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章

第 56 章

時近入秋, 栖月閣裏,氛圍很好。顧連清懷着孩子,有了挂念的東西, 情緒也穩妥了很多。

再過一陣子, 肚子便要顯懷了,她便想選兩件料子親自給小孩做兩身新衣,剛要出門, 便聽外邊有人禀報賀秋雲來了。

自南安湖一別,原是好些日子都沒見過了,這倒是稀客。

顧連清趕緊叫人把她請進來。

而賀秋雲正站在栖月閣門口等人通報,她公公征西大将軍韓明碩早已述職完畢,是思量她離家許久這才在盛京城多待了些時日,可如今也還是要離開了。

臨走之前, 她便想再來裴家拜訪一趟。

她還有幾句話想同顧連清說。

只見玉荷出來,巧聲道, “請随我來。”

賀秋雲跟在她身後,進了栖月閣,她打量了一下這屋裏的環境, 瞧着陳設古樸, 氛圍典雅, 是顧連清喜歡的風格, 周邊的丫鬟婢女也很乖巧有序。

可看久了就有些不舒服,也說不上哪裏确切的不好, 就是覺得這屋裏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房間裏的擺設幾乎都是灰棕黑三色,說得好聽點是莊重典雅, 看着難受便是沉悶呆板。

而且賀秋雲在心底數了數, 除去屋裏頭伺候的兩個大丫鬟, 外頭起碼還站了六七個人等着伺候。但她依稀記得,顧姐姐不是那麽需要人照顧的人。

她垂眸,不過這也正常,她想起在盛京待了這段時日,也知道如今裴家之盛,排場自然也大。

顧連清看見賀秋雲進來,眼睛一瞬間就亮起來了,“你怎麽有空來見我了?”

賀秋雲走近道,“我們就要回西部了,來同姐姐道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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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走了?什麽時候?怎麽不多留一些時日?”顧連清追問道,拉着她的手頗為不舍。

賀秋雲回道,“今夜就啓程。公公說早些走,趕在過冬之前過了大漠,免得出事。”

顧連清垂眸,微嘆一聲,良久才道,“也好。若遇着了風沙,冬日裏更難熬。”她抿了抿唇,“那一路小心,好好保重。”

其餘的話好像說什麽都是多餘。尤其是此時此刻,許多事許多話都敏感得很。

賀秋雲點點頭,兩人便都沉默了。

空氣中頓時彌漫着一陣寂靜。

最後還是賀秋雲打破尴尬,戲谑道,“姐姐如今可真是好福氣,院裏這麽多人伺候呢。”是她們從前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聞言,顧連清掃了一眼外面的人,都是有孕之後,裴夫人弄過來的,裴恒之也默許了。她沉默了一瞬,沒想好此事要不要此刻告知賀秋雲。

賀秋雲原是想讓她高興高興,可見她沉默便知自己找的這話題不怎麽好,最後直接放棄,握住顧連清的手,道,“姐姐,其實我此次前來,也是想把話說得明白些。”

顧連清一怔,可又穩住了自己的心境,她說她便聽着,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賀秋雲看着顧連清的眼睛,心酸不已。她一雙杏眸顯得眼神格外清澈,賀秋雲自幼年與顧連清相交起,就知道這雙眼睛總是會心軟。

她良善,可也太良善。

她并非慷他人之慨的僞善,而是常常真的為難自己,辜負自己,吃了不少苦頭,最後成全了別人的真良善。

所以她才會不忍心。

她知道以裴家今時今日的地位權勢,若真的厮殺起來,羅家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可她就怕不是羅家那麽簡單。羅家只是表象,真正該擔憂的是背後的榮德帝殺心已起,試問他怎麽會甘心自己的兒子還未登基便被人架空?留下的江山最後被旁人把持掌控?

她想他們勢必會想辦法從裴家打開一個口子。

而她很害怕有一天,顧連清成了這個缺口。

畢竟那日宴會之後,公公從宮裏回來之後便提醒她往後少同過去的人打交道,可她在京中除了父母又有幾個過去的朋友?是以她才多日不曾來過裴家,只如今要走了,才尋個機會來道一聲別。

她怕顧連清一心軟,便成了別人的棋子和感情囚徒,以她的性子那便不用旁人處罰,她也會自己逼死自己的。

她也不想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陛下和旁人,只是事關存亡,不擇手段便會是常态。

有時候需要一點心狠,一條道走到黑才行。

她道,“顧姐姐,若終有一日,走到了那一步,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吧。萬事小心,別心軟,也別手下留情。”

這句話就當是全她最後的情誼好了。

這些年,成郡王府承蒙她照顧,縱然公公不喜裴家,可她還是承顧連清的情。

而且她還有一個私心,那便是若最後是裴家贏了,以顧連清的心軟,不說羅家,至少梅姐姐保命不成問題。換到韓家身上也一樣,至少思平還能有活路。

顧連清指尖微顫,“秋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賀秋雲搖頭,她道,“姐姐,是我不如你。”

她是知道顧連清從前過的什麽日子的,而且婚後的這幾年,她也有所耳聞,從喪父到南杭疫病,再到前陣子沸沸揚揚的納妾之事,她也是知道顧連清遭了不少罪的。

所以這院子裏的擺設也就能解釋得清了,古樸卻又壓抑,她被傷害過後還能這般良善,賀秋雲自問,自己不如她。

“姐姐,你原諒我。”

原諒她有私心,原諒她對待這段友誼不如當日純粹。

可是,是非曲直,很多事情都說不清的。

“因為我也不會心軟。”

她們終歸站到對面去了。

“原來是已經做了選擇啊。”顧連清唏噓道。

賀秋雲也是羞愧不已。

顧連清扯了扯嘴角,她早該猜到的,特意來道別,也無非是看在舊交的份上給彼此留個體面。

說到底,這道別不就同那日羅如梅把帕子還她一樣。

可即便是早就猜到了,她還是會忍不住難受。

就好像一直挂在頭頂上的刀終于落下來了,是不再焦慮了,可也是真真切切地疼了。

她揚了揚唇道,“沒關系。”

是的。

沒關系,反正離她而去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就算今日不是她,明日還會有別人。

沒關系,她習慣了。

如果不是她臉色慘白的話,賀秋雲真的會信的。

可她還是只能說,“姐姐,對不住。”

賀秋雲站起身,将自己的手從顧連清手中抽出來。她們曾經是最好的姐妹,可也就到此為止了。

若公公所言不虛,陛下時日無多,那麽這場厮殺應該不會離得太遠了。

顧連清看着賀秋雲離去的背影,腹部微疼。

所以,她做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如今的裴家就是當年的李家,他們繼承了李家的權勢也繼承了李家被衆人圍剿的宿命。

而她身在其中,也必須要承受這一切。

她撫摸着腹中這個孩子,按說若非她強求,它不該在的,可能他們的命運最後就是一起消散吧。

也好。

她摸着腹中的孩子,從袖中掏出補胎藥丸大把大把地往嘴裏塞,其實那日張太醫拉着裴恒之單獨談話的內容她都知道,她也知道這個孩子其實根本就保不住,最好是未成形之前便舍了,否則孩子越大越容易出事。

她本就是無所謂的,甚至想裴恒之要留下這個孩子的時候,她最後一個願望都要達成了。

将來有一天,她因為難産而死,她便不會是任何人的負累和顧忌了。

他們的厮殺便再也怪不到她頭上了,也不用因為她束手束腳了。她承擔不起那些罪名,更不想面對那些親近之人的傷害。

可她忽然就不想這個孩子就這麽沒了,若是能留下它,是不是她就不會總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她是不是就不會總是被抛棄了。

玉荷見賀秋雲走了,正巧進來看人,沒成想就看見了顧連清猛吃藥丸的場景,吓得立馬就叫人去請太醫。

張院正緊趕慢趕終于到了之後,查看了顧連清的情況,道無大礙,衆人這才松了口氣。

裴恒之得到消息立馬趕回府,看見顧連清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無力,沒忍住大發雷霆。

“到底是怎麽回事?”

玉荷小心翼翼道,“下午韓夫人來向夫人道別,許是過于傷感,夫人這才動了胎氣。”

裴恒之擰眉,顧連清同那個什麽賀秋雲關系好他是知道的。韓家今日要走他也是知道的。

道個別而已便難受成這樣?

裴恒之看着床榻上的人,沉默良久。

好在母子俱安,若真的出了事,他非要這些人賠命不可。

他還是斥道,“往後不許什麽人都見夫人。一律攔在府外。要是出了什麽岔子,你們都給夫人陪葬!”

“是。”衆人吓得立馬跪地道。

“都滾出去!”

房間裏,裴恒之一個人守在顧連清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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