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章

第 71 章

榮德三十七年。

不, 應該是肅明二年,顧連清死後的第三年,榮德帝已逝世一年餘, 新帝登基, 改國號為肅,大赦天下。

北明王朝風調雨順,國運昌隆, 百姓生活安居樂業。

太傅裴恒之被封異姓王,陛下親信,享萬千臣民愛戴,掌攝政之權。

在朝中可謂是風頭無兩。

只不過,近兩年裴恒之的脾氣越來越差,朝堂的人大都避着他, 生怕觸了眉頭就沒命了。

不過也不是沒人敢和他攀關系。

這不,這日議完朝會, 便有朝臣向裴恒之祝賀,“王爺,恭喜恭喜啊, 聽說你妹妹雲落姑娘就要出嫁了, 也不知定的是哪家的親事?”

裴恒之看了他一眼, 是戶部的周侍郎, 這幾年朝堂裏能換成他的人幾乎都換成他的了。

這個周侍郎是羅懷玉的同窗,當初羅懷玉被逼卸任兵部尚書一職, 還是他在背後周轉斡旋。

後來榮德帝死了,裴恒之自覺也沒必要抓着一個羅懷玉不放, 便松了松手, 讓他重任兵部尚書一職。反正, 如今也沒人掀得起風浪,還能博得一個寬宏大量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他扯了扯嘴角,淡笑道:“是南陽侯府的世子,周大人若是有空也可以來喝一杯喜酒。”

周侍郎摸着自己的胡子笑道:“呦,這可是好親事,那老夫可就卻之不恭了!”

裴恒之笑笑,聲音淡淡,“歡迎。”

然後略一颔首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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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走,身後的其他大臣便圍了上來,“老周啊,你同他攀什麽關系?你還不知道他的手段啊?”

聽說,前兩年裴恒之的夫人死了,還是那顧家的大小姐呢,也是個有身份的人,可不也就這麽死了。

是以也有不少人有諸多揣測,例如裴恒之自覺掌權之後越發厭惡糟糠之妻,就把人給逼死了。

還有的說,是被裴恒之的小妾給毒死的,聽聞那小妾原是蘇家的貴女,可入府之後因着顧連清這毒婦拈酸吃醋沒多久就被送回蘇家了,所以對她懷恨在心,下此毒手。

還有的說,是那顧家大小姐不知從哪裏染了怪病,每日昏睡不醒,是以沒多久就一命嗚呼了。

可這些傳言也難辨真假。讓人堵過幾次,百姓卻越傳越邪乎,畢竟沒人知道當初顧連清到底是怎麽死的。

世人只知太傅大人一夜喪妻喪子,性情大變。

而且這兩年,裴恒之的脾氣越來越差,陰晴不定的,連朝臣都怕了他。因為旁人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發火,上回就當着衆朝臣的面打死了一個參他奏本的大臣。

其暴行可謂是天誅地滅!

可偏偏如今是他掌權,有時候就連肅明帝坐在大殿上也大氣不敢出。

衆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周侍郎摸着自己的長須,眼眸微眯地看着裴恒之的背影,淡笑道:“好鋒利的一把刀。”

*

而另一邊,裴恒之會到府中。

如今門口的牌匾已經換了,從前的“太傅府”三個字早已換成了蒼勁有力的“恒王府”。

旁邊的紋路還赤/裸裸地鑲金邊雕龍紋,可也沒人敢說什麽。

他下了馬車,腳步沒怎麽停留便回書房去了。

他這三年都是如此,自顧連清死後,大多數時間都是悶在書房裏,也不太與府裏的人有交集。

可走到一半,似是發現另一邊的栖月閣有什麽聲響,按說不該如此的,自顧連清死後,栖月閣便被封禁起來,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裴恒之擰了擰眉,“怎麽回事?”

游木瞧見了也搖了搖頭,“屬下不知,不如我先去瞧瞧?”

裴恒之點了點頭,又道:“算了,我自己去看。”

二人轉身去了栖月閣,眼前一片通紅。

只見府裏的下人拿着一堆紅綢喜字忙上忙下地貼着挂着,還有人在換門口的燈籠。

“誰讓你們動的!”裴恒之一聲怒吼,眼眶一瞬間就氣紅了。

下人們聽見聲音,有的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趕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站在一邊行禮道:“見過王爺,王爺萬安。”

他看着這滿院子鮮豔的刺眼的東西,眼眸猩紅一片,聲音嘶啞道:“誰準你們亂動的!”

“是我!”

裴老夫人從房間裏出來,手裏還拿着幾張紅喜字的剪紙,道,“我是想說這房子也空着這麽久了。如今你妹妹要出嫁,她當初同連清關系好,給連清也收拾收拾,打扮打扮屋子,沾點兒喜氣。你這麽大氣性做什麽!”

她把喜字往旁邊桌上一放,也不客氣道,“活着的時候沒見你對人家多好,死了一天天的在這兒過不去。”

她想來想去就忍不住絮叨,“讓你娶新婦你也不娶,我都五十了還沒抱上個孫子,只能盼着雲落那丫頭給我早點生一個。”

她越是絮叨,裴恒之的臉色越發難看,手握成了拳頭,冷斥道:“出去。”

裴老夫人面色一僵,臉上有些過不去,可也沒跟他對着幹。她這個兒子,如今可了不得,在外權勢滔天,在家也要耍威風。

裴老夫人嘆了口氣,招了招手,把其他的下人都帶走。

她道:“過幾日南陽侯府要來府裏納征,你可別給人家擺臉色。一天天的,這臉色擺給誰看呢。”

裴老夫人邊走邊嘀咕,少不得說她對自己這個兒子也有了些怨念。

想當初,多好日子的日子放着不過,非得折騰得最後家破人亡。如今又開始後悔,日日夜夜來念舊人,同他爹一個臭脾氣,都是茅坑裏的臭石頭,又臭又硬。

她這一輩子是沒什麽大志向,嫁給他爹沒受什麽委屈,可也沒得着什麽好。

他們裴家的男人都這樣,不納妾,不尋花問柳,惹是生非,可也不把心放在家裏。

裴老夫人想起自己的過往也狠狠地嘆了口氣,那連清多好的姑娘,哎……

其他人都走了。

游木也出去了,他站在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這院子還和往日無所不同,可裏面的人已經不在了。

想當初便也是為了主子娶妻才擴建的,那時以為會娶的是顧家二小姐顧溶月,便取名為栖月閣。但後來,一連串的錯事太多,也無人再問起裏邊的典故了。

他喟嘆一聲,也轉身離去。

只留下裴恒之一個人站在這院子裏。

他已經很久沒回來過這栖月閣了。

很久很久。

這裏似乎還彌漫着她的氣息。

可是,風一吹又好像什麽都沒了。

夕陽的餘晖打在他身上。

他的背影忽然顯得有一瞬間蒼涼而又孤獨。

他看着這院子裏的一切,廊檐下,有一張老舊的搖椅,往日顧連清都是躺在那兒,靜靜地睡着,風乍起,耳邊的青絲便會搖曳,便如畫中美人。

她其實很美。

她性情溫柔,甚少與人交惡,說話也不大聲。

可她其實很喜歡熱鬧,她喜歡看着旁人熱鬧,她就高興了。

只是她後來就不大笑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裴恒之也記不清了。只是記得後來她也不大操持府中事務,便是一直躺在那張搖椅上,靜靜地睡着,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有時候甚至是一天。

他想起那些時候,他只要一下朝,一回府便能在搖椅上看見她。

她很沉默。

無盡的沉默。

裴恒之握着搖椅的扶手,它如今更是破舊了,可偏偏他舍不得扔了這張搖椅。

他緩緩走進門去。

牆壁上挂滿了紅綢喜字,還擺放好了新的器具和茶點,這一片片通紅的景象映入眼簾,就好像是當初他們剛成婚時的模樣。

裴恒之抓住了一根牆上沒挂穩掉下來的紅綢,綢緞握在手中溫潤冰涼。

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他們當初成婚時的場景,那天他在門口站了很久。他沒有想好要怎麽面對一個女子的錯嫁。也沒有想好往後要同她怎麽生活。

只是想着這屈辱遲早有一天他要還給他們。

他帶着不甘心掀開了那蓋頭。

他至今都記得那雙眼睛,明亮溫潤,然後從驚喜直接變成驚吓。

那一瞬間,他心中也是有愧的。

他緩緩走到床前,撫摸着錦被。

他靜靜地坐在這屋子裏。

身邊好像被她的氣息環繞了。

他張了張嘴,半晌,啞聲道:“再過幾天,雲落就要出嫁了。”

“真快啊。”

他嘆道,還記得顧連清進門的那一年,裴雲落還只是個會抱着他腿喊着想吃糖的小丫頭。

“你不是很喜歡這孩子嗎?”

“顧連清。”

他呢喃了一聲。

似乎說出這三個字要格外用力。

他輕聲道,“你能不能回來看一眼。”

“我已經很久沒夢到過你了。”

“噩夢也沒有……”

“你不恨我嗎?”

“不想給你父親報仇嗎?”

裴恒之的手攥緊了被子。他知道她不會回來,她那麽心軟,可能也就不恨他了,就徹底不回來了。

*

南杭的一個小縣城裏。

靠着河邊有許多戶人家,房子依河而建,一推開窗便是小河流水,旁邊還有許多柳樹,成排的綠茵蔭蔽着下面洗衣搖船,生活的百姓們。

只見其中一戶人家不遠處站着好幾個小孩,沖裏面的小丫頭招手。

小姑娘坐立難安,小聲喊道:“娘親……”

旁邊一青衣女子放下淡黃色的書本,面容熟悉,扯了扯嘴角,“去吧。”

“謝娘親!”

小女孩飛快地就跑出去了,她衣着樸素,手裏拿着一個大大的紙風車,模樣不俗,偏眉尾處有一片遠山一般的青灰色胎記,但好在看上去別樣和諧,另有一番美感。

小姑娘自由又快樂,還記得沖着門裏大喊:“娘親,我今天是在烏北哥哥家玩,不回來吃飯了。”

顧連清揚唇,繼續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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