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姑姑……”餘桐生學着緩緩的樣子,蹲在了一叢薔薇花後,小聲道,“咱們這樣偷聽,不大好吧,先生說,非禮勿聽……”
“噓!”緩緩給他捂住了嘴,“別說話。”然後一面小心注意着花那頭的動靜,生怕那兩人給自己發現了。
是的,她陳緩緩壓根就沒乖乖走掉,在确定那兩人瞧不見自己和桐生之後,她便拉了桐生,迅速地繞過假山,躲到了這架薔薇花牆後來。盡管她隐約能猜到,那朱文慈會同顧洛說些什麽,她也能确定,顧洛會是怎樣的回複,可她還是想要親耳來聽上一聽。
“……顧公子,我心皎皎如日月,只盼……”
還未等朱文慈表完心跡,顧洛便一擡手,平靜道:“朱小姐,上一回你父親也曾拐着彎子來問我,我以為我早已說明,不想朱小姐還是誤會至此。那我就再說一遍,朱小姐,我顧某人不才,但已心有所屬,朱小姐還是請另尋佳婿吧。”
朱文慈并沒有顧洛和緩緩想象中的不堪忍受此等打擊,她只是蒼白了臉,虛浮着一絲笑:“是陳小姐,是不是?”才她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瞧見他看陳緩緩的眼神了,可她還是不甘心,想要過來拼上一拼。
顧洛依舊不動聲色:“朱小姐請自便吧,顧某告辭了。”說罷拱了拱手,便要走。
“顧公子。”朱文慈上前兩步,攔住了他的去路,也不管他皺了眉,只道,“顧公子,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什麽,你既要娶陳小姐為妻,那我願做小,伺候你和陳小姐,我……”
“朱小姐,”顧洛卻不肯再聽她說下去了,聲音陡然冷峻起來,“給人做小這種話,往後還是不要再說了。且不說我顧家門風,從未有納妾之舉,便是我自己,既娶人為妻,便當一生一世,不能坑害了人家女兒。”他說着頓了頓,又道,“豈不聞‘寧在天上做只鳥,不到人家做個小’,朱小姐,顧某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吧。”說罷他只丢下了朱文慈,自己擡腳就走了。
朱文慈呆呆地站了一陣,最終還是悻悻地離開了。隔着花木,緩緩好像看見她哭了——到底也還只是個女孩子,被自己心儀之人當着面那樣說了,又怎麽會不掉眼淚呢。緩緩心裏暗嘆,同時又有點慶幸。
“小姑姑,現在可以說話了吧?”餘桐生捏了捏炖得有些發麻的腳,問道。
緩緩這才想了起來,她竟帶着個小孩,來做出了偷聽這樣不光明正大的事情,實在是誤人子弟,誤人子弟啊。為表示她其實還是個很正直的長輩,她于是對桐生說道:“餘小寶,你也看見了,以後萬一你要是也遇着這樣的事情,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餘桐生不情願地點頭:“既娶人為妻,便當一生一世,不能坑害了人家女兒。”
“學得倒是挺快。”上頭突然傳來顧洛的聲音,緩緩和桐生擡頭往上看,就見他正彎了腰,看着自己發笑。
桐生一見了他,便要來氣,站起來就沖道:“誰學你啦,這是我自己曉得的。”
顧洛哼笑一聲:“不承認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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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生被他這聲笑又給氣着了,指了他道:“我告訴你,你別以為說幾句好聽話,我就會把小姑姑讓給你。我們,我們走着瞧。”他說罷便噔噔噔地就跑了。
顧洛笑着看那小孩跑遠了,轉過頭來見緩緩依舊蹲在那地上,不由得挑了眉,問道:“怎麽,不去追?”
緩緩苦着一張臉,羞得耳尖都發紅了:“我,我腿麻了……”
“……” 顧洛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來。
“你還笑?”緩緩抓了地上的落花,就往他身上砸去。
顧洛還是哈哈笑着。側身躲過,便走近來,彎腰伸手,将緩緩攔腰打橫抱起。
“你做什麽?”緩緩吓得趕緊去敲打他,“給人看見了!”
“那我給你放下?”顧洛打趣着,就要作勢給她扔出去,又吓得她不得不舒展了胳膊來摟了他的脖肩。
“你這個人怎的這般無賴?”緩緩氣得又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只不過那力道之輕,對顧洛而言,不過就是小貓撓癢一般。
“現在曉得了,想反悔?”他笑眯眯地望着懷中的人兒,搶在她點頭之前,又道,“晚了。”
緩緩唯有翻給他一個白眼。忽又想起一事來,遂問道:“你先前說,給你家裏寫信了?”
顧洛給她放到路邊石凳上坐下,自己也坐了,不答反問:“你不喜歡?”
緩緩低頭不語。
顧洛以為她是真不高興了,忙道:“我知道,這事兒我做得不夠深思熟慮,我該先來問問你的。”
緩緩見他有些急了,方搖了搖頭,望着他笑道:“我很高興。”
顧洛這才松了口氣,見她笑語嫣然,不由得心中一動,伸手就攬過了她在懷,聞着她身上獨有的清香,嘆道:“你放心,我爹娘見了信,定會歡喜。”
五月初五是端午,家家戶戶挂菖蒲,懸艾草,備雄黃酒,蒸粽子,陳府也不例外。
自陳夫人過世後,緩緩在管家娘子的指教下,理了幾年家,直到她嫂子嫁進來,她又過了幾年的悠閑日子。如今她嫂子懷有身孕,雖說不至于家中事務全都撂開,到底也不比先前,緩緩便又打起了精神,幫着她嫂子處理一二。
就比如這次的端午佳節,她白日裏和她嫂子管家娘子等人一處,張羅着迎來送往的各家節禮,備着自家要用的各樣事物,夜裏還要亮着燈,和月芽小蟬一道,編着五色絲線,繡着藥草香囊。還有給她未來小侄子小侄女的小衣裳小鞋子,樣樣都馬虎不得。幾日下來,本就清瘦的人,眼看着又清減了幾分。
好在忙碌只是這幾日,等真到了端午這一天,一早起來,衆人便忙忙碌碌地,準備着午後往烏金河去看賽龍舟。
烏金河自越州城中過,兩邊多酒肆茶樓,要尋着一個看賽龍舟的地方,極其容易。不過地段最好的,還是當屬谪仙樓。早在一月前,端午這一日的位子,就已經全給人訂光了。陳家也不例外,早早地便要了樓上視野最佳的一間房。
陳家諸人到了谪仙樓,當即便有人來串門問好。緩緩在隔間內,聽着外頭人來人往,她只磕了葵花籽,望着外頭的盈盈河水出神。
一時會聖書院的阮老先生也來了,他是陳維和顧洛的老師,因此陳康只領了兩人,親自前去阮老先生那裏拜見。
房內只剩下緩緩陪着她嫂子燕婉,聽得外頭小蟬道,蔡都督家也來了。緩緩當即便從趴着的無聊狀态,瞬間直起了身子,精神了起來。
燕婉瞧着好笑,只一颔首:“去吧。”
緩緩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我走了,留嫂嫂你一個人在這裏,豈不悶得慌?”
燕婉的手搭上了自己那尚未顯懷的肚子,笑道:“我哪裏是一個人了,這不還有這個小的陪着嗎?”
緩緩于是也笑了,她俯下身來,對着燕婉肚子裏的小寶寶說道:“小家夥,好生陪着你娘。等你出來了,姑姑我再帶你去玩。”
“行了,快去吧,帶我向蔡夫人問聲好。”燕婉笑道。
緩緩直起了身子,也笑道:“那我去了。”
緩緩于是帶了月芽,才從雅間出來,就聽見面前哎呀一聲,有人往後退了一步,不妨後面谪仙樓的店小二正送了茶水點心上來,正好給那人撞了下。好在店小二眼疾手快,那紅漆長托盤并未離手,就是茶水灑了些出來,正好濺到了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