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014章 第 14 章

你用比平時多兩倍的時間回到宿舍,後背的衣服已經全部汗濕。躺着緩了一會兒後,你掙紮着下了床,慢吞吞地去走廊盡頭的熱水房接了杯水。

坐在下鋪書桌前小口小口喝熱水時,你接到了許潇然的電話。

“我到機場了,找到我爸爸了,還有一個小時起飛。”他說,“你回宿舍了嗎?”

“回了。”你說,“祝你一路平安。”

電話裏沉默了一會兒,他說:“謝謝。”

他又問:“你胃還疼嗎?”

“……嗯?”你略微怔愣了一下,原來那杯熱巧克力不是偶然。你揉了揉仍在隐隐作痛的胃部,說,“好一些了。”

正在這時,宿管阿姨高亢洪亮的嗓音貫穿走廊,似乎恰恰好好停在門外。你起身拉開門,宿管阿姨拎着一串鑰匙正在翻找,見門開了,她拉大嗓門兒道:“我就說他在嘛!”

她麻利地把鑰匙串往腰上一挂,對旁邊站着的你舍友說:“我跟你說了嘛,小顧在的,你忘帶鑰匙敲門就行了,非要拉着我跑一趟!”

名叫蘇錦華的舍友倉促地點了點頭,垂着頭跨入房門,從頭到尾不與你視線接觸。

你看着這位一年來與你說話不超過三句的舍友坐到書桌前,你沖宿管阿姨露出個禮貌的微笑,關上了宿舍門。

電話裏許潇然的聲音還在繼續:“……記得吃晚飯,胃不舒服的話喝點粥啊湯啊什麽的,多喝熱的,不行再吃藥。”

“我知道的,謝謝。”

天已經暗下來了,你坐回書桌前打開臺燈,翻開一本書,捧着杯子繼續喝着熱水。

許潇然說:“那我以後還能給你打電話嗎,或者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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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學校禁止帶手機,只有周末準許用。不太方便。”

你說的是實話,但這不是主要原因。你只是覺得,每日聊天只應該存在于情侶之間,而你已明白地拒絕了他,不應再有更多牽扯。

“哦。”他的聲音有點落寞,“那你好好學習,祝你早日實現你的夢想,擺脫你家裏。”

你的心突然輕輕地刺了一下,胃裏針紮似的疼痛綿延至心髒,你只好彎下腰趴在桌上,按住痛處,極輕極輕地嘆了口氣。

你想起那些因父母争吵而無眠的夜晚,他總是陪你到天亮。農莊的貓狗牛羊是你們朦胧感情的明證,空間留言板的上千條留言是删不完的過往,你記得平安夜的蘋果,游戲裏的公屏喊話,數學題中的言短情長。

你記得一切。你把所有話都隔着網線對他說了,你的家庭、你的朋友、你的詩和你的遠方。

自從知道他是男孩後,你刻意回避着、模糊着那一年,你把那一年當做陰差陽錯的笑話。可是現在你終于不得不承認,那一年是真真切切的網戀,而與你網戀的TA,真真切切是個男孩子。

你有過戀愛的幻想。你想騎車載着長頭發牛仔褲的女孩子穿過小城的大街小巷,你想在等紅燈時偏頭喝一口她喂到你唇邊的奶茶,你想帶她爬山、野外探險、看電影和吃夜宵。

可今天喂你喝奶茶的是個男孩。

松開吸管的那一刻,你原本堅如磐石的心裂開了一道小小的碎縫。也許你并不像言語中表現出的那樣冷漠,也許你并非真正的冷血。不然,你為何會胃痛得死去活來。

電話那頭的許潇然小心翼翼地問:“怎麽嘆氣?”

在網吧時你看到了他的身份證,他今天剛滿十五歲,比你整整小了一歲半。

“生日快樂。”你說,“打電話和發消息不方便,你可以給我寫信,我會回複。”

你拒絕發消息和打電話,可信是不一樣的。一張薄薄的信紙,經由象征着希望的綠色郵筒,飛過雲霄和藍天,跨越山海而來,已是極盡世間語言亦不能描述的浪漫。

信是長相思,是慢悠悠的車馬與歸愁,是九月的楓林與大海的濤聲。

你對信的包容大于一切。

“啊……啊?嘿嘿,哈,啊啊啊啊啊……”他如同語言神經錯亂,發出了一大堆無意義的語氣詞,最後嘿嘿笑着說,“原來你知道我的生日!啊啊啊啊啊啊啊!顧如風,我好喜歡你啊!”

他又抱怨:“你怎麽這樣啊,拒絕了我,又來撩我。”

“……”你說,“那算了。”

“別別別別別!別算啊!”許潇然忙道,“這是我最開心的一次生日!”

“嗯。記得吃蛋糕。”

“嘿嘿嘿,有你這句話,我要吃十個!”

“……不至于。”

又說了幾句話後,許潇然依依不舍地說:“馬上登機了。你胃好點了嗎?記得多喝熱水,等不疼了發消息告訴我一聲,好不好?”

“嗯,不疼了。”

你把換洗衣物和浴巾搭在臂彎,轉身時腳步卻一頓——你本以為蘇錦華是回來拿落下的東西,很快就會離開。可他仍坐在那裏。

“好了,我要洗澡了,挂了吧。”你對電話那頭說。

浴室門關上前,你看見蘇錦華坐在書桌前,身體僵硬。

在淅淅瀝瀝的水聲和蒸騰朦胧的霧氣中,你一邊洗澡,一邊思索着蘇錦華這個人。

自你和錢淵成為朋友後,宿舍的氛圍逐漸活躍起來,另一位舍友宋文也不時加入你們的聊天,偶爾在食堂遇到,也會坐在一起吃飯。

可蘇錦華除外。

他會與錢淵和宋文說話,可一旦你加入,他就立刻沉默下來。在路上遇到,他會埋着頭迅速從你身邊走過。體育課上你們被分到一組,需要在做仰卧起坐時互相幫對方按腿,他當即對體育老師說身體不舒服,請假離開了。

久而久之,全班都知道你與蘇錦華不對付。

錢淵私下裏問過你,是不是和蘇錦華有什麽過節。

錢淵說:“我覺得他很怕你。”

怕你嗎?

怕你什麽呢?

你壓根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甚至,你從沒注意過這個人。

你關上花灑,擦幹身體,換上幹淨清爽的睡衣,又把換下的衣服泡在水裏,倒上洗衣液,打算明天再洗。

蘇錦華仍然以明顯緊繃的姿勢坐在書桌前,拿着一本書,握書的手用力得泛出青筋來。

你沒有管他,更不會主動和他說話。你爬上床後趴在枕頭上看書,裝滿熱水的滾燙水杯壓在肚子下面,漸漸地舒服了許多。

困意襲來後,你合上書扔在枕邊,透過蚊帳,你看見蘇錦華仍坐在書桌前。

那晚你睡得并不安穩,你聽見對鋪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聽到壓低的腳步聲,從門口踱步到陽臺,又停在你床邊。當然也可能是幻夢。因為睡夢中你看見銀白的月光落在床頭,而洗漱前你特意觀察過,那晚明明是沒有月亮的。

一夜雜亂無章的夢境過去,你被清晨的陽光喚醒。

蘇錦華已經離開了。

你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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