎們,還為皇後精心準備了長袖舞,陛下,要不,傳上來瞧瞧?”

皇帝看兩位臣子,還是劍拔弩張的模樣,幹笑了兩聲,“傳!”

偌大的殿內一片緘默,衆人皆屏息,直到鐘磬聲響起,氣氛才有所緩和。

舞伎們輕盈入場,她們身姿曼妙,随着曲調翩翩起舞,時而旋轉時而跳躍,将一雙雙水袖舞得飄逸靈動。

樂知許起先看得起勁,可漸漸的,便感覺到不适。

有舞蹈掩飾,皇帝那雙猥瑣的眼睛,更加肆無忌憚盯在她身上,盯得她渾身不自在。

即便剛才時彧再神勇,她也知道,這個變态剛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中的“一人”,沖動不得,只得偏過大半個身子,以躲避皇帝的目光。

時彧似乎察覺到了異常,擡眼一看,正好對上皇帝的赤(和諧)裸裸包含欲望的目光,驚得皇帝倉皇躲避。

他倏地起身,随後将樂知許也拉了起來,剛好舞蹈結束,樂曲停止,席間衆人不明所以,看向兩人。

皇後見時彧怒氣沖沖的模樣,唇邊不禁泛起笑意。

茹夫人在身側開口道:“皇後娘娘,滄池那邊芙蓉開得正好,您可要去看?”

皇後笑道:“好啊,不知各位夫人,可有興致?”

衆夫人齊道:“妾願與皇後娘娘同往。”

“陛下...”

皇帝勾了勾嘴角,“今日是你的壽宴,你想去便去吧。”

皇後颔首,“那臣妾去去便回。”

皇後由宮人攙扶着起身,朝殿外去,有兩位夫人忙起身跟上,其餘衆夫人面面相觑,最終也都離了席。

樂知許掙脫時彧的手,輕輕說了句,“我沒關系。”說罷,忙跟了出去。

殿外此時正豔陽高照,刺得有些睜不開眼,樂知許用手遮涼棚,看向走在前面這一群夫人們。

這幾位,可謂是大庸朝最尊貴的女人們了,各色繁花絲錦薄緞制成的曲裾深衣,長長的裙裾拖曳在青石磚上,腰間環佩叮當。

且從站位就能看出立場,最先追出去的兩位,甚至替了宮人,一左一右在皇後兩側攙扶,其餘的默默跟在後面。

看來這高官夫人也不好當,她心中暗暗想道,這政(和諧)局,絕不是自己能攪的,所以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事,只需要做到毫無存在感,總不會出錯。

事實證明,flag一立,總會有意外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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