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 章
第 93 章
他說着這句話, 眼睛卻是直直地盯着裴恒之。
偌大的宮廷裏,仿佛只有他們還存在着。
顧姜河帶來的人自然也被司南全部誅殺,便連他自己也倒在了臺階之上, 那雙常年握着刀劍長滿了硬繭的手朝着顧溶月的方向長長地伸着, 他想要去給自己的女兒收屍,可自己也倒在了路上。
顧家的人大抵都這樣,總是在為了別人死去。
顧連清擡頭看着天空, 這雪越來越大了,好漂亮的雪景啊,白茫茫的一大片,很快就灑滿了整個大地。
“清兒,來。”謝景安溫聲道,他再次朝她伸出手, 要同她攜手共享天下。
顧連清看着他的面容,他還是那麽溫潤如玉, 那些年他算計了所有人,讓她錯嫁,後來再見之時他也是如此。
他們似乎從來都不會為自己的野心傷到旁人而感到愧疚, 他們只會覺得自己站在了高山之巅, 為擁有這權勢而感到自豪和得意。
顧連清看着司南領着人把那些屍體都拖下去, 耳邊忽然響起了些許聲響, 可是無人在意。
宮人太監們一道清洗着這大殿裏的血跡,很快所有的痕跡便消失得幹幹淨淨, 就仿佛方才的鬧劇根本不存在一樣,只剩下了這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雪花在頭頂飄蕩。
顧連清靜默片刻, 朝着謝景安走去, 一步一步, 她緩緩伸出手,将手搭在他掌心,肌膚冰冷的觸感傳來,一如這大雪天,人心皆冷。
他們站在這高臺之上,俯瞰群臣身影,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大雪飄飄灑灑地落下。
禮官繼續道:“大典已成,恭祝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群臣齊聲高喊:“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洪亮的聲音在大殿前回響,悠久不絕。
待聲音停止,顧連清才朗聲道:“衆愛卿平身。”
“謝皇後娘娘。”
“禮畢!”禮官高聲道。
顧連清看着衆人起身,直到這一步再也沒有人出來阻止,她掃了一眼謝景安的表情,他自是滿意至極。
顧連清手指微緊,如此,她便真的要成為這北明王朝的皇後了。她看了一眼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裴恒之,他仍舊是面無表情地站在百官之首,即便是跪拜稱臣也毫不抗拒。
顧連清閉了閉眼,大抵今日便是如此了。
既已禮成,顧連清便同謝景安一道離去。
二人攜手從臺階而下,顧連清從裴恒之眼前經過,當日他說謝景安絕不會立她為後,如今她也成為了皇後。
他二人就要離開,群臣也要散去,可還沒等衆人全部散場,便聽有人喊道:“宮門怎麽關了?”
頓時場上一片慌亂。
“這、這……”
方才才經歷過一場厮殺,眼下再來一場,便是這些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官員也經不起這般驚吓。
當場便有人自己吓自己暈過去了。
“劉大人!劉大人!”有朝臣疾呼。
場面上更是一團混亂,可是那緊閉的宮門卻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顧連清腳步微頓,終于來了啊。她回眸看着那站在大雪中的身影,他身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白雪,在這空曠的四散的大殿之前,像極了一尊孤寂的雪人。
謝景安也停下了腳步。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可顧連清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底的憤怒,她的手已經被握得青紫,可他卻絲毫不覺。
只見他緩緩轉身然後沖着裴恒之笑道,“你終究還是動手了。”他面容含笑,聲音卻格外低沉,一聽便像是在隐忍着怒火。
而裴恒之也絲毫不懼,他只是看着謝景安與顧連清緊握着的雙手,心底略有些不适,然後一步步走近二人,不顧身份地把謝景安的手掰開,再将顧連清拉到了自己身後。
他挺直了脊背,直視天顏,與謝景安平等道:“她是我的妻子。”
可謝景安卻只是冷笑一聲,“為了一個女人,以下犯上值得嗎?”
裴恒之看了一眼顧連清,她面容平靜,看着這飄飄灑灑,四處飛舞的雪花卻顯得格外平靜,就好像她并非局中人一樣。
他笑道:“陛下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是啊。”謝景安也笑了,他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韪立顧連清為後,等的可不就是這一天?
他笑道,“你自己找死便怪不得我了。”
只聽他高聲道,“司南!把他們給我拿下!”
他清澈的聲音在大殿之中回蕩,卻沒有任何動靜響應。
謝景安回頭,原本身後該出現的不僅僅是禁衛軍,還有神機營的人,現在卻空無一人。
他這才想起,自方才司南将顧家人的屍體送出去之後便沒有再回來過!
他又一次喚道:“司南!司南!給朕滾出來!”
可這一次他沒有等到司南的出現。卻等到了游木的出場。
只見游木提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走了進來,恭敬道:“陛下可是在尋他?”
謝景安都被那張熟悉的面孔吓得後退一步。
游木頗為恭敬地行了個禮,然後将那頭顱一甩,便扔到了謝景安的腳下,司南的頭顱滾動幾下,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恰好對準了謝景安。
吓得他差點尖叫出聲。
這不可能,他分明準備了那麽多人馬!對,神機營,還有神機營的人!
他沖着牆頭四處觀看,卻只看見了某一處牆角留下來的血跡。
謝景安眼神微怔,僵立在原地。
他看着裴恒之,再看着這滿殿的大臣,司南死了,禁衛軍必然全軍覆沒,神機營也沒了,他還能用的人有誰?
他沖着那些聚在一起的朝臣大喊:“裴恒之帶兵圍攻皇城,意圖謀反,你們還不快抓住他!”
衆人原本就慌亂得聚在一團,這宮門緊閉,才經歷過一場謀逆又是一場,眼下便是裴恒之的人就要殺了謝景安,敢說話的人也是少數。
羅懷玉同周侍郎倒是依舊穩穩地站立在原地,只是也不曾出聲。
謝景安跑到他二人面前,拽着羅懷玉的衣領,慌張道:“愛卿,有人謀反,你快殺了他!殺了他!朕便提拔你入內閣,讓你做內閣首輔!”
羅懷玉被他撕扯得官服都歪了,卻只是理了理衣冠,然後把自己的衣裳從謝景安手中扯出來,淡聲道:“陛下,微臣也無能為力啊!”
“羅懷玉!你!”謝景安頓時便氣血攻心,他看着這在場的人,幾乎沒有幾個人願意站出來為他排憂解難。
反倒是顧連清站在裴恒之身後安靜卻不瑟縮。
“清兒!你幫幫朕!你幫幫我,我可是封你做皇後了!清兒!”謝景安忽然病急亂投醫道,“你的人馬呢?令牌呢?你那麽聰明不可能猜不到裴恒之今日會動手,你肯定還有後手對不對!快叫他們出來啊!”他沖着顧連清怒吼。
顧連清看着他發慌的模樣,輕聲道:“陛下,令牌……是梅姐姐的遺物,我把它放進了它的骨灰盒裏,不是你說那盒子太過晦氣讓我別常常帶在身邊的嗎?”
“顧連清!”
聞言,謝景安幾乎要被氣死。她往日裏對着那個該死的骨灰盒百般照料便罷了,誰知道她居然把那麽重要的東西放在那個骨灰盒裏?
他看着衆人,再看着裴恒之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樣,本該是慌亂無比的精神一瞬間卻冷靜了下來。
“呵,裴恒之,要不是顧溶月這個蠢貨壞了我的大事,你以為你有今天!”
裴恒之勾了勾唇角,“那只能怪陛下機緣不夠了。”
他靜靜地看着謝景安發瘋,而後拉着顧連清站上了原本該是謝景安所站的地方。
一瞬之間,這天地就變換了顏色。
謝景安看着高臺之上的人,臉色霎時蒼白。
裴恒之由上而下地掃了他一眼,然後朗聲道,“諸位大臣不必慌張。本王今日不過是想為自己讨個公道罷了。”
話落,頓時所有的朝臣都看向裴恒之。
只聽他續道:“想來,朝中有不少老臣,都認出了本王身邊的女子。”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顧連清,她眨了眨眼,受着這無數打量的目光依舊是身正背直。
裴恒之接着道:“她便是死去的南杭知府顧姜山之女顧連清,是顧家的大小姐,也是方才死去的顧貴妃的親姐姐,也是我早逝的妻子。”
頓時群臣嘩然,這朝中有不少人認識顧連清,可也有不少人是不清楚的。即便是清楚,也只敢在背後說幾句,有幾個人敢光明正大地把她從前的身份說出來?
可偏偏今日裴恒之說出來了。這叫人如何能不震驚?所有人都看着顧連清,無比地好奇,想要探究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麽魔力,能叫天子同重臣這般争搶。
可顧連清垂着眸,眨了眨眼睛,她只看着這雪景,雪是越來越大了,雪幕裏都快看不清人影了。
“肅明帝謝景安自登基以來,沉迷女色,掠奪臣妻,醉心權術,謀害重臣,于政事上毫無建樹,苛捐雜稅禍害百姓。”裴恒之聲聲有力,句句擲地有聲地細數着謝景安的罪狀。
“裴恒之!”謝景安眼眸充血,大腦陣陣發暈,他每聽那個人說一句,心口的淤血便要積重幾分。
“是以今日本王願冒天下之大不韪,頂萬世罵名,清除昏君,還天下百姓,朝廷忠臣一個公道!”
“你放屁!分明是你早就有不臣之心!”謝景安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可還不等他再罵幾句便被游木和游風兩人直接抓住,按倒在地。
“唔唔——”
“諸位可有異議?”裴恒之看着衆人,威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