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章
第 41 章
“你……不知道當今的梅貴嫔就是梅姐姐嗎?”顧連清啞聲道。
她也是被二人的關系給吓壞了, 若梅姐姐這麽多年來一直篤定要等的人就是大皇子,那說明羅如梅很可能早就知道大皇子沒死,甚至羅家都知道, 難怪她一直不肯告訴任何人自己的心上人到底是誰。此事要是傳出去, 羅家隐瞞皇子的消息,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此言一出,去緣的表情也怔了怔, 他撥動着佛珠的手頓了一下,良久微微笑道,“久居寺中多年,不知山外事,叫夫人看笑話了。”
其實他對顧連清不算熟悉,只不過是知道她還有賀秋雲都是羅如梅的至交好友, 當年若是沒有走得那麽匆忙,他們該是會好好認識的。
聞言, 顧連清也冷靜了一下,她舔了一下唇瓣,解釋道, “三年前梅姐姐在翠雲樓傷了一個樂師, 被當衆抓獲, 處以死刑。是陛下繞她不死, 這才金蟬脫殼入了宮。”
去緣扯了扯嘴角,唇角的笑顯得有些僵硬, 擡眸,又似乎真的不大在意, 道, “如此甚好。”
顧連清望着他, 沒說話。
恰巧游木熬好了湯藥送了過來,裴恒之喝完藥又睡下了,顧連清掃了一眼去緣大師,最後還是離開把房間讓他們兩個人了。
*
她走後,去緣直接在裴恒之的穴位上點了兩下,護住他的心脈,然後道,“好了,別裝了。”
床榻上瘦骨嶙峋,多日不能說話喝水的裴恒之下一瞬竟真的自己睜開眼了。
去緣看着他冷笑道,“你對自己可真是夠狠的。竟還以身試藥,若我不來,縱有護心蓮保命,你也活不過明日。”
裴恒之輕咳一聲,然後扯了扯嘴角,笑道,“你不來,這疫病再蔓延下去,所有人都得死,你舍不得。”
去緣看着着四周的一切嘆了口氣,回頭看着裴恒之又道,“裴施主,人心算計得過了頭可就不好了。”
早在月前他就告知了裴恒之這是蠱毒,若他機敏,也該猜到此事與李家有關,然後将李家查抄,尋到解藥。可偏偏事與願違,疫病越發嚴重,這疫病控制不住,差點毀了整個南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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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裴恒之,也沒有任何人能怪罪他,因為他自己也身患疫病,生死一線。
裴恒之垂眸,笑了笑,“大師怎麽就知道是我故意不去尋解藥,而不是我尋不到呢?十幾年前陛下就下令,蠱毒陰邪,我朝不準私養此物。我命人巡查了城中所有可能養蠱的地方,皆無所獲。”他擡眸看着去緣,淡道,“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般,以身飼蠱,以身養蠱。”
這八個字一出,去緣直接捏碎了手裏的佛珠,想不到修習這麽多年佛法,他的心還是不穩。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當年的場景,明明幾位皇子的比試中是他贏了,可所有人都不高興還說是他操縱蠱物,耍花招贏的。
他一生氣就劃破了自己的手臂,如今數不清的蠱蟲爬出來,頓時血流成河。
去緣笑了,“那你逼我現身是為何?我曾蒙你搭救,卻不會事事聽命于你,而且如今也算是一命抵一命還清了。”
裴恒之也笑了,“若死去的少年戰神重現天下,你說這北明王朝的格局是否要重新改寫?”
去緣擰眉,“我答應過,不會再參與這些。”
“你今日已然出現,難不成你以為你還會有安穩的日子過嗎?”
李家的蠱毒,這天底下能解的人有幾個,他們自是清楚得很。去緣的行蹤這些必定暴露無遺,如此,他不争也得争,不然就是死。
裴恒之唇角噙着一抹笑,明明是他身體虛弱,精氣不及旁人,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卻讓去緣感覺到自己居于下風。
他咬了咬牙,笑道,“裴恒之,生民與道義,友人與恩情、”他微微偏頭看了一眼門外,“還有心上人通通可以用來算計,小心終有一日自食惡果。”
裴恒之笑了,“大師還是先想想自己吧。”
這夜兩人不歡而散。
*
去緣大師尋來了母蠱不僅救了裴恒之,還大肆培育蠱蟲,并熬制湯藥發放給城中百姓。如此一來,疫病得到了極大的緩解,可南杭連受幾災,如今也有些折騰不起了。
府衙裏,顧連清是一點一滴看着裴恒之好起來的,他身上的青色脈絡也逐漸消失了,慢慢地能起身行走,一切似乎都好了起來。
而她自己卻在多日的操勞之下病倒了。
她原也是染病了的。好在染病不久就喝了解藥,但連日的操勞還是傷了元氣。
這天裴恒之在忙完事情之後便回來看看她,一進房間便只看見她一個人,面色潮紅,低燒還沒退下去。
如今府裏也缺人,給她找了個婆子照顧着,可也是忙上忙下,有沒空的的時候,裴恒之嘆了口氣,便自己打了水給她擦身子。
他打濕手帕,一點一點地給顧連清擦拭着。她睡得很不踏實,發燒了還緊鎖着眉頭,唇瓣都發白。
裴恒之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她的眉心,然後緩緩摸着她的側顏,手指在她臉上勾勒出弧線。
去緣既已現身,明王便不足為懼。也不枉他當日勸說肅王犧牲一個陸上川設局逼羅家站隊,只是沒想到榮德帝竟然這麽護着羅家,把羅如梅接進了宮裏。也好,陰差陽錯,去緣更不可能袖手旁觀了。
畢竟誰會願意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子成為自己的母妃呢?
有些話還是很感激顧連清,從她口中說出來,自然更是讓人信服,也讓人心疼。
“清兒,咱們的好日子就快到了。”他輕聲道,“往後我會待你好的。”
*
南杭疫病穩住了。
城外的明王卻坐不住了。
當日李寅樊身死之時,他便命人留了一手,原本只是想毒死來接任的浙南總督。好叫人知曉此處不詳,輕易無人能接替,再拖延時日。
可沒想到,沒多久就出了岔子,這蠱毒竟然傳染速度之快遠超出他們的想象,似是有人将此物改進了,但好在借着疫病之名,暫還沒有人把這病因猜測到蠱蟲身上。
可一旦此事洩露,他就徹底敗了。
北明不允許有人用蠱。
知而不報,罪加一等。
李寅樊是李家人,用蠱之事被查出,恐怕這下李家是真的要徹底倒了。
而南杭,疫病已經被控制住了,甚至還有了解藥,那必然是有人查出了病因,對症下藥,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知道南杭有蠱物之事……
這個人會是誰?不管是誰,他握緊了拳頭,南杭的人都不能活。
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
城外明王直接将南杭主城圍了起來,不再允許任何人進出,更不再投放任何糧食和藥材,一個連遭幾災的城池這樣弄下去,當真是扛不住了。
災民疫病才好沒幾天便又是饑荒再加上寒冬,這日子更是難熬。路有凍死骨常常可見。
去緣看着城裏百姓的慘狀也不得不妥協,跑去問裴恒之,“你可還有什麽辦法?”
裴恒之一邊照顧着顧連清,擡眸看着外頭終于晴朗起來的天氣,笑道,“你不是不在意嗎?”
他繼續給顧連清喂藥,顧連清偏頭,緩道,“裴恒之,若你真的有辦法,就該幫幫他們。”
裴恒之看着她,微笑道,“你先喝藥,我一會兒就想辦法。”
顧連清嗯了一聲。
她靜靜地喝完藥,便催促着裴恒之離開。自她病了以來,裴恒之倒是日日來看她,晚上就是忙得很晚才回來不忍心打攪她也要睡在外間的榻上,而不是似從前一般沒回來便算了。
她看着圍帳,嘆了口氣。有許多事情都不能深究,就如同這次疫病,她總覺得裴恒之還瞞着她許多事情。可是她也無從問起。他自己也曾命懸一線,難不成他還拿自己當餌,故意染病,躲人耳目?可若去緣不出現,他是真要死的。
顧連清不敢想,哪有人真拿自己的命去賭呢。
還是她想多了。
*
去緣同裴恒之去到書房,他很是不耐煩地問,“我知道你定有後招,你若是再不出手,這城裏的百姓可就熬不過去了。”
裴恒之泡了壺茶,悠哉悠哉地倒了一杯,然後淺淺問,“你喝嗎?”
去緣不喜,“少打岔。”
他笑了笑,“景逸,十年佛門清修還是修不掉你身上的氣性。”
“哪裏比得上你鐵石心腸。我既然已經現身,就不想再看見無辜者平白陪葬。”去緣冷笑,“你到底要我做什麽?”
裴恒之凝眸,道,“我要你登基為帝。”
“你明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以身飼蠱者三十有五已是極限,而他今年三十有二。
裴恒之淺笑一聲,“那你跟我回盛京。”
“你不怕我殺了你?”
“随你,反正是你在求我救城裏的百姓。”
去緣捏緊了佛珠,當初他被逐出盛京對時候就發過誓此生永不回去。
“好。”他張口道,“我跟你回去。我甚至可以聽你命令,可有一點,你不能用我傷了她。”
這個“她”是誰,二人都心知肚明。
裴恒之笑了,“好。”
去緣答應回去的第二日,南杭地下就挖出了一條隧道,直通城外,而被傳死了的三千精兵也一夕複活。
去緣看着真是氣得七竅生煙,這裴恒之就是拿人命在逼着他低頭,也是在迷惑城外的人。
當晚,明王所帶精兵皆被俘虜。就連他自己也一瞬之間成為了階下囚。
明王從睡夢中被人抓起來,看見來人大怒,“裴恒之你好大的膽子,不好好赈災,居然敢以下犯上,對本王動手。”
裴恒之笑道,“王爺,微臣絕不敢冒犯您,只是連日來追查疫病一事,發現這源頭竟然是死去的李寅樊,他活着的時候私養蠱物,按律當誅九族。真是膽大妄為,可若沒有人指使他哪來這麽大膽子您說是吧?不知王爺可曾想好,要如何同陛下交代此事?”
“你沒有證據,父皇不會信你的!”明王駁斥道。
“呵。”他拍了拍手掌,去緣從身後出現,明王一瞬間跪倒在地,唇瓣顫抖道,“大哥……”
去緣“阿彌陀佛”了一聲,然後道,“許久不見,四弟別來無恙。”
明王看着他們,忽然笑出了聲,“你二人這麽為三哥籌謀到底是為什麽?憑什麽啊!從小到大他就受盡寵愛,憑什麽他就什麽都能唾手可得!我不服!我不服!”他怒吼道,“父皇如此,大哥這樣,你們都這樣!為什麽!”
裴恒之眉眼冰冷地看着他,如果不是榮德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敲打他,他未必會铤而走險将這步棋用得這樣快。
明王要怪就怪他來得不巧吧。
似乎是知道哭嚎無用,明王洩了氣,冷聲問,“你想如何?你籌謀甚多,連我大哥都被你找了出來,不會只是為了扶持我三哥登基吧?”
今日一別,明王再無還手之力,多說幾句也無妨。裴恒之淺笑,看着這無垠的星空,淡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還算有趣。”要不是師出無名,天下皇位就該換一家。
“既然要選一個傀儡,自然要選蠢笨聽話又沒有根基的傀儡。”他又不是榮德帝,要為自己的兒子謀算深遠,為自己的江山挑好繼承人,他只要一個傀儡。
明王嘆息一聲,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你要我怎麽做?”
裴恒之道,“我會收編你名下所有的兵馬,包括李家,若有人問起便是死于疫病,至于你,明王若想活命,只說天公仁善,這疫病竟是自己好了,只有你幸存,而他們,朝廷會厚待他們的家人的。”
“你竟是早早地設好了套,裴恒之,這南杭甚至整個浙南都成了你的囊中之物,借疫病之名,吞沒兵馬,真是好手段啊。”
這樣一來,他一個裴家便握住了天下大半兵馬,身後還有顧家沾親帶故的,往後就是父皇動他也要掂量掂量。
他不由得問,“若是當日來的是肅王呢?你也這樣算計他嗎?”
裴恒之唇角上揚,“誰阻我,殺誰。”
明王一瞬間心服口服,他也舒緩了唇角,看着這本是富庶地卻被弄得破敗荒涼的南杭,笑道,“三哥要是知道,他養了這麽一條毒蛇在身邊,你說他會不會後悔?”
“哈哈哈哈哈——”
明王大笑,這場賭局他率先被人洗去了籌碼趕下了桌,卻也留了一命,皇家裏這樣的下場也不算慘,那他就靜候接下來的故事,看看三哥又能又什麽結局。
他回眸盯着裴恒之道,“裴恒之,我等着看你和三哥的下場。”又看了一眼謝景逸,終是落寞而去。
顧連清站在人群之外,遠遠地看着這一切。她悄悄地跟來又悄悄地離去,假裝不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