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一行人來到滄池邊,大朵大朵粉白色的芙蓉果然開的正豔。

皇後身側的光祿勳夫人道:“瞧這芙蓉富貴高潔,正配咱們皇後娘娘!”

“林夫人說得正是呢。”

聽着無比尴尬的吹捧,樂知許不得不擠出一個非常官方的微笑。

皇後撫鬓輕笑,随手解開腰間系着的黃玉,輕輕一抛,黃玉“咚”地一聲沒入池中。

身側兩位夫人一怔。

“哎呦。”皇後杏眼一轉,“我這玉佩掉到池子裏了,不如你下去替我撈上來吧?楊夫人。”

樂知許身旁,一位身着鵝黃色深衣的夫人驚慌擡頭,“皇,皇後娘娘...”

皇後轉身走近幾步,挑了挑眉,“怎麽?楊夫人剛剛在席間,不是笑得挺開心的麽?”

楊夫人吓得撲通一聲跪下,“皇後娘娘誤會了,妾垂首是因為妾患有喉疾,凡食辛辣、涼物都會發作,并非取笑娘娘您啊。”

“所以你不但笑我蠢,還當我瞎!”皇後厲聲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子!”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楊夫人忙伏在地上。

衆夫人面面相觑,誰也不敢開口勸阻。

“喉疾,我看你灌幾口池子裏的水,會不會咳。”皇後冷哼一聲,“今日你下去将黃玉撈出來,我當什麽事都沒發生,回殿內還可以讓陛下嘉獎于你,否則,你夫君楊太仆,就別想再做官了。”

楊夫人驚愕擡頭。

“怎麽?你不信?”

樂知許暗暗深呼吸。

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楊夫人睫毛微微顫動,像是心內在掙紮。

皇後有些不耐煩道:“我數三聲,你若不下水,便不必再下了,一!”

楊夫人踉跄起身,來到池邊,朝池中望了望,只見荷葉掩映,池水深不見底,不由得呼吸急促起來,面露恐懼之色,哀求道:“皇後娘娘,妾,妾并不熟悉水性。”

“二!”

楊夫人又轉頭看了看池水,身子微微發抖。

“楊夫人。”有人輕喚出聲,“不要下去,池底都是淤泥...”

皇後斜睨過去,“怎麽?曲夫人想幫她?”

那位曲夫人忙閉了嘴。

“三!”

楊夫人雙眼一閉,準備縱身一躍!

樂知許再也忍不住,從人群中沖出去,将池邊的人一把拉住,“你不要命了?”

楊夫人驚魂未定,連吞了幾口口水,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見目的達到,皇後輕笑,“時夫人敢站出來,看來是篤定了能為她做這個主。”

樂知許将楊夫人推到安全地方,嘆了口氣,挽了挽袖子道:“不就是撈東西嗎?這有什麽難的?平日裏宮人們清理池塘,一定是有工具的,您等着,我這就去尋。”

說完将不遠處的小黃門喊來一個,耳語幾句,沒多一會兒,小黃門便送來一柄長網。

她操起網,站在池邊往下看,“剛才扔哪了?”

波光粼粼,定睛瞧了半晌,看得眼睛都花了,總算看到黃玉的位置。

她将網往水中一探,嘴裏還念叨着,“這不就結了?多簡單的事...”

皇後看着那池邊的身影,又想起剛才在殿中她言語頂撞,一時氣不過,快步上前,朝那身子奮力一推!

時間仿佛都靜止了,衆夫人瞪大眼睛張着嘴巴,看着發生的一切。

待樂知許反應過來轉身,已經來不及了,身子整個朝池子傾倒下去,情急之下,她将長網一丢,死死抓住探過來的袖子,連同皇後一起,雙雙栽進了池裏。

撲通一聲巨響,水花濺起十餘尺,離得近的甚至被濺了一臉。

還是曲夫人先反應過來,驚呼道:“來人吶,快來人吶,有人落水了!”

樂知許的水性本是極好的,平日裏用來保持身材的運動中,就有游泳這一項。

可她剛把頭露出水面,皇後胡亂撲騰濺起的水直逼面門,害她嗆了一大口水,這池水看着清澈,沒幾下動作便掀起淤泥,渾濁不堪,味道也可想而知。

扭頭吐了幾口,見皇後不識水性正在水面掙紮,她雙腳一面踩水一面手也胡亂擺起來,作掙紮狀,甚至還故意往皇後肩頭按了兩下。

叫你推我!該叫你吃點苦頭!

岸上夫人們急得團團轉,“兩個人都不會水,這可如何是好啊!”

很快便有宮人入水,将兩人撈了上來。

樂知許還好,皇後嗆得不輕,一面漲紅了臉猛咳,一面不住吐泥水,頭上的拇指粗的金簪,也早就不知道丢在哪了,耳墜只剩一只,發髻散亂糊在臉上,狼狽極了。

皇帝和時彧聽到消息匆匆趕來,時彧面色沉郁,接過宮人帶來的衣袍,将樂知許身子整個包裹住,旋即橫抱了起來。

“我...”

其實樂知許是想說,自己根本沒什麽事,可時彧目光一下掃過來,那眼神分明是讓她噤聲。

她識相地抿起嘴。

“她,她不能走!”皇後勉強說出這幾個字,又拼命咳了起來。

時彧并不理會,輕聲問懷裏的人,“還好麽?”

樂知許像做錯事的孩子,将頭埋在他頸間,輕輕點了點頭。

“把她抓起來!”皇後歇斯底裏喊道,“是她拉我下水的!快把她抓起來!”

樂知許忙駁斥道:“是皇後娘娘推我的,我一時驚慌,才不小心拉到娘娘的袖子。”

皇帝面露難色,“時卿,這...”

時彧面無表情,冷聲道:“既然各執一詞,那不如讓廷尉來審,袁休,将今日在場的人都帶回去,嚴審!”

皇後冷笑,“怎麽?司馬大人的意思是,連吾也要抓?”

“皇後娘娘既然說我夫人有罪,那總得跟廷尉說說當時情況,若袁休真的查出些什麽,我絕不包庇。”時彧緩緩擡眼,“但是現在,我要帶她走。”

說完也不管身後帝後作何反應,抱着人,大步流星離開。

候在宮門外的流光和扶桑,見少主公抱着夫人出來,夫人身上裹着衣袍,還不住滴着水,不禁驚愕對視一眼,忙上前去幫忙。

馬車上,時彧面無表情端坐,筆挺得像一尊雕像,樂知許則蜷縮着身子,眼角時不時瞟向他。

繃了一路,她終于忍不住,試着解釋道:“真的是她推我的。”

“我知道。”時彧平聲道。

“你...”她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說。”

樂知許将身上的衣袍裹了裹,想起皇帝的眼神,只覺得像吞了蒼蠅一樣,“你不會是想把我獻給陛下吧?”

時彧聽了,眉頭皺緊,沒好氣道:“你這腦袋裏裝的都是些什麽呢?”

“不是有那種嗎,為了讨好...”說到一半她又覺得不妥,縮了縮脖子,“我的意思是...”

時彧聽不下去,打斷道:“所以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人?”

她自知理虧,喃喃道:“那倒也不是,可那畢竟是皇帝啊。”

時彧本想好好訓斥她,可偏過頭仔細瞧瞧,她一绺頭發貼在面頰,時不時滴着水,白皙耳垂上還粘了些泥。

才離開他視線沒多久,就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還嘴硬說什麽沒關系。

算了,看在她這麽狼狽的份上。

他把話吞了回去,不假思索擡手去幫她清理耳垂。

直到離得很近了,她下意識去躲,他才發覺自己的動作有多荒謬。

他悻悻然收回手,別過頭道:“耳朵上有泥,自己擦擦。”

樂知許胡亂抹了一下。

“你這性子,得改改,凡事三思而後行,切莫胡來。”他想起剛才的情形,瞥了她一眼,道,“還有,你剛才是故意的吧?”

“皇後将玉佩丢在池子裏,非要楊夫人去撿,楊夫人都說了不識水性,她還是不肯善罷甘休,還威脅說要讓楊太仆做不成官。我去解圍,她擡手便要推我下水,根本不避諱那麽多雙眼還看着!”樂知許想想就氣,“這樣的人,怎配當皇後!”

不配當皇後,不配當皇帝。

這些年,他聽過無數這樣的話了。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安慰自己,他費盡心思穩定朝局,不是為了衛氏王朝,而是為了阿父,為了天下百姓。

可若真的是這樣,皇位為何不能由能者居之?

說到底,他還是邁不過自己心裏那道坎罷了。

見他不出聲,樂知許還以為他怪自己多事,小聲嘟囔道:“我也不想出頭的,可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

“你做得沒錯。”時彧勸慰道,“楊太仆是我的人,趙氏一族不能奈我何,這口氣只能撒在他們身上。既因我而起,護下他們是應該的。”

樂知許欣喜仰臉,“真的?”

“自然是真的。”

“你不怪我闖了禍?”

時彧輕搖搖頭,“跟上次一樣,既然是你受了委屈,我便沒有找你算賬的道理。”

見她眉開眼笑,他也不覺勾了勾嘴角,繼續道:“我說過不讓你受人欺負,我說到做到。”

*

向賢百無聊賴地坐在茶樓裏發呆。

淩波苦着臉道:“世子,歇夠了沒有啊?君侯叫您去給弱岩先生送琴,咱都出來好幾個時辰了,一會兒天黑了再上門,就不好了。”

“天太熱了,不想動。”向賢耷拉着眼皮,托着腮,手指一下一下撥弄着碟子裏的花生。

“這都眼看着要初秋了,哪還熱了。”淩波無奈嘆口氣,“那咱們就再歇一小會兒,等您把杯裏茶水喝完,咱們就走,好不好?”

向賢不出聲。

隔壁桌的客人起身離開,手腳麻利的小二馬上來收桌。

另一個肩上搭着抹布的小二,見掌櫃的沒在,幾步湊過來,八卦道:“哎,聽剛才那桌客人說,今日皇後娘娘壽宴,司馬夫人跟皇後娘娘吵起來了。”

“真的假的?”

“那位夫人說,她阿姊就在場,親耳聽到的,壽宴上兩人就劍拔弩張的,之後賞花,皇後娘娘更是把司馬夫人推到荷花池裏了。”

“什麽?”向賢噌地起身,一把拉住正在說話的小二,“你說司馬夫人落水了?”

小二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應道:“是,剛才那位客人是這麽說的...”

向賢心一揪,轉身朝門外沖了出去。

“世子,哎,您等等我啊!”淩波将茶錢塞到小二手裏,又回頭抱上琴,追了出去。

......

王楚容正在何為榭喂魚,香庭神秘兮兮過來,笑道:“一直跟少夫人交好的那位淄陽侯世子,尋上門來了。”

“哦?他來做什麽?”王楚容并未擡眼。

“人就在門外,吵着要見少夫人呢。”香庭一臉壞笑,“奴婢已經自作主張,将此事告知少君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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