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章
第 35 章
南杭叛亂的消息一經傳來, 朝野震驚。
榮德帝勃然大怒,當朝斥責裴恒之管轄不力,直接将奏折砸在他臉上。當初這人是他舉薦的, 如今出了事他自然逃不了幹系。
朝堂上英國公府一黨也毫不客氣地煽風點火。肅王作壁上觀, 假裝此事與自己無關。
倒有其他大臣站出來說,“當務之急是趕緊派人去南杭平息叛亂,絕不能叫事态再擴大。”
刑部侍郎也道, “是啊。還請陛下趕緊命人平叛。”
明王在朝堂邊上看着,自他被逼與李家割席,如今這朝堂就成了肅王的天下。而天下自然是用來分的。
就比如許靈舒這會兒就站出來了。他被舉薦做了度支司,如今在戶部做事,卻願意做領兵的主将,道:“微臣願意前往一試, 為陛下分憂。”
裴恒之跪在大殿中央,沒有出聲。
榮德帝看着衆人, 然後問裴恒之,“你覺得如何?”
裴恒之叩首,面容冷漠, 聲音沉穩, “臣願以性命擔保, 前往南杭平叛, 若不能平,以死謝罪。”
這話說出來無疑是立下了軍令狀。
肅王手指微動。
榮德帝轉動着手上的扳指, 良久才道,“準了。”他沖着旁邊的太監下旨, “着令裴恒之帶三千精兵平叛, 一切由他定奪, 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是。”朱公公拟旨。
朝堂上,各色各樣的眼光看向裴恒之,有想看他笑話的,也有盼着他回來的,還有希望自己看着他腦袋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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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恒之脊背挺直,然後雙手交疊于額前,磕頭謝恩,聲音足勁道,“微臣領命,謝主隆恩。”
*
裴恒之要前往南杭平叛的消息很快便傳了出來。
裴太傅倒是沉穩,在書房裏寫着大字沒有發表任何看法,裴夫人就有些擔憂了。她兒子武藝雖好,可從未帶兵打仗過,此次叛亂聽聞與海上流寇倭匪有關,也不知好不好處理。
她一邊收整東西,一邊擔心地念叨,“也不知要去多久,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顧連清跟在一旁幫着收衣服,只是腦子裏卻忍不住想南杭怎麽會突然叛亂了?糧食是她籌的,确确實實是到了,按理來說不該亂啊。
還勾結流寇?怎麽會弄到這個地步?若說這其中沒有蹊跷她是怎麽都不信的。
她狠狠蹙眉,這南杭原是李家的地盤,雖是個富庶地可盤根錯節,難保什麽時候就得罪了人,父親去了喪命,如今裴恒之又要去,她實難安穩。
更何況,李寅樊死了,可不代表李家的人都倒了。明王一日還在,李家就一日不絕。
顧連清捏緊了手裏的衣物,她們也不能跟着去,也只能徒增擔憂。
裴恒之從外面急匆匆地回來之後,見二人收了那麽多東西,直接道,“不必了,随意挑幾件衣物即可,我今晚就走。”
“這麽快?”裴夫人擔心道,“明天早上再走吧,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門口響起強烈的馬蹄聲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裴恒之回眸,道,“來不及了,兵馬已經集齊了。”
他看了一眼顧連清,只道:“你照顧好爹娘。”頓了頓,加了一句,“等我回來。”
顧連清擡眸,對上他的眼睛,兩人四目相對,她點點頭,“萬事小心。”
他換上盔甲,沉重的鐵甲顯得他一瞬間就冷硬魁梧了起來。
顧連清同裴父裴母一道跟在他身後出門,然後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
蜿蜒綿亘的隊伍從眼前消失,他高高地坐在烈馬之上。
旗幟飛揚,秋風蕭瑟。
顧連清曾無數次看見過叔父出征,她對那樣的畫面印象深刻。
年歲小的時候,每次看見大軍離開的背影,她都會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悲壯感,有時候溶月還會哭着追上去,撒潑打滾地叫叔父回來,就連嬸娘都管不住她,那時候她便會抱住溶月,抱的很緊很緊,所以她對溶月一直都是心疼忍讓的。再大一些的時候,她們就已經習慣了這種離別,可每次出征她依舊會習慣性地蓋住她的眼睛……
她垂眸,不再去想往事。只能期盼着,裴恒之能夠平安歸來。
*
裴恒之一走,這盛京城一瞬間好像又靜了下來。
裴家也有些靜了。
顧連清待在栖月閣裏,一邊算着還欠多少銀錢,一邊關注着時局,南杭有沒有新的消息傳來。
她先是找了個适合的日子去了一趟成郡王府,将欠的銀錢都還清了,然後又進宮了一趟,見了羅如梅一面。
見到羅如梅的時候,顧連清有些吃驚。
原以為再不濟也是個貴嫔,不說穿金戴銀,前呼後擁,至少也是體體面面,有人服侍吧?這怎麽……
顧連清看着眼前的落霞宮驚呆了,大門旁邊的落葉還沒掃掉呢,就連牆角都結蛛網了,這……真的不是冷宮嗎?
羅如梅見她來,滿面笑容地出來迎接,又見她愣在原地,也有些尴尬地捂臉笑了笑。
還有旁人在,顧連清便先向她行禮,“見過貴嫔。”
羅如梅扶她起來,然後自己從袖中掏出兩顆銀锞子給引路的宮人,道,“辛苦了。”
宮人掂了掂銀子才笑道,“不辛苦。裴夫人若要出宮,再使喚小的便是。”
顧連清笑道,“多謝。”
等宮人走遠,羅如梅才道,“讓你看笑話了。”
兩人一道走進去,裏面倒還算是整潔寬敞,顧連清坐在桌邊,打量了一圈周圍,最後問道,“梅姐姐,你這……”
羅如梅給她倒了杯茶水,揶揄道,“想不到吧。”
顧連清點點頭,确實想不到,還以為憑借着她兵部尚書府大小姐的身份,怎麽着也不可能過得太差。
可這……
羅如梅抿了口茶水,看着屋外飄灑的落葉,她倒是很平和,笑道,“當日我被算計失手殺人,當衆被捕,就連父親都沒辦法為我脫罪。我也以為我定是要死了。可沒想到最後是宮裏的朱公公找到了我。”
羅如梅回憶起三年前,當時她在獄中,整個人都精神崩潰了。見完顧連清之後也曾想過一了百了,省得給羅家抹黑。可沒想到,醒過來之後居然出現在了宮裏。
她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陛下身邊的朱公公,朱公公見她醒了便帶她去了承乾殿。
偌大的宮殿中,燈火明亮,卻只有榮德帝一個人在批閱奏折。
她和朱公公站在一旁也不敢打斷陛下,只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音在耳邊細細碎碎地響起,還伴有輕微的咳嗽。
直到月上中天,羅如梅腳都站麻了,榮德帝仿佛才看到他們來一樣,道,“來了。”
朱公公立馬禀告道,“是。”
羅如梅二人走到書桌前。榮德帝看着她,沒有出聲,他一雙長眸幽如深譚,就那麽望着她,帶着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勢和威嚴,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似乎也不想聽她解釋,只問了一句話,“你選擇生還是死?”
羅如梅一驚直接被吓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後背發涼。半晌說不出話,旁邊的朱公公忙催促道,“羅姑娘,你快選啊。”
羅如梅捏緊了袖子,她不想死,至少不是這樣給羅家蒙冤而死,她張開嘴,道,“我要生。”
榮德帝放下手中的筆,“聽聞你心中還有個意中人,讓你放棄他可願?”
羅如梅立馬擡頭,這些私事陛下怎麽會知道?她一直和翠雲樓的琴師鬼混在一起就是因為陸上川長得有五分像他。為了他和家中鬧了不知道多少。
可她也不敢撒謊,只捏緊了衣服,咬唇道:“願意。”
“好。”榮德帝道,“朕便看在羅懷玉的面子上給你這個機會。”
那一夜之後,她被冊封為貴嫔。可名義上的羅如梅卻死了,活着的是梅貴嫔。
如今羅家真要算,和她也沒有幾分關系,她的戶籍身份是邊遠小鎮的一個孤女,入宮為婢,被陛下看上寵幸,然後一飛沖天,冊封為貴嫔。
“我爹總說我不聽話就要把我一頂轎子送進宮裏,這下好了,真進來了。”羅如梅笑道,憶完往事,她又問,“你知道嗎?我總覺得陛下對這一切都是知道的。連我是否清白,有沒有殺人,甚至我有意中人的事情他都知道。清兒,你說,那當年我被陷害的兇手,他是否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想說出來呢?”
她眼眸微眯,聲音中透着猜疑和害怕,“不僅僅是我,甚至是你,是別人,他通通都了如指掌。你說,這樣一個人,肅王同明王争了這麽多年一直沒有結果,為何這幾年偏偏就肅王盛極,眼看着就要登頂了呢?”
顧連清握着茶杯,道,“我也總覺得不安,瞧着這一路走來,肅王仿佛一帆風順,分明也做了不少糊塗事,可陛下對他竟是如此袒護。他如今行事張揚,名聲在民間已是一般,朝臣也頗有微詞,樹了不少暗敵不說,裴家與英國公府恐怕也遲早要出事。到底是還未登基,就已經埋下這麽多隐患,梅姐姐,你說這是真喜歡還是……立了個靶子呢。”
這句話說出來,羅如梅和顧連清都驚了。
兩個人掃了一眼周圍見沒人才安心幾許。
羅如梅嘆氣,“這話可說不得,這宮裏到處都是耳朵。”
她道,“我眼下也看不明白。可羅家也不得不站在他這邊。”
肅王再有隐患,也是現今這賭桌上贏面最大的人,她不可能棄之不選,羅家早年中立已招人眼紅,這時候還不表忠心,真登基了恐怕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他們。她不能賭。
二人都是嘆氣。
心情如同這秋日一般蕭瑟寒冷。
羅如梅問,“裴恒之出征,你不同行?”
顧連清扯了扯嘴角,有些随意道,“平叛而已,又不是常年駐軍,更何況,朝廷也未必同意家眷随行。”她又順便戳了戳羅如梅,道,“我怎麽總覺得梅姐姐還沒放下過你那個心上人呢?陛下該不會是替你爹問的吧?”
羅如梅掐她胳膊,“好啊,你還揶揄起我來了!怎麽,秋雲不在,便想欺負我了是吧。”
“我哪有,梅姐姐饒命啊。”
“讓你取笑我!讓你取笑我!”羅如梅撓她癢癢,一瞬間又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她好奇的問,“梅姐姐你的意中人是什麽樣的人呢?”
其實她也沒見過,只是有一天羅如梅告訴她和秋雲,她有喜歡的人了,可又是某一天她便在二人面前痛哭那個人走了。她們其實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誰,一度懷疑這個人是虛構出來的。但羅如梅對他一往情深,甚至不惜為了他與父親作對好些年,寧死不嫁。她們便又覺得這個人似乎是真的存在了。
“是一個沉默可是頂天立地,英姿勃發的大英雄。”提到他,羅如梅收了手,眼含星星道。
“只是他不要我,也不會回來了。”她又補充了一句。
說這話的時候她很平靜很溫柔,就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
顧連清一瞬間就心疼了。
羅如梅笑道,“傻丫頭,想什麽呢。我如今可是皇妃,他能要我?他敢要我?再說了,我也不要他了。”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她既然說了願意放下就一定會放下。剜肉刮骨也必須放下。
她摸着顧連清的側臉,替她整理好碎發,笑道,“我是沒機會了,就盼着你和秋雲能好好的了。”
可她們都沒想到的是裴恒之這一仗打了很久很久。
而羅如梅的意中人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