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 章
第 63 章
眼下這場景, 裴恒之都笑了。
顧連清要是知道今天她等着救命的蠱物是別人用來要挾他的把柄,會不會也覺得無比諷刺?
這夜風吹在身上,掀起他的衣擺, 他都有點心疼那個傻子了。
“遺言啊……”
裴恒之啧了一聲, 然後看着羅如梅,眼眸清亮,淡笑道:“我的遺言就是……”
他的尾音拉得極長, 仿佛被困住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你高興得太早了。”
下一瞬,只見方才還拿刀指着裴恒之的禁衛軍下一刻竟是轉身對準了羅如梅,而她脖子上也一片異樣的冰涼,不知何時被人架上了一把刀。
朱公公也吓得睜大了眼睛,這、這禁衛軍什麽時候聽裴太傅的話去了?
牆上的神箭手拉滿了弓卻遲遲沒有動手。
羅如梅回眸,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正是去緣。
去緣偏開眼睛, 小聲道:“我師父了明大師還在他手中。梅兒,他就是要一只彌生蠱而已, 咱們就給他吧?更何況,裴夫人不是個壞人。”
羅如梅嗤笑一聲,“你什麽意思?我是壞人是嗎?”
去緣忙解釋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呵。”羅如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 笑道, “你們都是好人。所以, 當初你可以不告而別,留我一個人在這裏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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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兒, 我……”去緣想解釋,卻又無從說起。
而旁邊的裴恒之冷眼看着他二人争吵, 一臉面無表情, 他對這些破事不敢興趣, 他只想拿到彌生蠱救顧連清。
可羅如梅一回頭便是盯着他,狠道,“而你呢,裴恒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當初設計我殺害陸上川害我入獄的時候又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恻隐之心?是否想過清兒會在你我之間難做?”
裴恒之望着她,面容冷漠,不說話。
她甩開袖子張揚道,“你設計我一次,我便還你一次,這很公平!我今日不過是将你加諸在我身上的陰謀詭計還給你!”
她指着裴恒之怒吼:
“放箭!”
“放箭!”氣勢之盛,根本不在意那肩上架着的刀。
“我說放箭!你們聽見了沒有!”羅如梅怒吼着,可是宮牆上的神箭手無一人聽她指揮,她回眸盯着謝景逸,忽然擡手猛地握住那把刀。
“梅兒!”去緣心驚地想要往後撤,可是卻被羅如梅死死地抓住刀身。
她道,“威脅我?謝景逸,我在牢裏的時候你怎麽不在?我要你救我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在?”她控訴道,一雙鳳眸噴薄着數不盡的怒火。
“你是天下人的英雄,你是萬民景仰的少年神将。”她眼眶中忽然就盈滿了淚水,“那你為什麽要回來啊?你為什麽不幹脆死在外面!”
她握着刀身一步步逼近謝景逸,“一邊忏悔祈求我的原諒,一邊處處壞我好事。穿着僧袍卻爬上自己父親嫔妃的床,謝景逸,你是不是覺得很刺激啊?是不是覺得玩弄我很有意思啊?哈?”
“我沒有。”
去緣搖頭,極力否認道,他想抽回刀,可是卻怎麽都抽不出來,羅如梅的手上已經浸滿了鮮血,他怕再用力這只手便要廢了。
他真的只是覺得眼下沒必要走到這一步,何苦做得這麽絕,那裴夫人還懷着身孕,又是她的好友。
她分明之前聽說許靈荷去了裴家的時候也是緊張害怕的,縱是不說,可他能感覺出來。
她明明不想傷害她的。
為什麽非要走到這一步呢。
他這樣做,是不想她後悔。
可羅如梅根本就不在意他想的是什麽了,下一刻只見一道刀光閃過,那刀身反轉直接插進了謝景逸的腹中。
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這一幕,就連裴恒之也驚詫住了。
當初他生擒四皇子還放了謝景安一條生路呢。
羅如梅當衆刺殺謝景逸,這恐怕不是三言兩語能開脫得了的了。
羅如梅無視衆人的目光,她抱緊了謝景逸,啞聲道,“你求我再看你一眼的那一天,我是不是說過不要再背叛我。”
去緣垂首看了一眼自己腹部的傷口,鮮血染紅了僧袍。
他又看了看羅如梅的面容,她今夜的妝容是落梅妝,豔麗明媚,好看得緊,他扯了扯唇角,想撫摸她的面容,可手上沾了血,又舍不得弄壞她的妝,畢竟她那麽讨厭他。
他顫聲道,“我不知道你竟那麽恨我。”
羅如梅握住他的手,輕聲道,“現在你知道了。你讓我空等的這十二年,我每一天都在想,要是有一天你真的回來了,你求我回頭我會怎麽做,我就想一定要拿一拿喬,然後再給你立一立規矩,讓你記住不能再抛棄我。”
她看着謝景逸,明明笑着,可是眼裏都是淚水,“可你永遠都學不會站在我這邊。謝景逸,十二年前是這樣,十二年後也是這樣。”
比起她今日敗給裴恒之,更可惡的是謝景逸永遠都在抛棄她。而最可惡的是她居然還信了這個負心漢。
她大笑道,“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個瘋子,為了個莫須有的人同自己父親作對十幾年。為了你,我連累了羅家,丢了自己堂堂正正的姓名,還入了這四四方方的宮牆裏。謝景逸,你欠我的,怎麽還啊?”
眼看着她握住刀身,就要把那把刀插得更深,不遠處的朱公公終于回神了,眼珠子瞪得比銅鈴還大,然後尖叫着嗓子,瘋狂大喊:“拿下!拿下!拿下啊!”
頓時只見有人撲過去,趕在她動手之前,抓住了羅如梅。
而神箭手和禁衛軍也都一同對準了她。
“唔——”
兩個侍衛見羅如梅還要掙紮,一伸手就直接把羅如梅的胳膊擰到後頭去了。
“梅兒!”謝景逸想起身卻又牽動了腹部的傷口,臉都疼得皺起來了。
羅如梅臉被按在地上,臉上的落梅妝也被摩擦得髒污不堪,可她看着謝景逸卻是笑得好瘋狂,又好不甘心啊。
今日這樣好的機會都沒能殺了裴恒之,來日,她羅家便會成為裴家的刀下冤魂,她便是下一個許靈荷。她如何能原諒自己?又如何能原諒謝景逸?
“謝景逸,你該死!”
“你該死!”
她大吼着。
這尖利的女聲立刻在大殿前那偌大的空坪裏回響。
朱公公趕緊讓人把這個失心瘋了的人押下去,然後看着謝景逸,心疼得大喊,“太醫!快叫太醫啊!”
場面頓時混亂不堪。
裴恒之本是想找謝景逸要彌生蠱,可眼下情景,他緊抿唇瓣,臉色難看得很。
謝景逸被人扶起來,太醫還未到,他身上的僧袍已經被徹底染紅了。
他輕咳幾聲,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上面不知何時也被他的鮮血染紅了,他蹙了蹙眉,唇色慘白道:“這便是彌生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裴夫人、”
裴恒之也沒有那麽多時間,接過彌生蠱,連他的話都沒聽完就直接騎上馬跑了。
“诶!”謝景逸面露擔憂,可也沒有精力再追上去了。
裴恒之一路狂奔,馬匹都累得差點倒地暈厥,才勉強趕在時辰之前把藥送來。
而床榻上的顧連清已經面無血色。
張太醫見他回來了,先是一驚,然後才遲疑着問,“太傅拿到彌生蠱了?”
裴恒之冷嗤一聲,從袖中掏出錦盒。
張太醫就要接過,裴恒之卻忽然揚手,他一擡眸,便對準了裴恒之那雙冷得刺骨的眼睛,吓得立馬低下了頭。
裴恒之到底還是把錦盒交到了他手裏,寒聲道,“若治不好她,新賬舊賬一起算。”
“是。”張太醫接過錦盒,擦了擦額角上的汗,打開一看,果真是彌生蠱,頓時懸着的心放下了好大一塊。
然後趕緊給顧連清制藥紮針。
而裴恒之守在門外,一身衣裳還染着血也不曾換過。
裴恒之不知道等了多久。
只依稀感覺到天光微微亮了。微弱的光線照落在他身上,顯得他的背影格外高大又陌生。
他就像是一尊神明一樣鎮守在這門口,叫任何妖邪都不得入內。
直到陽光越來越刺眼,越來越明亮。
耳邊才傳來房門“吱呀”的聲音。
“太傅。”
張太醫看着他,喚了一聲,嗓子顯得格外嘶啞,這一夜,他瞧上去,也蒼老了很多。
裴恒之緩緩擡眸,眼睛有些不大适應這麽明亮的光線,微微刺痛。
張太醫也累得整個人有些虛脫,游木便扶了他一把,他擦了擦額角的虛汗,啞聲道,“夫人的血止住了。”
裴恒之停滞的心髒也跳動了一瞬。
他從門外看向屋裏的人,看不太清楚,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還在,就好。
張太醫又叮囑道,“此次大出血實屬危難,能保住已是逆天,還望太傅要好好看顧夫人,保重身體,若再有下一次……微臣縱是華佗在世,也束手無策。”
他這番話确确實實是醫者仁心,不管中間摻雜了多少私心和糾葛,這人最後救回來了,于他一個醫者來說,都是幸事。
裴恒之輕嗯了一聲,然後道:“游木,送張太醫回府。”
“是。”游木攙扶着張太醫就要往外頭走,可張太醫卻有些舍不得。
他回眸望着裴恒之進門的背影,忽然喊了一聲:“太傅大人。”
裴恒之頓住腳步,以為張太醫還有什麽要交代。
張太醫唇瓣微顫,道,“老夫,對不住你和夫人。”
裴恒之擰了擰眉,直接大跨步進了房間。
游木催了催張太醫,道,“走吧。您也辛苦一宿了。”
房間裏,裴恒之看着顧連清,她還閉着眼,他悄悄在被子裏握住她的手,她失血太多,好不容易止住,手還是有些涼。
他輕輕地替她揉搓着手,睡吧,睡上一覺便什麽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