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章

第 24 章

南城煙雨, 杏花凋零。

進入五六月份,江南地區已經迎來了梅雨凄凄的時節。

玉荷從外頭回頭,收了傘遞給春芽, 然後拍了拍身上的雨水, 邊走邊道,“小姐,外頭好大的雨啊, 東西我送過去了,夫人說她這幾日好多了,叫你不要挂心了。”

“知道了。”

一道清脆的響聲傳來。

房間裏,顧連清從書頁中緩緩擡眸看向窗外,屋檐邊上滴答滴答地下個不停的雨,将地面都沖洗地極為幹淨。

顧連清眉頭微皺, 合上書本,輕問:“玉荷, 這場雨下了多久了?”

玉荷拍着衣裳的手一頓,擡頭思考了一下,道, “有四五日了吧。前幾日雲落小姐過生辰的時候就在下了, 這會兒都過去好幾天了。瞧老天爺這架勢, 一時半會兒怕是停不下來了。”

顧連清抿唇, 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氣,心底不知為何總有一股不安的感覺。

她只好道:“你叫府裏的人好生注意着防水, 千萬小心,別出了事。”

“知道了。”

顧連清按着書本看着窗外, 雨依舊下個不停, 門口的水也越積越深。

她秀眉微蹙, “這場雨可別引來什麽災禍。”

整理着房間的玉荷聽見她的嘟囔,勸慰道,“哪就那麽容易引災?年年這時候都下好久的雨。小姐想多了吧。”

“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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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連清敷衍道。

不知道為何心中這股不安感如此強烈,就像她三年前出嫁那天一樣。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可又總覺得怪怪的。

顧連清嘆了口氣。

可玉荷也沒給她那麽多時間悲春傷秋,又問道,“小姐,再過幾日就是皇後娘娘的壽辰了,咱們準備什麽禮物啊?老夫人說你一手操辦就行。”

她嫁進裴家已經三年了,這三年來不說是和和美美,也算的上是順遂如意了。

裴恒之如今在朝中也算是站穩了腳跟,至于裴太,傅前些日子已經同陛下提了致仕,如今職位公務都已經交接好了,而裴夫人也順手将府裏的大小事都交給了她。兩人就在家中享受天倫之樂,有時還會遠游去外頭看看山水。

顧連清略微思忖一瞬,道,“前幾日老夫人是不是還有一尊白玉觀音在賬上,将它送去吧。”

“可那是尊送子觀音……老夫人說是給你和姑爺的。”玉荷小聲提醒道。

說到這個,玉荷便覺得奇怪,這姑爺和小姐的關系也不算差,怎麽就一直沒圓房呢?

如今還是一個住在栖月閣,一個住書房。可平日裏看着也是恩愛夫妻的模樣啊……

提到送子觀音,顧連清也很鬧心。着裴太傅夫婦如今退了下來什麽都好,就是覺得膝下還沒有個小孫子孫女玩耍略有缺憾,便明裏暗裏地同顧連清說過這件事好幾次。

顧連清面皮薄,可也只能受着。

因為她也摸不準裴恒之到底什麽意思。論說縱使說表面夫妻他們之間也該圓房了,可裴恒之至今不曾碰她,倒叫她是真看不懂了。

算了管不了那麽多了,她看不懂裴恒之的也不是一點半點。

顧連清道,“你只管送便是。若是老夫人說起來,自有我頂着。”

“是。”

顧連清看着外頭的春雨,道,“等雨停了,咱們去成郡王府看一眼。也不知道伯父伯母他們可還好。”

這三年,秋雲遠嫁,如梅在宮中也很難見面,成郡王府便是顧連清常去看望了。簡直是将二老當她自己父母那般孝敬。

說起父親……

自三年前婚嫁後,回門一別,她便再也沒見過父親了。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事情耽擱牽絆。以至于父親走馬上任的送別之行都叫她錯過了。雖然這些年家書不斷,可她還是覺得愧疚不已。是以她一直數着日子算着父親的任期,還差一年零七個月,父親便可以回來了。

玉荷點點頭,寬慰道,“等雨停,奴婢陪您去看。”

“去看什麽?”

門口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

顧連清一回眸就是裴恒之撐着傘不疾不徐地從大雨中走來的模樣,他從雨幕中出現,然後将雨傘微微傾斜,遮蓋了大半部分面容,只露出那下半部分下颌線。

顧連清的心一瞬間悸動了一下。

即便相處這麽久,她依舊不得不承認,裴恒之的這張臉是出色的。

他收了傘遞給身後的游木,然後走進室內,顧連清起身替他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水珠,道:“你怎麽來了?”

裴恒之解開身上的外衫,看着她低頭道,“我不能來?”

顧連清笑了一瞬,旁人不知道可她卻無比清楚,他們就是一對表面夫妻,她抱着外衫,笑道,“若沒有什麽事兒你可不會來找我。”

裴恒之看着她清亮的眸子也笑了一瞬,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淡道:“太聰明不好。”

他轉身給自己倒了杯水,輕抿了一口,道,“肅王要納妃了。”

“肅王要納妃?納誰?”顧連清驚了一瞬。

裴恒之笑了,“你說還有誰?”

“許靈荷?”顧連清抿唇,“英國公同意這樁婚事了?”

可許家不是至今還搖擺不定嗎?而且肅王已有王妃,許靈荷又是英國公家唯一的嫡女,怎麽可能容許她去做側室。縱是王府也不行。

這下裴恒之唇角的笑意便更深了,“這回英國公不同意也得同意。”

顧連清緊皺眉頭,“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放下茶杯,涼道,“許靈荷有孕了。”

“什麽!”顧連清驚得直接喊出了聲,“這她是怎麽敢的!她堂堂英國公府大小姐怎麽敢……”

顧連清聽見了唇瓣都吓得在顫抖。

這可真是膽大妄為,此事要是傳出去了,整個英國公府的名聲恐怕都要壞了。

“肅王也是……”

見她如此激動,又提及肅王,裴恒之蹙了蹙眉,道,“此事與你無關。”

他站直身子,逼近顧連清,唇角帶着笑,淡道,“你不會還記着他吧?”

他湊過來給足了顧連清壓迫感,她将人推開,斥道,“你胡說什麽。”

裴恒之笑笑,“不是便好。你要記住,你是裴夫人。”

“晚飯我不吃了。”他轉身取了外衫穿上,又朝門口走去,邊走邊道,“別忘了給肅王備禮。還有,她到底是英國公府的人,記得提醒顧溶月,輕易莫要得罪了她。”

裴恒之來去匆匆,一如這三年的每一日。

顧連清将他的話吩咐下去,然後坐在桌邊,腦子裏空蕩蕩的,她輕嘆了一口氣。

一時間竟也分辨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什麽是好什麽是壞。

他從來不讓她參與他的那些事兒,只會在有需要的時候來通知她一聲,這三年來日日如此,而她也做得很好,從來沒讓他失望過。所以,有時候空閑之時,他也與她閑話幾句。

可也僅限于此了。

顧連清嘆氣,還懷孩子,猴年馬月才會有孩子。

且先不管這些破事兒,只怕肅王同溶月那兒又要出事。

如今叔父也回邊關鎮守了,哪裏管得了那麽多事兒,這三年,溶月同三皇子的關系是越來越差。

四皇子已經娶妻,便是他母家的一位小姐,二人還算是和樂。可聽老太君說過幾次,溶月回來訴過好幾次苦,道這個四皇子妃雖是個和善人,可卻是個綿裏藏針的笑面虎,叫她吃了好幾次虧,還害得蘭貴妃一起被訓斥。如今是蘭貴妃對她也不大待見了。

如今許靈荷又嫁了進來,還懷着身孕。便是顧連清都能想象到溶月如今四面楚歌的困境。

當日她盼着搶着要的婚事,這會兒卻成了困住她的牢籠。

可顧連清想,即便嫁過去的那個人是自己也未必能好到哪裏去吧。只是她不會将自己的苦楚說出去,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便也沒人知道罷了。

更何況,她在裴家也未必就那麽好。

顧連清嘆了口氣,這日子到底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晚間裴恒之不來吃飯,顧連清便命人随意做了些。她吃了晚飯便睡下了。

想着好早些睡了,等明日将皇後娘娘的賀禮送去,再去肅王府賀婚,她都想好了到時候要怎麽說怎麽做才不會落人口舌。

她迷迷糊糊地睡去,這日子如同往日一般流逝,也沒什麽差別。

她隐隐約約還做了一個夢,夢裏父親好像在朝着她招手,也不知是見到她歡喜還是向她告別,可等她走過去父親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她輕輕地喊着“爹”。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不好啦!”

“不好啦!”

“小姐!小姐!醒醒,快醒醒!”

房門被人“哐”的一聲踹開,顧連清直接被玉荷掀開被子搖醒。

她迷糊着眼睛,呢喃道,“怎麽了?”

“杭河發大水,廉州大壩決堤!南杭被淹了!”

“南杭被淹了!”

“被淹了!”

那幾個字就像是遙遠的鐘聲一樣不停地回蕩在顧連清的耳邊。

她不敢置信地擡頭,臉色一瞬間慘白,然後一雙手死死地抓住玉荷的手,顫聲問,“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玉荷看着她的眼睛,不忍心道,“南杭被淹了……”

顧連清的手指忽然一松,她頂着一張面無血色的臉,然後匆匆爬起床,“不可能,不可能。”

她直接一身單衣沖進了雨幕裏,玉荷都攔不住,六月初的雨水還是冷得刺骨。

裴恒之聞聲而來的時候,她已經跑到了大門口,他将人攔住,“你這是要做什麽!”

顧連清擡頭,漆黑的夜晚裏,眼前又全是淩亂的雨水,發絲也濕在一塊兒耷拉在臉上肩上,她好不容易才辨認出裴恒之,然後抱着他,道,“南杭被淹了,裴恒之,我要去找父親!我要去找他!”

“裴恒之,我要去找他……”

她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做的那個夢,她很害怕很害怕,萬一萬一……噩夢成真了呢。

她無法接受,不能!

“這麽大的雨你去哪裏找!”裴恒之一身也被雨水淋濕了,他就要将人帶回栖月閣。

可顧連清卻不願意回去,強烈地扭動着,“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顧連清!”他頂着大雨怒吼。

可顧連清根本顧不得了,別的她都能無所謂,可那是她父親!

她就知道那該死的不安感會出事。沒想到居然是南杭。她不能接受!不能,自母親走後,她身邊便只有父親一個親人了。可從她出嫁,她都還沒有好好孝順過父親,她不能接受,父親一定還好好地活着,她要去找他!

裴恒之見她不聽勸,然後一記手刀直接砍在了顧連清的脖子上,她倒在了他懷裏。

裴恒之将人抱起,帶回栖月閣,親自照顧顧連清。

燭光下,他看着顧連清這張熟睡的模樣,面容慘白,顯得讓人有些心疼,低道,“岳父不會出事的。”想了想,他又補充道,“至少暫時不會。”

裴恒之喚來游木,冷聲道,“南杭那邊,叫他們也別逼太急了。”眼底眸光晦暗不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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