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章

第 29 章

外邊的雨漸漸停了。

天氣還算舒爽。

裴府裏的人上上下下的忙碌着, 就好像別的什麽事都沒發生。

可顧連清卻整個人都很焦躁。

這場梅雨已經反反複複下得夠久了。屋裏好些東西都發了黴。連帶着她的脾氣都差了很多。

她叫人備好東西,自己一個人坐在房間裏等着裴恒之回來。

還是申時,天未完全暗下去, 顧連清纖細的身影落在窗上, 顯得單薄又讓人憐惜。

她算過了,顧家私賣出去的錢財可抵三千石,加上羅家和賀家的勉強能湊夠八千石。

蘇荷的糧食約有一萬五千石, 按理來說,她只掌管內宅沒有過問的權利,可她也是裴家的大少夫人,她真要過問,誰也攔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樣才能讓裴恒之松口放糧,一旦放糧便意味着從前的打算都前功盡棄了。

梅姐姐的話也說得很清楚了。在鏟除李家這一點上, 陛下同三皇子還有裴家都是一致的訴求。就連父親自己都知道他此行就是去送死的。

可他不能死。

可她沒辦法看着自己父親就這麽送死,哪怕是聖旨也不行。

人活着總要有點念想, 有幾個在意的人或者是在意的事,她只在意自己的親朋好友是否安好,他們不能連這一點都給她剝奪了。

既如此, 她就要能拿出讓父親活又讓李家死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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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比如……廉州大壩是李家讓人炸塌的證據。只要能證明此次水災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李家炸堤毀田, 殘害百姓, 罪大惡極,必将嚴懲。

而父親只是看守不嚴, 多找幾位大人求情,保一條小命不難, 到時候再請旨辭官, 便可斷尾求生。再不趟這趟渾水。

顧連清已經想好了這一切要怎麽做了。就連廉州大壩被炸的證據她也已經命人先去查了。

她緊緊地捏着手中到信封, 這是父親之前寫給她的家書。只要能同裴恒之說清楚大壩原本是完好的,是有人做了手腳才出事的,勸動他出糧,再派人去南杭查看又或者是找到父親問清楚情況,定會有辦法找到證據的。

這是她和父親最後的倚仗了。若裴恒之還是不同意,她就只能自己帶着人帶着糧去南杭了。到時候路經蘇荷,就別怪她對自家的糧倉下黑手。

她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弄得大家都沒有轉圜的餘地。

裴恒之來的時候站在門口停駐了一會兒。

他隔着樹蔭不遠不近地從窗外看見了顧連清不斷摩挲着手裏東西的動作。久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晚燈都挂起來了,才重新起步然後進了房間。

顧連清有所求,自然是事事以裴恒之為先,可每回等她要開口的時候,他總會岔開話題。

幾次過後,顧連清情緒便有些顯在臉上了。

裴恒之捏着酒杯,道,“再斟一杯吧。”

顧連清不歡喜,直接示意玉荷,可等玉荷拿起酒壺,裴恒之卻伸手直接蓋住了酒杯,顧連清抿唇,想發作,可見他眼眸深邃的盯着自己,咬了咬唇,最後擡手給他斟上了。

橙黃的酒釀從壺中呈一條直線落入杯中,就像是一道彎月,一條彩虹。

顧連清的心靜了一瞬。

她看着裴恒之端着這杯酒一飲而盡,然後低聲道:“你我成親已有三年。”

顧連清也恍惚了一瞬,是啊,算算日子,自揭開蓋頭起,确實是三年了。

不知為何,她一瞬間心緒就平靜了下來,仿佛已經預見了接下來的事情,顧連清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仰頭飲盡。

他垂眸看着桌上投射的陰影,這三年顧連清确實算得上很不錯,後宅之事他半點不曾憂心過,從前還會聽聞少霖同雲落胡鬧的事情,這兩年這些事兒也少了。

他大抵明白,顧連清也是在這些事兒上花了不少心思的。就連他母親都誇贊她持家有道。

他自己動手斟了兩杯酒,然後一杯遞給顧連清,一杯自己端着,看着她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道,“就當是補新婚夜的那杯合卺酒吧。”

旁邊的春芽同玉荷四目相對,然後立馬很有眼力見地退了出去。

顧連清愣在原地,袖中還藏着信。她沒想到他會這時候說這件事,可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她剛開口,“裴恒之、”

他便打斷了她的話,“糧一萬五千石都備好了,分十批依次運往南杭。第一批今晚便已出發。”

聞言,顧連清的眼睛一瞬間直接亮了起來,“當真?”

“當真。”裴恒之看着她眼眸帶笑。

顧連清高興得差點要跳起來,可又想起自己的身份,硬生生給忍住了,她接過那杯合卺酒直接一飲而盡。

“诶……”

就連裴恒之都沒來得及叫住。

她擦了擦唇,看裴恒之還舉着酒杯才意識到,立馬紅透了一張臉,“我……我忘了……”

顧連清立馬拿起旁邊的酒壺,道,“要不我再倒一杯吧……”

她這真是高興糊塗了,好不容易補上的合卺酒,怎麽能這樣酒喝掉呢,會不吉利的。

裴恒之按住了她的手,道,“算了。”垂眸,眼底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然後一飲而盡。

“啊……”顧連清有些難過,可又不好意思再掃興,畢竟是她給高興忘了的,不過一想欠都欠那麽久了,出這點茬子也沒什麽,反正過日子的也是他們兩個人,才不信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抽出袖中的家書,剛要和裴恒之再絮叨絮叨南杭的事,可裴恒之卻是一把把她抱起來了。

顧連清驚呼一聲,然後雙臂摟住裴恒之到脖子,家書飄飄揚揚地落在地上。

是了,合卺酒後面……

是洞房花燭夜啊。

顧連清想,今夜倒是個好日子,她籌到了糧,父親得救了,還有……還有……往後婆婆催孩子也不着急了。

她在床榻上沉沉地跌入夢中之時還在想,怎麽今日這糧給得就這般痛快?

她也不敢太看得起自己,大抵是知道她籌了不少糧,再湊一湊便能将此事壓住,何不保全一個位置,二來裴家應該也查到了廉州大壩到事情,父親也并非非死不可。三來……她是否這幾年也稍稍捂熱了他的心呢。

晚間風吹,是少見的晴夜,天空顯得有些遼闊無垠,看不見星星更看不見月亮,但好在還有一點點燈光照亮這一處小小的角落。

樹葉在燈光下婆娑,打落在窗戶上的影子更加溫婉動人。

總之,這一夢她是歡喜的。

想着眼前的這一切苦難終究是要過去了。

可當她醒來,她卻發現,這天更黑了。

*

榮德帝二十三年六月,多雨水,南杭決堤,水患嚴重。

南杭知府顧姜山于災後第十九日懸梁自盡。

頓時朝野大驚。

據悉,顧姜山還留下了一封血書,控訴了李家再任職期間的種種惡霸行徑,并指出此次水患一事并非天災而是人禍。

榮德帝痛心疾首,着令兵部尚書羅懷玉徹查此事。

*

“哎,這個顧大人真是個好人啊,他肯定是想揭露李家的惡行,又怕被報複所以才自殺的。”

民間對此事開始衆說紛纭。

“你們啊就是太天真。”有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道。

有人就不服了,“那你說說是怎麽回事?”

那人咬了一口蘋果,道,“他啊肯定是畏罪自殺!”

“為什麽?”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南杭被淹之後居然一次糧食都沒發放過。”

“沒發放過糧食?這不可能吧?那衙門裏的人都是幹什麽吃的?”

“哼,人家才不管你們這些小老臼恃洸百姓的死活呢。我聽人說,他上吊當晚,州府衙門的李大人就從他管的糧倉裏搜出好幾千石的糧食!”

“什麽!竟是他自己貪了?”

那個吃着蘋果的人适時的不說話。

旁邊的人一臉震驚道,“想不到竟有這樣膽大包天的人!”

“這樣的狗官死了好!定是災後餓死好多人,怕事情鬧大了兜不住自己先死好保全家裏人呢。”

“這些個狗官,搜刮民脂民膏,赈災糧也敢貪!該死!”

“就是就是!”

“诶,不是吧?不是說他是揭露李家的罪行嗎?”

“肯定是他死了還想拉個墊背的!污蔑李大人的名聲!他們這些當官的真是心眼黑啊!不然你們想想,他衙門裏那麽多糧食為什麽不拿出來分給百姓吃?就是李大人斷了他的財路還害得他不得不畏罪自殺,他記恨大人才這樣做的!”

“就是!肯定是想自己貪污!”

“對!這樣的人死了好死了活該!”

“……”

“黑心肝的!貪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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