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章
第 40 章
她是做好了死亡的準備的。熬到大年初三, 沒糧沒藥不說,裴恒之也快撐不住要死了,而她自己也開始咯血。
“咳咳——”
顧連清一邊咳嗽着一邊給裴恒之擦了擦臉。
裴恒之的身子虛得都快成一張紙了。
顧連清守着他, 等他最後一口氣咽下去好處理後事。人走的時候不能太邋遢, 怕到時候閻王爺看見了不待見。
她給他擦完臉,靜靜地看着窗外紛飛的大雪。
這才幾年,就走到這一步了。想當初, 剛出嫁的時候都是盼着好的。
可最後,死的死,遠嫁的遠嫁,梅姐姐連自己親爹都認不了……而她也等着自己咽氣的那天,不知道有沒有給她收屍。
“夫人!主子!”
屋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顧連清回頭,只見游木匆匆趕回來, 身上染了不少髒污。
他一回來看見裴恒之的屍體,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痛哭,“夫人,主子……”
顧連清沒問他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 也沒問出了什麽事, 只輕輕道, “你回來了啊。”
她自己狀況也不太好, 精神不濟,沒有太多的心力。本也是将死之人, 再追究也沒意思。城裏也徹底失控了。她也于事無補。
游木狠狠地磕了個響頭,他哭着道:“夫人, 主子, 奴才回來遲了。”
那日, 他一命人發完糧,便去找明王說事,原是按照顧連清吩咐的遞個話就可以,誰知他一去明王就把他給捆了。還特意派人來問裴恒之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還有幾日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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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他寧死不說,也被扣留至今日,而且明王似是還從別處得到了消息,今日一早就命人将他放了,說是讓他回來給他主子奔個喪。
所以他一進門便嚎着嗓子哭。
他跪着爬到床邊,哭着道,“主子,你一路走好……”
這疫病發作起來快得很,能熬到第十日的已是極少數。算算時日也确實是今天了。
顧連清見游木哭得稀裏嘩啦的,沒好意思打擾他。
裴恒之手指微動,忽然咳嗽了一聲,眼睫輕顫,睜開了雙眼,露出了一雙渾濁的眼睛。
房間一瞬間就寂靜了下來。
游木臉上好挂着眼淚呢,愣在原地,還張着嘴,半晌才道,“主子,你還沒死呢?”
得,哭早了。
裴恒之也發不出什麽聲音了,就剩一雙眼睛死死地睜着。
顧連清咳嗽了一聲,然後用布巾沾了沾水給裴恒之潤潤唇,她啞聲道:“還熬着一口氣呢。也不知道是在等什麽人。”
“是在等我吧。”
門口突然傳來一道沉穩的嗓音,顧連清回眸,只見一個一襲僧袍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面容清俊,眼神猶如山泉水一般清澈透明,只三五步就行至顧連清眼前,可見是個實打實的練家子。他唇邊雖是帶笑,可顧連清卻能感覺到他通身氣質的那種疏離感,不像是佛門的清心寡欲,更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
這讓顧連清想起了一個人,昔日這北明王朝的少年戰神、大皇子——謝景逸。可她只小時候遠遠地看過他一眼,後來更是聽聞大皇子十四歲便戰死沙場,英年早逝,提的人便也越來越少了。如果大皇子真活着,恐怕也就是這般年紀吧。
顧連清緩緩站起身,向他行了個禮,然後站在一旁給他們讓出位置。
此人雙手合十,也朝顧連清“阿彌陀佛”了一聲,然後道,“小僧法號去緣。”他打量了一下顧連清,然後想起什麽似的,問,“夫人可是顧家人?”
顧連清微怔,點點頭,“妾身姓顧名連清,乃是盛京城顧家顧姜山之女。”
去緣望着她笑了笑。
他緩緩坐下身,掀開裴恒之的衣服,他身上布滿了青色的脈絡,顯得格外可怖。
去緣嘆了口氣道,“你又何苦做到這一步呢。”
裴恒之的手指微動,說不出話來。
去緣搖了搖頭,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竹筒交給顧連清,道,“夫人,這是母蠱。”
“蠱?”顧連清怔聲。
“不錯。”去緣看着裴恒之躺着動彈不得的模樣,解釋道,“去歲水患一事,南杭受了災染了瘟疫,原本我途徑此地之時,官府已經控制住了一切。可疫病反複,我巡查之後才發現原是染了蠱毒。”
本來疫病被控制住,他就離開了,可不曾想還不到兩個月,南杭疫病便更嚴重了。等他得知消息回來的時候,裴恒之已經将南杭封控起來了。
他查看過後,發現此番來勢洶洶的疫病,竟非疫病而是蠱毒,而且這毒他再熟悉不過,李家的人也真是膽大妄為,竟是在這種事情上做手腳,可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為,這毒想瞞別人都容易,瞞他……哼。
但他發過誓,此生不再與從前有任何瓜葛。一旦他出手,裴恒之肯定會知道他。他原本留下線索就離開了,可沒想到,不久後不僅沒傳來疫病治好了的消息,反而傳來了裴恒之自己染病的消息。
他看着昔日故友,深深地嘆了口氣,“如你所願,我已經尋到了母蠱。煩請夫人将此蠱熬成湯藥喂給他喝,這毒便可解了。”
聞言,顧連清趕忙點頭,把手中的蠱蟲給游木,“你快些去把藥熬了。”
“是。”
游木走後,房間裏就只剩下了他二人站着。
顧連清見去緣同裴恒之仿佛有話要說的樣子,又不敢真将人交給這樣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只問道,“不知去緣大師出家前的俗名叫什麽?”
去緣回眸,望着顧連清笑了笑道,“夫人不必試探了。”又問,“梅兒可還好?”
顧連清腦子裏一瞬間炸開了鍋。
梅姐姐……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