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渴盼

渴盼

為防打草驚蛇,警方的部署距離魏珩交材料的地址隔着一條街,便衣僞裝成街上的行人,随時準備接引。

魏珩按照約定将材料送到指定位置,餘光快速掃過街道上一切可疑人員,又熟視無睹地低着頭迅速走開。

聽着耳機裏傳來暫時沒人來拿資料的消息,魏珩微微側臉,餘光掃了眼身後悄悄跟着自己的人,佯裝無事地繼續埋頭前進。他在巷子裏多繞了兩圈,直至确定把人甩開了,才坐上警局的車。

一回到車上就見梁戎正拿着他的手機接電話,雖然還不清楚是誰打來的,但他下意識地想到了方秋。

聽到手機裏傳出方秋道謝時虛弱的聲音,魏珩呼吸微沉,心中驟然預感不好。

昨天魏珩就有些許疑問,方秋的聲音好像變得斷斷續續的,好像在遮掩着什麽。回想方秋說過自己在詐騙園區的遭遇,只說到被趕到的警察救下,之後的事就沒有多說。

現在想來,方秋的狀态從一開始就不太對。

“方秋,你好像變得很虛弱?”魏珩不自覺地将聲音放得很輕,生怕對方再有情緒波動。

可一貫有問必答的方秋出現了許久的沉默,如果不是還能聽到呼吸聲,魏珩也會以為是通話出現了問題。

魏珩好似有口氣堵在喉頭,也跟着噤聲良久,才問:“他們提前發現警方有所行動,很可能已經知道今天交材料的人是警察,所以你也暴露了,對嗎?”

明明已經打上鎮痛,可不知怎麽的,方秋就是覺得很疼,鼻尖竄上一股濃烈的酸意,沖得他眼底也跟着泛酸。

眼睛怎麽會這麽酸痛?方秋想擡手揉眼,奈何沒有太多力氣,這樣無能為力的感覺令方秋愈發挫敗,話到嘴邊最終揉成了一個簡單的應答:“嗯。”

魏珩眸光微微黯淡,見車內的其他人偷來疑惑的目光,只好先對他們說:“這通電話來之不易,稍後我再和你們解釋,通話過程可以錄音,但不要打斷。”

梁戎難得見魏珩這麽嚴肅,連忙意會颔首。

魏珩抿唇淺思了片刻,回頭對着手機輕聲問:“方秋,你還在嗎?”

“嗯。”方秋緊跟着應聲。

魏珩緩聲問:“在那裏的你還會給我打電話嗎?”

方秋低垂着眼簾,明白魏珩問出這句話其實是在确定他被發現的時間,悶聲說:“沒有了。”

他沉默了有一會,忽的想起了什麽,強忍着在胸口翻攪着的抵觸和恐懼,對耳邊的魏珩說:“那天我被帶到了一個地下室,大概在園區的東北角,裏面有股發酵味,但太暗了我看不清是什麽,也不記得在那裏待了多久。但是魏警官,發現我在通風報信的是富哥,我被抓的那一天和被救的那一天他都在地下室出現過。”

在原定時間線裏,梁戎來找他談話時提到過,有人在園區外接應富哥,由于警方不熟悉當地地形,才給了這群詐騙犯可乘之機。

如果他直接給出富哥會出現的時間和地點,能不能化被動為主動?

魏珩的通話聲并不隐蔽,車內的其他人聽得十分清楚,在得知電話那頭的人在說什麽後,衆人的臉上滿是驚愕。

梁戎很快回過神來,不管這個消息是否準确,先記下了這個線索。

“方秋,你……”魏珩面色凝重,他想說方秋其實還有其他選擇,足以保全自己,可站在辦案人的角度,他也确實希望将犯罪團夥繩之以法。

“魏珩,我知道的。”方秋聽出了魏珩的為難,他可能有更好的選擇,但在魏珩的時間裏,這是難得的機會。

時至今日,他仍不清楚時間倒退的緣由和終止點,或許他的生命會突然停在某個時間裏,亦或是由他來承擔一切時間線改變的後果。

就算面臨着結果未知的危險,方秋的想法依舊不會改變,不後悔自己做下的決定,不論結局好壞,做出選擇的自己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況且這次的選擇,在他看來是最優解。

明明對方只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這個階段的孩子對人生對社會的認知都相對稚嫩,魏珩卻從方秋的肯定聲中得到了安撫和堅韌。他僵硬的雙肩垂下,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氣,又問:“那你呢,還會給我打電話嗎?”

他的話語中多了幾分期許,是盼望着方秋能再給他一些線索嗎?魏珩否認了這個問題,又很疑惑自己在渴求着什麽,或許是在對不可思議的現象妥協後,将方秋視作将熄将燃的微弱燭火,控制不住地想将這抹來之不易的光亮延續下去。

方秋微揚下巴,抻到了身上的傷口也只是皺了皺眉頭,他的目光定在了床頭逐漸見底的吊瓶,回避了魏珩的問題,反而囑托道:“魏警官,注意安全,一定要好好活着。”

在目前經歷過的人生裏,他的想法總是無人在意,漸漸的也沒了熱衷,可在鬼門關裏走了幾遭,每天能再睜開雙眼,他都在對魏珩為營救他們這些受困同胞的犧牲而感到愧疚和感激,“救下魏珩”就是他時下最渴盼的願望。

魏珩聞言呼吸一滞,脫口而出:“方秋,這次我一定救你出來。”

可他卻沒再得到電話那頭的應答,随着一聲壓抑的悶哼後,電話那頭傳來了陌生的男聲。

“喂,警察同志,我是方秋的爸爸。”方父瞥了眼病床,拿走了妻子的手機,得意地說:“哎呀,我兒子剛剛醒來,是我怕他有什麽遺漏的地方沒有和警察交代,耽誤了你們的事兒,趕緊讓他打電話的。”

他加重了“是我”兩個字,生怕電話那頭的警察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魏珩聽出來了,他不太了解方秋的家庭,卻相信方秋的為人,于是沒有遂了方父的願,直白地誇獎:“方秋很勇敢,也很細心,如果不是因為這次意外,我相信他會有一個如自己所願的人生。方爸爸,他現在還好嗎?”

方父沒得到誇獎,瞬間沒了什麽好臉色,敷衍地說了句:“估計是困了,睡着了。”

話罷,他直接挂斷了電話,深覺無趣地将手機往病床上一丢,坐回角落繼續玩手機。

方母輕撫着疼暈過去的兒子的額頭,轉頭瞧了眼椅子上已經開始打游戲的丈夫,回過頭時目光兀地停留在了窗戶上,透過滿是雨漬的玻璃,只能看到隐約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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