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這樣?”顧洛擡手摸了摸自己額頭上尚且留有餘溫的那一處,挑了挑眉,道。先前看她那般氣勢洶洶的樣子,結果臨到了頭,還是慫慫地只敢在他額上蜻蜓點水般的吻了下。
緩緩卻是漲紅了臉,光是吻那一下,就已經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氣了,此刻的她,連看都不敢看顧洛一眼,只低低地垂了腦袋,恨不得那地上現在就裂開個大口子來,好讓她鑽進去。
“好了,”顧洛瞧着好笑,擁她入懷,安慰道,“你很努力了。”
很努力過的陳緩緩,臉埋在他的肩膀處,只覺得入鼻一陣清爽之氣,是林間草木的味道。她的臉不禁又紅了一紅,覺得這樣單抱着,也是怪尴尬的,便開始沒話找話:“那牡丹花,是朱家送來的?”
“你怎麽曉得?”顧洛任由她的細軟發絲摩挲在自己的面上,反問道。
“除了他家,這滿越州城裏,也難找得出這樣好的花來了。”
不知為何,這話聽在顧洛耳裏,卻像是有些不滿似的。他于是笑道:“不錯,是昨日射柳的頭籌。”
“頭籌不是豆綠嗎?怎的送來了姚黃趙粉?”緩緩擡起頭來,疑惑道。
顧洛替她攏了攏耳邊鬓發,笑道:“你記不記得,我初來這裏,第一次見你,你穿的什麽?粉裳黃裙。”他的手指順勢捏了捏她那小巧的耳垂,上面穿了洞,但今日并未佩戴任何耳飾。
“況且你哥哥說了,你其實最愛玉板白,可我瞧了瞧,今年的玉板白倒開得不大好。明年吧,明年在京城,我給你養一盆。”
緩緩耳朵直發熱:“誰,誰明年在京城了?”她一推顧洛,“你別胡說。”
顧洛卻笑得很是開心:“你自己說,明年誰要去京城?”
于無賴之上,緩緩終究還是棋差一招,口舌争不過,她幹脆擡腳就要走。
“哎!”顧洛伸手一撈,自背後給她攔腰抱住了,不管她那毫無威脅力的掙紮,又湊過去問道,“才你和那蔡家小姐說,五日後往觀音寺去,去做什麽?”
“這你都聽見了?”緩緩一陣氣悶,“你什麽時候就回來的?”
“很早。”他堂而皇之地承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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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敢情自己自二門處的一舉一動,全都在他眼裏了。緩緩越想越覺得自己今日真是丢人死了,這手上力氣也大了幾分,幹脆直接就掐了顧洛的手腕一回,逼得他不得不松開了手,她這才提了裙子,飛快地跑走了,留下顧洛一人,在那裏望着自己手腕上的五個月牙印子,哭笑不得。
湖對岸,隐在垂柳陰涼地裏的燕婉,看着那邊匆匆跑過的緩緩,又見顧洛從那裏優哉游哉地出來了,一張櫻桃小口,只張着合不上了。
“那不是……”她望向了身側的自己的夫君,陳維,“他們原來……”
陳維微微眯了眼,一點頭:“嗯,是緩緩和顧三哥。”
聽着他那波瀾不驚的口吻,燕婉一擰眉:“你曉得?”
“我曉得。”陳維順口答道,轉頭見了他媳婦柳眉倒豎,又趕緊改口道,“我是說,我猜的。”他伸手給她打了扇子,“最近顧三哥有的沒的,便要問上我好幾回緩緩的事,我就算是個傻子,也看得出來,他怕是動了些心思了。”
燕婉睨了他一眼,轉頭又皺了眉,思索着:“若論家世背景,自然是再沒有比顧家更好的了。只是,越是高門大院的,規矩越多,我怕緩緩嫁了過去,會受委屈。再說,你那位顧公子,比緩緩年長了十歲,爹爹只怕更想給她找個年紀相仿的。”
陳維笑道:“你瞧你,這又開始瞎操心了不是?他們八字還沒一撇呢。”他小心翼翼地攬了燕婉的腰,道,“現如今啊,你只照料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待出了三個月,你愛怎麽替那丫頭操心,便怎麽操心去。”
燕婉奪了那柄缂絲扇子,往他頭上輕敲了下,笑嗔:“你呀,虧你還是緩緩的親兄長呢,如今有人瞧上了你妹妹,你還這般不上心。”
陳維不以為意:“瞧上我妹妹的人多了去了,我哪上心得過來?”
燕婉卻搖着頭,望着湖那邊:“只怕,這回咱們是真得上心了。”
轉眼就到了五日後,那是緩緩母親的冥誕,每年到了這一日,她都要和父親兄長一起,前往觀音寺為她母親跪經。顧洛本也想跟着去,但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說是跟着去看風景,到底也不妥,恰好又有蔡都督下了帖子來請他,也就罷了。
石榴花開的時候,正是燕婉的生辰。今年不同往日,如今她已經懷有三個月的身孕了,陳家上下,自是喜氣洋洋,尤其是她公公陳康,早在半月前,便送了帖子去越州城各家,要為燕婉好生辦一場生日宴。
衆人見是太守家的少夫人有了身孕,都不敢怠慢,那送來的禮,要比往年豐厚上許多。陳康也不許人多收,只按着份例留了些,其他的,再添上幾樣回禮,又給送了回去。
到了燕婉生日這一日,因燕婉懷着身孕,不便行動,緩緩便替了她嫂子,迎來送往各家女眷。往日她不大出來露面,衆人也不曉得,這陳家小姐于人情往來上,原來也這般手到擒來,游刃有餘,倒是叫她們好生意外了一番。
“這哪像是病怏怏的樣子啊,這不挺好的一姑娘嗎?”
“可不是,也不知道是哪個造的謠,毀人名聲。”
這一天裏,光是這樣的對話,緩緩便聽到不下五六回。她也不去湊趣,只抿了嘴偷笑,躲開了去。
好不容易忙過一陣,緩緩正交代了月芽等人,好生在外照應着,她要進去瞧一瞧她嫂子。只是她才進了院子,行至人跡少處,就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喊道:“小姑姑!”
緩緩不用去看,只聽這個聲音,這個稱呼,也就曉得是哪一個了。這滿城裏頭,除了她嫂子娘家的那個小侄兒,再沒有人會叫她“小姑姑”了。
“小姑姑”這一稱呼,原是燕婉開玩笑的,誰知小孩子家心性極強,最後就只認這一稱呼了……緩緩也拗他不過,只随他去了。
“餘小寶,都告訴你多少回了,在外頭,不許這麽喊我。”緩緩伸手就在他腦袋上敲了下,因不見素日裏跟他的媽媽和丫頭們,又問,“你林媽媽呢,怎麽就你一個人,在這園子裏亂跑?”
“小姑姑~”餘桐生拉下了她的手,自己兩只手握了,并不答她的話,只笑嘻嘻道,“我都好久沒見到小姑姑你了,你不問我過得好不好,反只問林媽媽她們。”他抱怨着,又摟了她的胳膊,撒嬌道,“我好想小姑姑啊,小姑姑你有沒有想我?”
“想~”緩緩蹲了下來,好與他平視,“那我們餘小寶,最近過得好不好啊?”
“很好!”餘桐生拼命一點頭。
緩緩又外了頭,笑着看他。
他被緩緩這麽瞧着,不自覺便紅了臉,終于還是耐不住,低了頭,手指攪着衣襟,嗫嚅道:“林媽媽嘛,被我甩開了……”
緩緩哭笑不得,又揪了揪他的小耳朵,訓斥道:“年紀不大,心眼倒不小,待會兒林媽媽找不見你,看要急成什麽樣。”她說着站了起來,向餘桐生伸了手,“走吧,我先送你去林媽媽那兒。”
“我不!”小孩子往後一縮,鼓了兩頰,“我才不要去找林媽媽呢,我要跟着小姑姑你!”
“我要去瞧你真正的小姑姑。”緩緩耐着性子勸道,“你娘和你奶奶,可都在那邊呢,你就不怕你這麽過去了,她們會說你?”
“我不怕!”餘桐生中氣十足,“只要有小姑姑在,她們才不會說我呢。我娘和我奶奶,成日家都說小姑姑好,還嘆氣說,可惜我們餘家沒再多添個哥兒,不然小姑姑就可以住到我家去了。”
見他這個小人兒嘴裏學着說出這樣老成的話來,緩緩是既好氣又好笑,幹脆拎了他的後脖領子,說道:“這話可不許再跟別人說去。”
“不許跟誰說呀?”又一個聲音自緩緩背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