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顧洛知道緩緩生得美,就算是十年前初見時,她還只是個七歲的孩童,單只從她那新月眉丹鳳眼,他便瞧得出,這女孩子日後必是佳人。他只是沒料到,那一年他随手一抱的那個小女孩,十年後,将會成為他的妻。

他站在那裏,沒有再往前走,只是靜靜欣賞着,她那弧線優美的坐姿,襯着後面那如黛遠山般的濃厚夜色,仿佛一幅靜谧的仕女畫。

緩緩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她轉過頭來,見果真是他,輕啓朱唇笑道:“你在那邊發什麽愣呢?”吳侬軟語,就算是笑罵,也柔軟得似一江春水。

顧洛走了過去,将她從石上抱起,放至自己膝上,埋頭至她耳邊,道:“我在想,帶你一起回京城。”

他的頭發摩挲着自己的面龐,肩頸,癢癢的,她發笑:“說什麽傻話呢?”

顧洛心知肚明,自己的确是在說傻話,也只輕笑一聲,不再提起。他的視線落在了緩緩懷中的盒子上:“這是要給我的?”他騰出一只手來,拍了拍蓋子。

“是呀。”緩緩将那方錦盒交至他手中,笑眯眯道,“不過你不許打開,等你回來了,還要還給我的。”

顧洛手指擺弄了下那盒上小巧的一把鎖,眉頭一挑:“這有什麽意思?你倒告訴給我知道,這裏頭裝的什麽?”

“不行。”緩緩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坐直了身子,掰了他的肩,直視着他的眼睛,認真道,“以後你會知道的。”

見她如此鄭重的樣子,顧洛也不好再就着這個事情糾纏下去,他将錦盒放置一邊,自己拿額頭貼了緩緩的,聲音低沉:“好,我依你。”

他喝了些酒,身上有一股馥郁的沉澱酒香,在這迷人的夏日夜裏,格外叫人容易沉醉。看着自己眼前近在咫尺的兩瓣唇,緩緩想也沒想,稍稍傾身向前,便吻了上去。

顧洛沒醉,她倒是先醉了。

顧洛卻是愣住了,他千想萬想,就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步。但唇間的柔軟觸感是真實的,等他緩過神來,膝上的人已經準備要逃脫了。他哪裏會肯,長手一伸,就又給她拽了回來,這次他反客為主了。

朦胧的夜色中,顧洛看不清緩緩的臉,只覺得面上的觸感逐漸溫熱了起來——她肯定是臉紅了。他想象了下,她那白淨面上的緋紅,恰似春日裏的桃花,一片片綻放開來——他自己也臉紅了。

這個吻熱烈且悠長,直到緩緩覺得自己真的快要喘不過來氣了,顧洛終于肯松開了些。

“你這小丫頭,也太大膽了。”他的額還是抵着她的,他知道自己的氣息也沒那麽平穩。

Advertisement

“我不是……”

緩緩的那句反駁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堵回去。只是這一次的顧洛,顯然比先前溫柔了許多,只輕輕地在她唇上啄了兩下,便放開了。

“我知道,你已經長大了。”他摟着她盈盈一握的纖腰,擁了她在懷。

緩緩聽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聲,感受着自己那顆怦怦直跳快要蹦出嗓子眼來的心,一點點平靜下來。“早點回來。”她将頭埋進了他的懷裏,悶聲道。

顧洛覺得她大概是哭了,心裏一陣柔軟,千變萬變,她始終還是那個愛哭的小姑娘啊。

“放心,”他柔聲道,“我會的。”他在她微熱的耳尖上輕吻了下,“等我回來。”

六月初二,宜出行,顧洛就是在這一天,啓程回京。

緩緩沒有去渡口送他,該說的話,該做的事,早在頭一天晚上,她就已經全說了,全做了。

燕婉看着她依舊趴在了窗沿上走神,忍不住道:“這個時辰,顧公子的船,還沒走。你若是去,興許還能趕得上。”

“我不去,”緩緩回頭望了她嫂子,笑道,“去了,倒像真是別離了似的,歸期不定。我不去,就當是他出了趟遠門,早晚還要回來的。”

燕婉笑着搖頭:“你這自欺欺人的毛病,倒是跟你哥哥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緩緩也只笑而不語。

一時陳氏父子送了顧洛回來,一家人一處用了午飯後,緩緩照例告了退,要回去自己的住處,卻被她父親給叫住了。

“咱們父女倆也很久沒一處坐着說過話了,為父今日不困,你陪我下盤棋吧。”陳康如此說道。

燕婉正想要說些什麽,卻被陳維暗暗拉了下手,燕婉見他微微搖頭,便住了嘴,随他出去。

“爹要跟小妹說什麽?”她問。

陳維往屋裏探了探頭,笑道:“不過閑話家常罷了,你別瞎操心。”

“你打量我是個傻子呢,還閑話家常。”燕婉笑着打了他一下,“爹怕是也曉得了吧。”

陳維卻不置可否地一笑。

燕婉正要伸手又去拍打他一下,卻突然捂了肚子,“哎喲”了一聲。吓得陳維趕緊扶了她,問道:“怎麽了?”

燕婉擺了擺手:“沒事兒,就是,就是他好像踢了我一下。”

陳維一聽,喜不自勝,趕緊湊到了燕婉肚子前,佯裝兇道:“好小子,敢踢你娘親了。”

燕婉笑着就在他胳膊上揪了一把,嗔道:“不許你兇他。”

陳維直起了身子,呵呵笑着:“這孩子還沒出生呢,你就這般護着他了,只怕日後會慈母多敗兒哦。”他搖頭嘆道。

“胡說什麽呢?”燕婉哭笑不得,“這要是個兒子也罷了,萬一是個閨女呢,被你吓着了怎麽辦?”

陳維聽得我出她話裏的隐隐擔心,伸手扶了她,道:“女兒多好,女兒就要像你,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再像點小妹,機敏靈動,最好是能像她那般眉目如畫,千萬不要長得像我。”

燕婉快要笑得肚子疼,擡手就在他額頭上點了下,嘆道:“你呀……”

在她爹叫住她的時候,緩緩就隐約猜到了,她爹會說些什麽。只是在父女二人安安靜靜地快要下完一盤棋之時,她爹都只字未提顧洛,只偶爾問一句:近日都做些什麽,可有什麽好玩的事情,有沒有想要的東西,諸如此類不痛不癢的問話,倒叫緩緩隐隐有些不安起來。

陳康捏了枚黑子在手,看着對面他小女兒擰了眉頭,盯着那棋盤局面,只作沉思狀。他一時有些恍惚,當年才教她下棋的時候,她還沒這張桌子高呢,而今一晃眼,都已經成大姑娘了。他一時有些感慨。

“丫頭,”他開口道,“顧家三郎若是要向爹求娶你家去,你可願意?”

“诶?”緩緩一個愣神,手中白字哐當一聲,跌落桌上。

陳康只笑着,從袖中摸出一塊光潔白玉來,遞到緩緩面前,道:“你該認得,這是他日常随身佩戴的,是顧家三子都有的一塊玉佩。”

緩緩如何不認得,她猶疑着,但還是伸手去接了。“怎麽會到了爹爹手裏?”她有些不敢看向她父親。

陳康笑着搖頭,真要說起來,他也沒料到,顧洛那小子,會在回京之前,親自向他明說——那小子來陳家這些時日,他陳康既不瞎也不聾,一處吃飯,那小子看向自家閨女的眼神,一路都在變,到最後,他就算是想掩飾,也叫人很容易就看出來了。

雖說顧洛這番的舉動不大合禮,但正是這番知禮還逾禮,陳康才越發能确定,他是真心的。況且他又留下了打小就從不離身的玉佩,許諾回京後便遣媒人前來,也算是有擔當的男子了。罷了罷了,陳康當時想,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他的緩緩,能托付給顧家,他安心。

“看來,咱們家不久,就要三喜臨門了。”陳康摩挲着手中棋子,笑道。

緩緩面上一紅:“哪裏的三喜啊,爹爹別是糊塗了。”

陳康哈哈一笑,掰了手指頭,一一數道:“你嫂子為我陳家添香火,這是一喜;你哥哥秋闱高中,這是二喜;至于這第三喜嘛,”他瞅了緩緩一眼,“自然是我們丫頭的好事了。”

“爹~”緩緩嗔道。

陳康見她害羞,撫着胡須笑道:“這有什麽,為父同顧大學士相交多年,況你母親尚在世時,與顧夫人也是閨中手帕交。顧家書香世家,門風又難得的清貴,你嫁過去,別的為父不敢保證,只是定沒人會為難于你。”說得緩緩越發難為情起來,他饒不停,“況如今,那顧三郎待你又極為上心,待過了門,三年兩載的,誕育子嗣,也就安穩了。”

“爹!”緩緩一時不知該是氣惱,還是發笑,只怕他午間喝了些小酒,這會子有些糊塗了。

陳康卻不以為然,擺擺手,道:“原本這些話,該你娘來同你說的。只可惜……”

自她母親過世後,緩緩甚少聽她爹說起她娘,如今提起,自然二人都要傷感一番。

“你娘若在天有靈,也會滿意這樁親事的。”陳康嘆道,“就是還是太便宜那顧家三郎了。”

緩緩抿嘴一笑,也不知若是顧洛聽見了她爹這句話,該作何感想。

“那玉佩,你收着吧,擱我這兒,也是白搭。”陳康道,他本就是過來人,這小兒女之間的信物,他收着也是燙手。

緩緩握緊了手,只覺得手心觸感溫潤,一切,都好得恰如其分。

“爹,”她滿心歡愉之際,還是将憋在心裏的那句話說出了口,“你是不是看我這一子就要蓋過你了,這才提起顧三哥的事來,好叫我亂了心神,白白叫你贏這局。”

“……”竟被看出來了,陳康想,自己原來養的個狐貍丫頭,倒還不傻,這很好,很好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