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章

第 42 章

自己染病, 便無人能指責他不用心救災,等去緣出現,逼他揭穿四皇子的陰謀, 待四皇子落敗又逼他退出争鬥, 然後洗劫兵權。這一步步走來,他當真是算無遺策。

顧連清為此震驚。

她忍不住後退,腳下不小心踩到石子, 裴恒之微微偏頭,卻沒有做什麽,長眸劃過一絲暗光,他不動聲色地處理眼前的事情。

顧連清躲開人群回到府裏,然後合上門把自己關進房間裏。

她忽然想起自她從盛京匆忙趕來之後,似乎一直沒有見裴恒之慌亂過, 哪怕事态發展得再嚴重也不曾見他亂了陣腳,明明命懸一線還如此篤定, 連個遺言都沒有。

是了,他還說回去就要三書六禮,他緣何如此篤定就能活着回去?

顧連清越發覺得脊背發涼。就連染病這件事多少也有些蹊跷了。到底是不小心還是故意染病, 顧連清情不自禁地心生懷疑。

她不知道裴恒之是從哪一步開始算計起的, 是從南杭缺糧開始?還是大壩決堤?

那父親呢?

父親的死和他有沒有關系?

顧連清越發為自己的想法心驚。她趕忙換了衣服, 洗漱完, 躺在床上。

如果她的推測都是對的,那裴恒之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他究竟想做什麽, 又想走到哪一步?

難道……要稱帝嗎?

她被自己心底的念頭給下了一跳。

自古君臣人倫,皆有定數。這可是……謀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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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連清趕忙掃去自己腦海中所有混亂的猜想, 然後逼着自己入睡。

裴恒之處理完這一切之後回到府衙裏, 身上染了不少髒泥, 他直接脫下外袍扔給游木叫他燒了。

他走得急,灌了口冷風,輕咳一聲,心肺都有些難受。

去緣見了,勸道,“這蠱毒也不是完全根除,你病了這麽久,心肺受損,往後還是少亂動為妙。”

“死不了。”裴恒之扯了扯嘴角,道,“你也收拾收拾,不日便回盛京,我倒是很好奇,聖上看見你會是什麽表情。”

去緣輕笑一聲,“我倒是比較好奇母後的反應。”

二人分開後,裴恒之回到後院,見房間都黑着,不曾亮燈。

在門口遲疑了半晌,最後推門而入。

而顧連清恰是仰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聽見門口的聲音再不敢亂動,只假裝已經睡着了。

裴恒之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床榻上的人一動不動的模樣,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點燃了蠟燭,房間裏瞬間明亮起來。顧連清的呼吸都一瞬間清晰了。她緊緊地捏着自己的被子,在心底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

可随着床邊陷下去一角,她深刻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都重了三分。

裴恒之看着她睡覺的模樣唇角微勾,大概很少有人告訴她,顧連清一緊張就容易聳動鼻翼。

他輕輕擡手捏着她的鼻子,顧連清一開始還裝,可到後來呼吸不上來了不得不悠悠轉醒,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你做什麽?”

裴恒之看着自己被打的手笑道,“收拾一只蠢豬。”

顧連清癟嘴,“閉嘴。很晚了,還不睡覺。”

“嗯。”

顧連清不管他那麽多,背對着裴恒之就睡覺,她怕自己再多說幾句就忍不住質問他做的那些事情裏有幾件事是真幾件是假。他到底是不小心染病還是故意染病,還是不小心染上然後又将計就計,她有太多揣測了,太多不解。

可是如今結局擺在眼前,裴恒之是這場算計的大贏家,今日之後,他裴家便會成為下一個李家,而他也會成為掌握着南杭乃至浙南整個地盤的經濟命脈和兵權的男人。

從今往後,人人都會害怕他敬仰他,往後就連榮德帝都要向當年忌憚李家一樣,忌憚他。

她很想義正言辭地對他說,你不該拿南杭百姓的生命做籌碼,那都是人命啊,活生生的人命。你拿他們做局,洗劫兵馬,為自己籌謀靠山,那你和下蠱的人有什麽區別!

可她沉默了。

今日在她身側的人不再是那個小小的禦前侍衛,太傅之子裴恒之。

顧連清閉緊了雙眼。

裴恒之看着她單薄的背影,唇角微微下落。眼底劃過一絲暗光,幽深的瞳眸長久的盯着她長發,良久,他才緩緩掀開被子,然後睡在她身後,将手搭在她腰上,把人一把摟進自己懷裏。

她身上是溫暖的,而他還帶着寒氣,他把頭埋進她的發間,深吸一口氣,汲取着她身上的熱量,啞聲問,“你看見了?”

顧連清假裝睡着了,沒有開口回答。

裴恒之也不生氣,只是說,“我沒有殺他。”

明王到底是皇子,殺他必會引起禍端,得不償失。

顧連清依舊沉默。

裴恒之緊緊地把人攬住,道,“你要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等了很久還是沒有回答,裴恒之有些生氣,往常撞見了事情,他不讓顧連清問的時候她總是好奇多嘴,現在讓她問了又不出聲。他忍不住掐了一把顧連清的腰,直接把人給弄醒了。

顧連清轉頭怒目而視,“幹什麽!”

裴恒之把被子拉上來蓋住她的眼睛,不高興道,“睡覺。”

顧連清翻了個白眼,“莫名其妙。”

裴恒之把她折騰醒了,自己倒是心情好了,開開心心地睡着了。這樣也好,她往後就安安穩穩地守着裴家。

南杭之事,告一段落。

明王救治不力,損失大量兵将,自請趕往封地終老。而榮德帝久未回信,可等他信賴的時候,明王已經到了封地。

裴恒之命人拆了四皇子建的圍牆,南杭又開始與四周互通,而且他将此處的消息傳遞回去之後,強烈建議朝廷從浙南一帶選取熟悉此處事宜的官員擔任浙南總督,如此一來,浙南的人幾乎都成了他的心腹。再加上許多人已經忘記的蘇荷糧倉,他的勢力比之當年的李家更上一層樓。

糧食、兵權、財權三者盡歸于他。一時間,裴恒之權勢之盛讓顧連清都心驚。

她還能想起,自己和裴恒之回盛京的那一日。

滿城官員百姓都出來迎接,銅鑼開路,旗幟凜冽,萬裏人牆出行,恐怕陛下出行也不過如此。

而那日,榮德帝還當真就在盛京城門口等着,親自迎接這個救治疫病成功的大功臣,甚至當場就下令封裴恒之為太傅,襲父位。

而顧連清在衆人殷勤的目光中下了馬車,她與裴恒之比肩而立,得聖上恩寵,就連對着蘭貴妃和皇後都只用行半禮。更別提燕王妃肅王妃這些人了,當真是風光無限。

“朕已在承乾殿設宴,愛卿切莫推辭。”榮德帝笑得寬和。

裴恒之也笑道,“微臣恭敬不如從命。”

他二人走在前頭,其他人跟在身後,顧連清不小心瞥見了顧溶月,微微偏頭,什麽也沒說,便跟上衆人的腳步前去赴宴。

等人走得多了,旁邊不免有人看着裴家夫婦倆的背影,感慨道,“顧家大小姐可真是好命啊。擱當初誰會知道這裴家竟然也有這一天?”

“是啊是啊。”有人小聲議論道,“我還聽說,當初這裴太傅本來是要娶顧二小姐的,而大小姐本來是要嫁給肅王的,可沒想到肅王看上了二小姐,新婚當天搶親,還鬧了好大一場笑話。”

“啧啧啧,真是沒想到啊。這誰能知道這顧家大小姐就是有造化,命這麽好,嫁給裴恒之也不比嫁給肅王差啊。”

“可不是,這裴太傅好像至今還未納妾呢,哎呀,要我看這可比嫁進皇家還要好呢。”那聲音裏的羨慕可做不得假,落在有心人耳中更是刺得疼。

顧溶月走在後頭聽見了忍不住瞪了那兩個婦人一眼,斥道,“誰家的女眷,竟是如此沒規矩。”

幾個婦人回頭,趕忙屈膝行禮,求饒道,“王妃恕罪。”

“哼,掌嘴二十。梅煙,你給我看着。”

“是。”

她走後,身後傳來“啪啪”的響聲。

謝景安跟着前面的人走了,而許靈荷近日生産,傷了元氣,便沒有出現。

可氣的是,那許靈荷竟是趕在大年初一生了個兒子,這下叫榮德帝都歡喜得合不攏嘴。直接賞銀十萬兩以做獎賞,還有各種禮品流水一般送入瓊荷院。若不是蘭貴妃勸着,恐怕就連世子之位都是他的。

顧溶月氣得心口發悶。差一點就當衆大發雷霆,她如今真是諸事不順,諸事不順!

顧溶月生悶氣的時候,顧連清日子也不好過。

承乾殿裏,除卻皇後和蘭貴妃,便是她的位置靠前,榮德帝還特意問候了她,“你千裏迢迢追随你夫君前往南杭,此情可謂是至真至純。來,朕敬你一杯。”

“妾身不敢當。”

顧連清冷不丁被人叫起來敬酒,尤其是這個人還是榮德帝,心底慌亂不已。

可面上還是溫柔端莊地舉起酒杯,當她與榮德帝對視的時候,心底不由得有一瞬間的害怕,她不知道這到底是頌揚還是捧殺,側眸看了一眼裴恒之,深覺有愧,然後一飲而盡。

“夫人好酒量。”

顧連清放下酒杯,就聽這道聲音從身側傳來,只見謝景安眉目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見笑了。”

謝景安笑得溫柔和煦,他道,“不若本王再敬你一杯,實在是為夫人這段千裏追夫的故事感動不已。”

顧連清捏緊了衣袖,可下一瞬裴恒之直接握緊了她的手,笑道,“好啊。肅王敬酒,怎能不喝,只是我夫人不勝酒力,不如由我代勞?”

他拿起旁邊的酒杯然後示意顧連清給自己斟滿,舉杯一仰而盡,再将杯子翻轉以示喝盡。與肅王四目相對,二人爽朗一笑,帶動着周圍所有的人都在笑。

這笑聲大方得體,長久不絕,還帶着幾分酒後的肆意歡喜。

所有人都笑容滿面。

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一片大好山河景象。

只有顧連清覺得心底發涼。她看着每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那些從前對她不屑一顧的,此刻殷勤讨好,從前對她冷漠欺淩的,此刻畏懼害怕她,從前與她莞爾相交的,此刻卻隔着人群與她相望,并布打擾,就如……從入城起都還沒和她說過一句話的梅姐姐。

她遠遠地看着自己,可不再靠近也不再親熱。

顧連清也沒有辦法撇下身邊這些女眷過去,她只能遙遙相望,然後舉杯遙敬。

顧連清擡頭飲盡,酒水的辛辣從舌尖到喉間,處處辣得人冒火。

她再看看身旁與衆人交際,游刃有餘的裴恒之。

原來這就是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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