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日寶瓶來瞧緩緩,緩緩正坐在廊上,懷裏抱着只黑白花貓,看院子裏小丫頭們澆花掃地。

“你倒是自在。”寶瓶看她翹了腿在一只矮凳上,笑道。

“你還敢笑話我?我還沒跟你算賬呢。”緩緩也不起身迎她,只放了貓下地,然後看着她佯嗔道,“你說你好好的,打發小滿去告訴顧公子那事兒,你都怎麽想的。”

寶瓶也不用她請,自己就在美人靠上坐了,伸手彈了彈衣袖上沾着的柳絮,無所謂道:“我沒怎麽想啊,我就不想看着那朱文慈得意罷了。”

“你也瞧出那朱大小姐的心思了?”緩緩好笑道。

“怎麽瞧不出?”寶瓶挑眉,“你是沒見着她看顧公子的眼神,恨不得給他生吞活剝了去。”

緩緩忍不住笑出了聲。

寶瓶一颔首,問道:“腿沒事了吧?”

“托你的福,你上回送來的那些膏藥,都好使得很,我今早上看,紅腫都差不多消了。”

寶瓶得意道:“那可不,那可都是藥王谷的好東西呢,便宜你了。”

緩緩也笑道:“你的東西,自然是要便宜我了。”

正說着,月芽送了盤洗淨的烏梅上來,寶瓶拈了一個在手,湊近了緩緩,低聲問道:“那顧公子,昨兒來看你沒?”

緩緩身子往後一退,緊盯着她問道:“好端端的,你怎麽問起這個來?”

寶瓶卻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她看了眼那些遠遠澆着花的小丫頭們,又道:“你還瞞着我呢,上巳節那日我便瞧出來了,他看你的眼神,同看我們的眼神,那可是不一樣的。”

都說寶瓶素日裏粗枝大葉的,可這突然心細如發起來,也是夠滲人的了。緩緩心知她雖心直口快,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她還是很有分寸的,就算自己此刻告訴了她,只怕也沒什麽。

“那好吧。”緩緩說道,附到寶瓶耳邊,将昨日之事,簡略地說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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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簡略一說,對寶瓶而言,卻是聽了個天大的消息。

“這是真的?”寶瓶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緩緩點了點頭,抿嘴笑道:“他說七月是他母親的生辰,待他回去,便叫人來找我爹提親。”

寶瓶原本還是一臉的興奮,只是一聽緩緩提到了她爹,便又焦心起來:“你爹會同意麽,且不說京城離咱們這裏十萬八千裏,顧公子,比你大上十來歲呢,比你哥哥年紀還大,只怕陳伯父……”

寶瓶所擔憂的,又如何不是緩緩所憂心的呢。這些話,她昨兒夜裏想了一夜,也沒想出個結果來,昏昏沉沉睡了,如今被寶瓶重新提起,自己也就愁眉不展起來。

寶瓶見她也鎖起了眉,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于是又重新笑道:“不過,你不是說,陳伯父近來也張羅着要給你尋個好人家嗎,咱們這滿城裏,能有哪個比得過顧家的?我瞧着,這事大概也是八九不離十的,你也別瞎操心,就安生做個新娘子吧。”

她這話說得緩緩面上一紅:“你瞧你,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在那胡說了。”

寶瓶見她那個扭捏的樣子,不由得好笑道:“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了。”她往後一靠,嘆道,“沒想到,竟還有我看你出嫁的這麽一天。”

“你這是個什麽意思?”緩緩又擰了眉。

“沒什麽,沒什麽。”寶瓶忙否認道,拿了個烏梅在手,遞給她,“吃梅子,吃梅子。”

緩緩正嫌棄地推開她的手,就聽底下小蟬輕快的聲音:“小姐,顧公子那邊打發人送了花來。”

緩緩還未有反應,寶瓶就先趴在了那美人靠上,望着小蟬笑問:“花?是什麽花?”

小蟬答道:“是兩盆牡丹。”

“牡丹?”寶瓶一挑眉,望向了緩緩。

緩緩卻不看她,只道:“擡進來吧。”

兩個粗使小丫頭搬了花盆進來,原來是盆姚黃并趙粉,都開得正好。

“送花來的是誰?”緩緩只看了眼花,便問。

“是雲珠姐姐。”小蟬答道。

“讓她進來說話。”

小蟬依言去了。雲珠本就在門房裏坐着喝茶,聽見大小姐請她,忙不疊地就過來了,給兩位小姐請安問好。

雲珠本是在燕婉房裏伺候的,因顧洛來,身邊除了個重山,并沒帶使喚丫頭,因此燕婉便将雲珠撥了過去,暫且伺候着。

緩緩與她也熟絡,因此只笑道:“送花這樣的活計,雲珠姐姐還親自來跑一趟,随便打發人送來就是了。”

雲珠也笑道:“我來,一是送花,二來,我還有幾樣針線活兒,要跟月芽讨教讨教。”

緩緩臉上笑意一頓:“怎麽,顧公子的東西,還要姐姐親自動手不成?”

雲珠抿嘴笑道:“小姐說的哪裏話,顧公子的一應貼身起居,并不曾叫我們這些婢子插手,都是那位重山照料的。我呀,我是為了……”她湊了過來,在緩緩耳邊悄聲說了一句。

寶瓶見她主仆二人說悄悄話,自己還沒來得及湊過去聽,就見緩緩一臉驚喜道:“可是真的?”

雲珠點頭,笑道:“小姐你知道就好了,可別告訴別人去。”

“告訴什麽?”寶瓶一臉懵。

緩緩和雲珠相視一笑,道:“回頭你就曉得了。”

寶瓶翻了個白眼,不屑道:“不說就不說,我還不稀罕曉得呢,哼!”她轉頭就去抱那只正在打盹的奶牛貓。

緩緩抿嘴一笑,又問雲珠:“這花兒,怕是別人送顧公子的吧,你拿回去,我這裏又不缺花。”

雲珠笑道:“別呀,小姐,我好不容易叫人給搬來了。早起公子臨出門去書院前就說了,今日有人送花來,直接送到小姐院裏就是。我可不敢違他的話,你不要,回頭你自己跟他說去。”

緩緩忍不住伸手去揪她的臉:“你不在少奶奶屋裏當差了,倒越發能耐了嘿。”

雲珠扭身躲過,跑去廊下院子裏,又轉身望着緩緩笑道:“我不管,花我就擱這兒了,你愛留不留,反正我差事辦完了,我走了。”說罷轉身就跑。

緩緩又氣又笑:“才不是說還要找月芽,這就跑了?”

寶瓶抱了貓,看了看天,道:“我也該回去了。”

“這就走了?”緩緩回頭看她,“不如今晚就在我這裏用晚飯得了,蔡伯父蔡伯母大約也不會介意的。”

寶瓶搖了搖頭,将貓遞還給她,道:“我爹近來脾氣大得很,看誰都不順眼,我還是回去得好,省得到時候又被念叨。”

“那好吧。”緩緩也不強留,“那我送你出去。”

一時送走了寶瓶,緩緩又沿了原路,慢慢往回踱去。在經過那處岔路口時,她猶豫了下,還是調轉了頭,踏上了另外一邊——那是通往顧洛住處的路。

顧洛并不在,這她很清楚,他還在書院裏。盡管如此,她也并不敢靠近那處院子,只遠遠地站在一架月季下,一手捏了朵月季花瓣兒,一面又探頭往那院裏瞧去。那邊靜悄悄的,好像并沒有人在。

站了一小會兒,忽見一只蜜蜂在她眼前打着旋兒,然後落在了她手中的花朵上,倒給她吓了一跳,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這一退不要緊,只聽得身後一聲悶哼,腳下好似踩着什麽東西了,又驚得她趕緊轉身,才想要說聲抱歉,卻見那站在自己身後的,正是顧洛。

“你怎麽會在這兒?”她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

顧洛微笑:“先生午後有事,早早給放了學。”他說着又走近一步,問道,“那你又在這兒做什麽呢?”

“我……”緩緩一時失語,她總不能說自己是想來看看他,睹物思人來了吧。好在邊上一大叢月季花兒,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道,“我來摘花的。”說着就要伸手去擰花枝。

“小心刺。”顧洛眼疾手快地抓了她的手。

緩緩面上一紅,要掙脫開去:“你放開。”

顧洛卻是瞧着有趣,非但不放手,反而拉了她,一個轉身,就給她帶去了花叢後頭。緩緩只覺得背後一涼,原來是貼上了月季花架後的假山石壁上去了。這狹窄的空間內,驟然只餘他兩人。

“……”緩緩未料到他竟如此大膽,瞧着豐神俊朗的一個人,這玩起小心機來,竟是比無賴還要無賴。

顧洛倒是極滿意這樣的情狀,他的腦袋埋在了緩緩的脖頸間,輕聲問道:“腿,還疼嗎?”

“已經好許多了。”這種時候本該生氣的她,聽他這樣溫柔地問話,自己也鬼使神差似的,老實回答了。

“那就好。”顧洛說着,擡起頭來,看向緩緩,只見她一張笑臉,此刻憋得紅撲撲的,一雙柔美眼睛滴溜溜地四處張望着,就是不敢看向自己,不由得又笑了,幹脆一手捧了她的臉,喚道,“緩緩~”

因着他這一聲呼喚,緩緩又下意識地撇過頭來,正好對上他的視線。眼看着他的臉越湊越近,臨到頭了,她還是沒掌住,一個側頭,又躲了開去,然後只覺左邊臉頰上一陣溫熱。

顧洛忍不住悶聲笑了出來,這小姑娘啊,比他想的,還要撩人。不過還好,他們來日方長,有的是時候。

緩緩聽了他的笑,以為他是在笑話自己,心裏不免又羞又惱,一陣血氣湧了上頭,她幹脆也擡手捧了顧洛的臉,腳尖輕墊,就朝着他靠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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