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顧連清的腦子裏,突然像是炸開了一個天雷。
一下子便把她炸蒙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是這件事。她以為會是玉荷不小心撞見了裴恒之處理什麽見不得人的髒事。
她大抵也能明白,裴恒之這樣的人手上沾染血腥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有些事,世家大族背地裏做也就做了,可真要拿到臺面上來說便是會把天捅出窟窿的。這些秘辛叫一個丫鬟知道了會有隐患,他追過來情有可原。
而她也只是想從中轉圜,保住玉荷。可她沒想到這件事居然還和自己有關。
顧連清頓時渾身冰冷,唇瓣都在發顫,根本說不出話。
“可我對你的好你都是瞧得見的。”裴恒之續道,“顧連清,我從未薄待過你。”
這一字一句都落在了顧連清耳中,明明每一個字她都認識也都聽得見,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聽不懂到底是什麽意思。
裴恒之見她沒反應,還要再開口,卻被顧連清搶先制止道:“夠了。”
她嘶啞着嗓子開口,“出去。”
她聽不下去了。
一句都聽不下去了。
見她如此驚詫和失魂落魄,裴恒之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和她知曉的出現了偏差,心底暗罵了一瞬之後,想開口解釋,“清兒,我、”
“出去!”她突然大吼。
Advertisement
裴恒之收聲,也不敢在她面前再說話。
他遲疑半晌還是出去了,關門的時候只能從門縫裏看見顧連清單薄落魄又孤寂的背影。
他心口疼了一瞬,這些日子的恩愛也不全是假象。
顧連清一個人坐在房間裏,燭光閃爍,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那個新婚夜。她揭開蓋頭,看見的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郎,而是眼前人。
可如今呢。
呵,這真是好生可笑的一場婚事啊。
四個新人,三個清楚前情,原來到最後被蒙在鼓裏的只有她一個人。
“哈哈哈哈——”
顧連清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然後這笑聲越發得大,最後竟像是扼住了她的喉嚨一般。
門外的人聽見她的笑聲心底一顫,可也不敢做什麽。
裴恒之掃了一眼玉荷,玉荷跪在地上完全不敢擡頭。可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頭頂那束目光的冷冽之處,她終于想起,從前還未進入裴府之前,人人都說裴家大少爺在陛下身邊當差久了,最有陛下那不怒自威的氣勢,根本不是小姐身邊那個貼心順意的好夫君。
顧連清胸口疼得像是無數根針在紮一樣。
“騙子……”
她好不容易接受這一切,這大半年來像夢一樣過着日子,連同那些幸福,那些裴恒之對她的好都覺得不真實。她小心翼翼地呵護着這一切,自覺是自己太過小人之心才叫裴恒之不能喜歡上自己,原來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是騙局啊。
那這些好都只是愧疚還是什麽?
他們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她從前只覺得安于內宅便可,許多事情即便看見了知道了也不會去深究,可如今才知曉當那些陰謀算計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哪裏是她安分守己,不去深究便能躲過的。
這場婚事究竟誰是主謀誰是合謀,誰又花了多少心思,裴恒之又為何會答應,這些細節她都好奇得不得了,卻又覺得可恨可惡。
她靜靜地坐了一夜,一如那天晚上,看着蠟燭燒了一夜。
*
而裴恒之也站在門口守了一夜。
有很多事情,他都身不由己,便如他的婚事。
裴家在盛京城确實有頭有臉,可也并非全無弱點。僅一條就足以讓裴家這麽多年身居高位而不敢肆意嚣張橫行。
那便是裴家沒有人真正地掌握實權。
裴太傅沒有,從前他這個禦前侍衛也沒有。說出去好聽,父子倆一個高居太傅之位,天子都是他的門生,另一個是禦前侍衛總領皇城禁衛軍。可事實上呢?太傅無實權,而禁衛軍也并非他一人可以統領。
這一點,他裴家還不如這些年東山再起的顧家,起碼顧姜河手上的兵是親自握在自己手裏。
照理說,他更應該與顧溶月成親才是,一方面,他與顧溶月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另一方面,娶了顧溶月便可有實權可依。
但,呵。
造化弄人,不,應該說權勢弄人。
這一場陰謀裏,便只有屋裏的那一個人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然後懷着滿目天真與歡喜跌入這羅網中的。
他對她是有一絲憐憫的。他至今仍能清楚地記起,那天掀開蓋頭時她滿眼歡喜的模樣,然後漸漸從歡喜到失落最後到絕望,只那一眼,他便看盡了一個女子一生的大悲大喜。
終究是他們虧欠了她,他便想那就對她好些吧,盡可能的好一些。好叫她不要那麽難過,不要總是睡不着睜眼到天明。
直到天亮的時候,房門才打開。
顧連清開門的那一瞬,光線落入她眼睛裏,刺得難受。裴恒之站在臺階下,一步步走上來,替她擋住那些光。顧連清垂眸,整個人被他的陰影籠罩着。
兩個人都靜默了很久。
她才開口道:“我本來有很多話想問的。”
想問這場錯嫁是誰的主意?
想問為什麽你會答應?
想問你們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愧疚?
還想問……你是否将我放在心裏過。
“可眼下這些都不重要了。”
誰的主意?能出動私兵,肅王功不可沒。為何會答應?無非就是權勢相壓,利益相誘,沒有選擇的餘地,可曾愧疚過……呵,愧疚這些東西在他們眼裏看來是最不值錢的玩意兒。
這皇城裏,人人都談權勢,地位,官職,可唯獨感情不值錢。謝景安當真對她就一絲一毫的感情都沒有嗎?若真是如此,那三年訂婚,他為何又不曾薄待過她,給足了她幻想的餘地,叫她都跌落雲泥了才知道自己竟能被輕易舍棄。
她望着裴恒之的眼睛,道:“裴恒之,你待我好,我都知道。既已是夫妻,這一切便是錯的,我也認了。我都認了。”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都于事無補了。
“我也明白,你有野心,并非庸碌之輩,往後我依舊會做好一個妻子,做好裴家的大少夫人。可你以後不能再瞞我,更不能再舍棄我。若真有那麽一天,你親口告訴我,我絕不糾纏。”
她只有這一個小小的訴求,不要讓她毫無準備地從天堂跌入地獄。她恨與那一天有關的所有回憶。
裴恒之看着她,她眼眶通紅,布滿了紅血絲,分明委屈得厲害,可看着他眼神卻堅定無比,那顆淚在眼眶中就是不落下來,顯得無比惹人心疼。
他擡手擦去那顆淚珠,輕道:“好。”
他伸了手,顧連清便順勢将頭埋在他的心口,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裳。
她承認她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堅強,她很害怕被抛棄,很害怕很害怕。有的人可以嘴上說愛着,新婚夜卻将人棄之敝屣,自那夜之後,她便時時刻刻都緊繃着。她好不容易決定将他放在心上,不想再重蹈覆轍。如今他們把話說開,将來即便結局難料,也請讓她死得明白。
裴恒之輕拍着她的肩膀,想着娶她也不錯,前幾日內閣議會,南杭一帶知府一職空缺,恰需一個不起眼又能服衆的人任職。而閑置許久的顧姜山便是候選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