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章
第 34 章
拿了婆母手裏的簽, 這護國寺不去也不行。
顧連清便着人安排去了。
本來以為裴恒之是不去的。可出發的時候,顧連清卻看見他坐在了馬車上,旁邊還放着兩個木匣子。她也沒出聲, 只坐在靠車門的位置, 離他遠些,不去觸黴頭,然後叫馬夫啓程。
馬車漸漸動了, 車輪在地面上滾動的聲音傳出來,嘎吱嘎吱的,混雜着外面商行走販熱鬧的招呼聲,剛剛好緩解了空氣中的尴尬和沉默。
顧連清發着呆,聽說護國寺的了明大師善識人,可斷天下事, 此次得空一見,不知道是否當真如此。她垂眸, 子嗣不能求,那求什麽呢?
她如今好像沒什麽可挂念的,得過且過, 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要解惑。就好像佛祖給足了她機會許願, 她都不知道求什麽。
顧連清嘆了口氣, 就聽裴恒之問, “你不打開來看看?”
顧連清擡眸,看了一眼他, 又看了看兩個盒子,一大一小, 頗為精致。她遲疑了一瞬, 然後把盒子拿過來, 底下的大盒子竟還挺沉,差一點就掉在了地上。
她将東西放在膝蓋上,打開一看,是支玉簪,上面雕刻着一株并蒂蓮,栩栩如生,做工細致講究,配她今日這身淺藍色的素衣也是合适的。
裴恒之送東西的眼光倒是一直都很好。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陰影,不知他何時到了自己眼前,裴恒之接過她手中的簪子替她淺淺簪上,然後離得稍微遠些看了一眼,道,“尚可。”眉眼間蘊着笑和得意。
顧連清擡眸掃了他一眼又飛快地垂下,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動。
她打開另一個盒子,眼睛頓時被白光刺了一瞬,她閉眼又睜開,看清楚了裏面的東西,頓時失笑出聲,“你還當真給我銀子。”
裴恒之微微一笑道,“于你有用即可。”
顧連清看着這一盒子的銀子,粗淺估計得有三五百兩,普通人半輩子的花銷都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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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微緊,一時間也說不上是什麽滋味,錢到用時方恨少,事逢急處始知難。
她垂眸道,“多謝。”
裴恒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還以為你不會收。”
顧連清笑笑,“誰不喜歡銀子呢。”
裴恒之也笑了。也好,想得開就少負累。
顧連清把銀子收起來,有這筆錢先還了成郡王府的吧,當初還說替雲兒照顧二老呢,如今倒是處處叫二老惦記照看。
前些日子她病了,二老也派人來瞧過了。若不是她怠懶,也該是親自上門回訪的。過幾日吧,這陣子總覺得心裏不舒坦,疲乏得緊。
她斂眸,說過幾日便真是過幾日,萬不可再推遲拖延,別再像父親那樣……
馬車咯吱咯吱地往前走,護國寺建在幽山之中,離得越近,人煙就越稀少。
到了門口便要步行,一路拾級而上,周邊都是靜悄悄的,只剩下來來往往的香客了。
顧連清下了馬車,看見牌匾上那威嚴大氣的幾個字,再看看周圍幽山靜水,香煙袅袅的樣子,頓時也心生虔誠。
小沙彌似是知道他們有了明大師的簽,見是裴府的馬車便直接上前道,“二位施主請随我來。”
顧連清與裴恒之對視一眼,二人便一道去了。
二人繞過了香火旺盛的主殿,直接到了後院的山崖上,他們到的時候了明大師正在崖頂打坐,一身僧衣看不出年歲,頭頂精光,半面胡子。
見二人前來,緩緩睜開眼,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眼前的大師仙風道骨,像極了話本子裏寫的那種世外高人,顧連清的心便越發虔誠了。
二人雙手合十,回敬道,“阿彌陀佛。”
“不知二位有何求。”大師道。
裴恒之一雙黑眸沉沉地望着了明沒有出聲,顧連清瞥了他一眼然後望着大師,也搖搖頭,“無所求。”
大師撥動着手中的佛珠,輕道:“既然不求,那便回去吧。”
顧連清愣了一瞬,就這樣?沒了?大老遠趕來,大師真就這麽直接就趕人走?
她忙道,“聽聞大師善識人斷事,不若辨一辨我二人是什麽樣的人,成什麽樣的事。”
了明大師輕笑一聲,看了一眼二人,然後道,“浮萍斷梗,惡枭食母。弱者極弱,狠者極狠,本不相融,奈何以柔克剛。”
裴恒之目色一暗,長眸掠過一絲詭芒。
顧連清凝眸,這是評價她和裴恒之?可她也不是浮萍啊……難道是大師知道了她如今喪母喪父孤苦無依?那她也是安安穩穩長大的啊。
她抿唇,不覺得這評價有多準。
了明大師将二人的臉色盡收眼底,笑了笑,道,“諸位請回吧。”然後重新閉上眼,不再開口。
顧連清癟癟嘴,也不好再打攪,便随小沙彌回去了。
裴恒之回眸看了一眼了明,他坐在崖邊,身後就是萬丈懸崖,山風呼嘯,吹起他的僧袍,可他絲毫不在乎。
二人來了,就這麽幾句話就給打發了,叫顧連清都有些失望。
來都來了,顧連清便想去前頭上柱香,順便求兩串佛珠開一下光,帶回去給雲落和少霖,保佑他們平安。
裴恒之原是跟在她身後的,可後來被游木叫走了。
顧連清求完佛珠出來之後也沒看見人,便在寺門口等他,未嘗想裴恒之沒等到,倒是等到了肅王府的人。
見是顧溶月同許靈荷一道出來,顧連清都有些震驚。
許靈荷如今的身子已經不小了,顧連清算了算,年底便到生産的日子了。
她向二人行禮,“見過王妃,許側妃。”
顧溶月還未出聲,許靈荷就先道,“起來吧。”然後挺着大肚子走上前來問,“這麽巧,裴夫人也來上香,怎麽,也是求子?”
顧連清笑笑不說話。
許靈荷故作驚訝道,“哎呀,夫人同王妃是同日出嫁的吧,算起來也三四年了,怎麽兩人竟是都不曾有孕?”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愁思道,“顧家似是一直子嗣不豐,兩位是該多求求,叫佛祖保佑好為夫家綿延子嗣才是。”
顧連清緊抿唇瓣,臉上的笑直接僵住。
顧溶月的手捏緊了帕子,冷聲道,“再不上香該過了時辰了。”
許靈荷捂着肚子,嬌柔道,“王妃說的是。”然後旁邊肅王府的人擡來轎子将她擡了上去。
只剩下顧溶月和顧連清站在門口。一時間兩人都沉默無言。
良久,顧連清才道,“妾身先回去了。”然後轉身離去。
“姐姐。”顧溶月忽然出聲。
她停住腳步,沒有回頭。
顧溶月道,“大伯的死、”
顧連清手指一用力,直接扯斷了線,佛珠噼裏啪啦地掉了一地。
如果不是他們橫加阻撓,父親怎麽會死。糧食最後是籌到了,可也到晚了。送糧的人回來說,就晚了一個時辰,就前後腳的事情,可偏偏就是陰差陽錯,丢了一條人命。
她啞聲道,“我不找你們的麻煩,你反倒上趕着來。”
“姐姐,我也是為了顧家……”
“呵,把人逼死了,也是為了顧家好嗎?”她回頭,看着顧溶月,“你回顧家看看,偌大的一個家只剩下老太君一個人。真的好嗎?溶月,你有什麽算計,什麽籌謀我都不管,我甚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替你遮蓋,可你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主意打到自家人頭上。”
她擦了擦眼角這幾滴不争氣的眼淚,明明她們才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姐妹,從小一起長大,為什麽最後就能隊自己人這麽狠呢。
“姐姐,我知道錯了。”顧溶月哭腔道,誠心忏悔,“我也是一時心急才豬油蒙了心做出這等錯事。可姐姐,如今英國公府在肅王面前得勢。許靈荷這模樣你也瞧見了,肅王也不幫我,我父親也不在盛京,老太君也管不了這麽多,姐姐,你同我到底是一家,你得幫幫我……”
她是特意打聽了今日是裴府上香的日子才開口求了謝景安出來的,便是被許靈荷羞辱也忍了。
顧連清看着她哭得梨花帶雨的,額角還帶着青黑被妝面遮蓋住了,她垂眸假裝沒看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你比我明白。我不會做對不起顧家的事情,可也就到此為止了。”
她轉身就要離開。
顧溶月卻喊了起來,“姐姐!你不幫我就是害你自己!難不成你想看着我和你父親一樣被逼走投無路嗎?”
顧連清怔神回眸,“你什麽意思?”那眼中仿佛帶着閃電,直擊人心。
顧溶月在她的視線裏覺得自己就好像一瞬間被生吞活剝了一樣。
她咽了口口水,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沒,我的意思是大伯已經走了,難道姐姐要看着我也被許家逼死嗎?姐姐,你一直看着我長大,就忍心我被她們欺負嗎?”
顧連清看着她哭得稀裏嘩啦的,心底麻木還有些說不上來的煩躁,如今四皇子傷了根本低調做人,肅王得勢,這皇位可以說是指日可待。
底下的人自然也忍不住動心思劃功勞了。
英國公府憑借着許靈荷及其腹中胎兒可以說是首屈一指。
而顧家剛受創傷,裴恒之又行事蠻橫,在南杭一事上同衆人起了沖突,近日已經有些惹三皇子不喜了。按理說,女婿接管岳父的屬地,人之常情。但香饽饽,都眼饞。
她凝眸,也不能叫許家太風光了,否則真離心了便容易沒有還手之力。
她道,“蘭貴妃并非小肚雞腸之人,你若能放下驕傲讨她歡喜,謝景安便不敢輕視你,便是陛下也會對你多有幾分好臉色。我言盡于此。”
她們後宅鬥去吧,溶月贏了顧家賺,輸了牽扯了許家的精力,裴家也能喘口氣。
顧連清垂眸,忽然驚覺她什麽時候也算計起了自己的親人。
可還不等她再悲春傷秋,浙南便又出了大事。
南杭叛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