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緩緩長這麽大,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當下又是驚又是怕,也無可奈何,只能盡力躲開了去。可她一個姑娘家的,無論身形還是力氣速度,終是比不過朱文豐一個男人的,眼看着就要被他抓住,緩緩幹脆心一橫,打算拿了那帷帽,要給他臉上來一下。

只是沒等她動手,就聽嗖的一聲,有什麽東西刺破長空,然後又是叮的一聲聲響,緩緩定睛望去,就見朱文豐頭上戴着的那頂束發金冠,被一支羽箭徑直射了下來,掉到青草地上,滾入草叢間,不見了蹤跡。

朱文豐也是一愣,待他看見披散到自己眼前的幾縷頭發,這才猶豫着,伸手往頭上摸去。這一摸不要緊,他當即就暴跳如雷,吼道:“誰啊,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射你爺爺我?”

緩緩聽見一聲輕笑,自身後的林子裏傳了出來。她轉身看去,就見顧洛懷抱着一張弓,從一株兩人環抱粗的榕樹後拐了出來。

“是你爺爺我射的,孫子,你有什麽不滿的嗎?”顧洛身靠榕樹,神情清朗,輕笑道。

“顧三哥!”一見了顧洛,緩緩頓時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這下可好了,總算是得救了。

顧洛一招手:“緩緩,到我這裏來。”

緩緩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三兩步便過去了。

朱文豐卻只覺得煩躁不已:“怎麽又是你?”自上一回在谪仙樓鬧了一場,他也暗地裏去打聽了,那姓顧的到底是個什麽來頭。在費了好一番勁後,他才弄明白了,顧家在京城,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也明明确确被告知,輕易不要去招惹這位顧三公子。可如今這人三番五次來擾自己的好事,這叫他朱二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去。都說強龍壓不了地頭蛇,這裏不是京城,任他顧洛在京城如何風光,到了這越州城,可就由不得他了。

這麽一想,朱文豐頓時又有了底氣來,他雙手叉腰,神氣道:“顧公子,我好心奉勸你一句,少管我朱文豐的好事,否則,我也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顧洛哼了一聲,道:“好事?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官家千金,我看你是不想要自己的腦袋了。”

朱文豐不甘示弱:“你少胡說。這陳家小姐,遲早會是我朱家的人,你休要來壞我們好事。”

聽他這滿嘴裏胡言亂語,任是緩緩再怎麽好性子,此刻也按捺不住了,更何況還有顧洛在,她更是不怕,從顧洛身後探出頭來,呵斥道:“你才是休要胡說!我陳家清白人家,豈能由你這般胡言亂語?你若再這般胡說,決不饒了你!”

“你!”朱文豐見她滿面通紅,一雙原本修長柔美的眼睛,此刻瞪得圓圓的,真是叫人又愛又恨。

“你什麽你?”顧洛一挑眉,“你耳朵沒聾吧,既聽見了,還不走?”

“要你管?”朱文豐氣道,視線在顧洛與陳緩緩身上來回一打量,突然就笑了,擺出副“原來如此”的神情來,哼笑道,“你顧公子這又演的是哪一出?你與陳家非親非故,這麽護着陳家小姐,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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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要胡說!”顧洛還沒怎麽,緩緩就先急了,她解釋道,“顧家伯父與我父親是至交,顧公子此次來越州求學,也是借住的我家。人清清白白的,你少來污蔑他!”

“喲,這都住到一個屋檐下了,還清白呢?”朱文豐這時候腦子倒是好使了。

緩緩被他這麽一嗆,這才意識到,自己同這種人較什麽真?真是解釋得越多,就越麻煩。

顧洛一笑,一歪頭,看着朱文豐道:“就算我是有什麽想法,又與你什麽相幹?”

“诶?”這回卻是叫緩緩吃了一驚。

朱文豐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了,他興奮地一拍手,樂道:“被我套出真心話來了吧?”他像是獻寶似的,對緩緩說道,“陳小姐怕還不曉得吧,這顧公子,今年二十七了,都還沒成家,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我可是聽說了,京城裏的達官貴人們,都嫌他命硬克妻,所以才不把女兒嫁給他。陳小姐你可要小心喽,人說不定就是來咱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打算要騙個娘子回去的。”

朱文豐得意洋洋地說着他聽來的那些個小道消息,卻不防一樣潔白事物突然間向自己面上飛了過來,他躲閃不及,硬生生鼻梁被砸了下,頓時鮮血直流。

顧洛看着這個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小姑娘,一步站到了自己面前,氣勢洶洶地指了朱文豐,怒道:“朱公子,你若再這樣說些道聽途說來的閑話,可就不是被帷帽砸這麽簡單的事情了。”

“你,你……”朱文豐一面捏着鼻子,一面氣得直抖,“你個小病秧子,竟敢打老子?”他作勢就要上前來。

顧洛拔箭上弦,拉滿弓,對準了正要過來的朱文豐,嘴角一勾,笑道:“你再走一步試試,信不信我廢了你一個膝蓋?”

朱文豐吓得當即停在了原地。他雖無賴慣了,但也還是惜命的。更何況,從小道消息中,他也聽說了,這個顧三郎,看着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可真要打起架來,也是個狠角色,他朱文豐可拼不起。

見他認慫,顧洛也不為難,只道:“還不快走,等着我送你嗎?”

這前頭雖輸了,可朱文豐還是扔下了一句“咱們走着瞧”的硬話,方才逃了,連滾落草間的那只金冠都不找了,可見是真怕了顧洛了。

見朱文豐走了,緩緩的一顆心,總算是徹底放下來了。她轉過身去,想要謝謝顧洛,卻見他一臉好笑的樣子,不由得擰了眉,脫口而出:“你笑什麽?”

顧洛收起了弓箭,道:“我是笑,原來那個愛哭的小姑娘,也會有這麽兇的時候。”

緩緩一驚,回想起方才的場景,自己好像,是兇了點……做過頭了,她懊悔不已,怎麽就又給他看到了呢?她擡手捧了臉,恨不得此刻地上就裂開個洞,好讓她鑽進去。

顧洛看着小姑娘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不禁又笑了。他擡手覆上了緩緩的頭頂,輕輕拍了拍,道:“謝謝你呀。”

謝我?緩緩心中疑惑,該是我謝他才是啊。她擡起了頭,看向顧洛,問道:“謝我什麽?”

顧洛笑容清爽:“謝你方才那般維護我呀。”

不知是不是這樹下日光搖曳太過晃眼,緩緩恍惚覺得,這個笑容,一如十年前,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直笑到了她的心裏去,叫她好不容易平複了溫度的面龐,再次一點點的,溫熱了起來。

“緩緩!”就在她打算開口的時候,忽聽得遠遠傳來了寶瓶的聲音。

這讓努力鼓足了勇氣的陳緩緩,瞬間再次破功……這個死丫頭,這回緩緩是真的覺得生無可戀了,絕望地想,該她回來的時候不回來,現在最不該她出現的時候,她卻偏偏不早不晚的,就來了。

寶瓶哪裏想得到,她就去追個馬的功夫,這一頭就發生了這許多事情。她只駕輕就熟地下馬,興沖沖地往緩緩那邊奔去,卻不留神腳下,踩上了個什麽硬邦邦的東西。她低頭一看,好家夥,竟是個金冠。她俯身撿了起來,向緩緩招手道:“快看,是金子哎。”

“那是朱文豐的。”緩緩撇着嘴,毫不猶豫地就打破了寶瓶撿到寶的好心情。

“噫!”果然就見寶瓶嫌棄不已,她手一揚,就給那頂金冠扔進了溪流裏。

緩緩好笑道:“這也不知會漂到哪裏去,要是給窮人家撿着了,也算是他朱文豐做了點好事,積點善德吧。”

寶瓶卻依舊嫌棄着,哼了一聲,轉頭見了顧洛,倒是安分抱拳道:“顧公子。”

“蔡小姐。”顧洛也抱拳還禮。自上一回去都督府赴宴,他就知道這蔡家二小姐是自幼充當男兒教養,行為舉止自然不同一般的閨閣千金,因此也不見怪。

“顧公子怎的也在這裏?”寶瓶問道。

顧洛看了緩緩一眼,後者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也正期待地望着他。好似林間的小鹿——他這樣想。當然了,這女孩子的眼,自然是比不上鹿眼的圓和大,但那份神采,天真又無邪,卻是如出一轍。

“他們在上游辦曲水宴,我閑着無趣,和陳維他們出來射雁。”顧洛舉了舉手中的弓箭,笑道。

“那你可有射中一只?”寶瓶笑問。

顧洛又看了眼緩緩,一笑,道:“雁沒射着,倒是射中了一只狗熊。”

“狗熊?”寶瓶不解,他們這越州,還有狗熊出沒?她倒是頭一回聽說。

緩緩卻是沒忍住,笑出了聲。顧洛瞅了她一眼,她又趕緊收了笑,做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來。

顧洛自己卻又笑了,向二人說道:“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

“慢走。”寶瓶再次拱手道。

眼見着顧洛走遠了,寶瓶方嘆道:“都說顧公子芝蘭一般的人物,就是我爹見了,轉過身都跟我們說他的好,沒有一般王孫貴族的纨绔氣,實屬難得,說顧老會教人。”

沒有纨绔氣?緩緩回想起方才他當着朱文豐的樣子,簡直不要更纨绔了好嗎。只怕論起無賴的本事,他還要比朱文豐更勝一籌吧。

“想什麽呢,走了。”寶瓶伸手在緩緩眼前一揮,道,“既然前頭是曲水宴,咱們也就不好再往上去了,回去吧。”她提議道。

經過剛才的那些事,緩緩也沒了再游玩的心思,自然是贊同的,遂上了馬,兩人優哉游哉地,打馬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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