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今晚其實是有月亮的,不過細細的一道娥眉月,遠遠地懸在天邊。月色雖不好,倒是漫天星輝燦爛,如同黑色絨布上散落着的寶石,也別有一番意思。
緩緩不懂星相,當年也只跟着她娘認得幾顆星,什麽牛郎織女星,太白金星之類的,不過最好認的,還是當屬北鬥七星了吧。她仰頭望着星空,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把小勺子。
園子裏正是人聲寂靜的時候,只聽得不遠處的池塘裏,蛙聲一片,還有藏在草叢裏的小蟲子們,也不甘落後,鳴叫聲此起彼伏。緩緩坐在了一塊平整的山石上,燈籠擱到了腳前地上,再次仰頭望向了頂上星空,她心意難平。
白日裏寶瓶說的那些話,叫一向無甚憂愁的她,莫名地有些焦慮了起來。尤其是後來,寶瓶喝得有些微醺的時候,她說:如今你的終身有了個着落,我是為你高興的,只是,這別人對你的好,好一時,那是容易的,好一輩子,能有幾個?你如今正是好的時候,自然想不到以後不好了,會是如何。古人說,居安思危,這話放哪兒都行得通。
寶瓶的話很是直白,也很對。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萬一以後她和顧洛不好了,她該如何,顧洛又該如何?自古王孫公子,三妻四妾,見一個愛一個,那也是常事。就算那天他信誓旦旦地說,顧家門風,絕不納妾,可這往後的日子,誰又說得準呢,凡事都會有個例外不是?
越是這麽想,緩緩就越是覺得頭疼,她擡手敲了敲額頭,只覺得那裏頭現在是一團亂麻了。
“想什麽這麽愁眉苦臉的呢?”
緩緩被這突然的一聲給吓了一跳,腳一伸,就給那燈籠踢倒了,滴溜溜地滾了兩下,便被裏頭的蠟燭給點着了,噌地一下燒了起來。
“顧洛!”緩緩看着那燒得正旺的燈籠,忍不住氣道。
“嗯?”他卻只一哼。
緩緩意識到自己又喊了他的名字,心裏頭的氣不由得就滅了幾分,但一想到先前的煩惱,那氣憤便如同正燃着的燈籠,噌噌就又上來了。她賭氣地轉過身去,不去看他。
“生氣啦?”
緩緩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只覺得肩上覆了一物,她垂眼一看,是顧洛的外衣。她的心很沒出息的,就又軟了下去。
“我不冷。”她說,擡手就要拿下外衣。
“披着吧。”顧洛按住了她的手,“夜裏涼。”
緩緩也就不再推辭,她不是那種喜歡推來推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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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在想什麽?”顧洛伸手将緩緩圈進了自己的懷裏,再次問道。
這突如其來的溫暖,讓緩緩只覺得心安,她決定不隐瞞,坦白道:“我在想,要是有一天你不再心悅于我了,我該怎麽辦。”
顧洛沒有說話,但緩緩感覺得到,他圈着自己的胳膊,漸漸地收緊了些。
“怎麽會突然這般想?”良久,他方問道。
“居安思危。”她照搬出了寶瓶的說辭。
顧洛卻噗嗤一聲笑了。
緩緩只覺得面上一熱,她伸手就在那人的胳膊上拍打了下:“不許笑!”
“好,我不笑。”顧洛輕輕嘆了口氣,腦袋擱到女孩子瘦削的肩上,摟緊了她,道,“你且放心,我顧洛既然認定了你,此生就不會再做他想。你此刻不心安,我也無甚可證明,你若是願意,我可拿餘生,來與你打一個漫長的賭。”
“這賭可不劃算。”緩緩笑道,這是拿一輩子來賭呢。
“下定離手,你已經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
重新回去卧房,月芽還是沒睡,頭靠着門框小雞啄米似的點着,緩緩腳步一響,她便徹底醒了,上來替要她脫去外衣,卻見外頭還罩着件明顯大了許多的衣裳,且那式樣,分明就是件男人的衣物,她當即心知肚明,也為挑破,只抿了嘴偷偷地笑,自去收好,心裏打算着,明日包了包袱,親自與那顧公子送去才好。
“哎呀!”
月芽才服侍着她家小姐躺了,自己還未來得及躺倒,就聽見她家小姐突然又驚叫了這一聲。
“怎麽了?”她趕緊趿鞋過去,打起了帳子。
緩緩手裏攥着個香包,哭喪着一張臉:“這東西怎麽還在我這裏?我又忘了要給他了。”
月芽定睛一看,見緩緩手裏是一只做工精致的草藥香包,她認得出,那是她家小姐費了不少氣力和功夫,才趕着做出來的,是要送給那位顧公子的。她以為這東西早該送出去了,沒成想竟還在原主這裏。
“沒事兒,”月芽安慰道,“就交給我吧,明兒一早我替你送去。”她接過了香包,又按着緩緩躺下,“時辰不早了,快睡吧。”
正好,同那衣裳一道送去。月芽将香包放在了那件外衣上,然後呼地一聲,吹滅了燈。
端午過後,天氣越發炎熱起來,因燕婉懷着身孕,比往年更要怕熱,陳康便早早的,命人開了冰窖取冰。緩緩貪涼,這一日十二個時辰,倒有一半都賴在了她嫂子屋裏。
她倒也不是白賴着的,那給小寶貝的小衣裳小鞋子,甚至是口水巾、手套腳套,都樣樣備的齊全。每日選了花樣子,和她嫂子一處看,挑揀絲線,再分線劈絲,穿針繡樣,忙得很。
燕婉也樂得她來作陪,偶爾還要裝作不知情似的,拿她和那顧家公子取笑一番。緩緩不笨,一回兩回的,也都聽出來了,只她嫂子不說破,她也就裝傻。
這一日,眼看着窗外的一株石榴樹,落下了最後一朵花,緩緩心裏算計着,這還有多久,才能摘下石榴果,新鮮吃,或者榨汁,或者釀酒。
燕婉瞅見她只盯着外頭,又出了神,于是笑道:“呆會兒那窗子就要被日頭曬着了,你還不趕緊坐過來。”
緩緩舍了那位子,乖乖坐了過去。才重新提起了筆,她這兩天替她嫂子的祖母,也就是餘家老太太抄寫《金剛經》,不知為何,今日很是懶怠,一個午後了,才抄了幾頁紙。
“瞧你那心不在焉的樣子。”燕婉忍不住笑道,“莫不是顧公子就要家去了,你舍不得?”
緩緩心中一動,是了,出了五月,顧洛就該啓程回京一趟,為他母親的生辰。越州往京城去,一來一回,差不多也要一兩個月了,再加上在京逗留的時日,三個月總少不了。只怕到了那時候,她嫂子肚子裏的孩子,都差不多該出世了。
燕婉見她不作聲,以為她是暗自神傷,便安慰道:“這有什麽,又不是不回來了。說不定呀,等他回來的時候,你們的親事都定下了呢。”
緩緩這才回過神來,聽了她嫂子的話,不禁紅了臉,道:“嫂嫂你又拿我取笑。”心裏卻盤算着,該給他備點什麽。
顧洛臨行前一晚,陳康為他踐行,賓主盡歡。顧洛自席上歸來,想着緩緩途中便陪了她嫂子離席,這時候也該會自己的院子了,便想着再去見上一見。才行至湖邊岔路口,就見她懷抱着一樣事物,正坐在一方湖石上,望着幽靜的湖面出神。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今天的準點更新了……對不起我有罪!(跪榴蓮ing)
實在是漫威的紅毯區安排太叫人生氣了!現在就希望在等的小夥伴們能平安,上海今天溫度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