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警匪9
警匪9
“你真來了?”
何麗梅塌歪進對面椅子,笑容洋溢在嘴角。
式涼舉了舉手中的課本。
“挺守信的嘛。”
那之後式涼尋隙就去。看守所管得松,看管何麗梅的警員不僅跟她混熟了,還認識孟式涼。
何麗梅勤奮有悟性,對學會的每個字都喜歡,很快就從基礎出師了。
爆炸案專案組排查線索走的是量;
紀念館爆炸當日及以前可考的客流、從垃圾桶翻被剪去字的報紙、貼了剪字的信紙售賣渠道、那幾天來往過虎頭街道的郵遞員、近期來林城的高中學歷以上的人員、城際可燃易爆包裹等。
進入紀念館需要登記,但混進去不難。
排查到最後,唯一稱得上有效的線索是:兩起爆炸的炸彈核心技術和殘留物成分一致。
第一起爆炸案并給李不成的冷庫人頭案是個錯誤。
但專案組并不想糾正這個錯誤,畢竟那将增加數倍工作量。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虎頭街道派出所管轄邊的風俗街接連死了三個人。
清下水道的工人發現了屍骨。急需探查下水管道及附近居民樓。
跟拆積木似的,李不成接手了下水道藏屍案,兩起爆炸和冷庫案都堆一塊由專案組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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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好消息是,我們經費多了一倍。另一個更好消息是,林城連環兇犯沒準開始跟其他犯罪者聯手了,我們抓到預告犯也能逮到他的馬腳。”
“經費就多給那點。”有人抱怨。“加上林城連環兇犯都相當于是四個案子了,還都那麽大。”
“行啦,別叽叽歪歪的!”
專案組領導撐着腰,一個個往外攆。
“連軸轉幾天了,都回家好好洗洗明天再來!一個個都臭得跟溺死在糞坑的豬似的。”
……
尹容決定跟陳俊傑分頭行動。
李家雖頑固,但陳俊傑好歹救了他們家的孩子,多少說得上話,尹容也教了他該怎麽說。
而孫家,女方懷的孩子已經六個月了,不方便打掉,最終可能還是耽誤不起,得跟李家結親。所以尹容讓陳俊傑勸李家來提親。
尹容沒跟孫老太太唠上幾句,李家的人竟真來了;帶着兩筐紅雞蛋和點了紅點的白面馍馍。
陳俊傑餓狗似的跟在人群後面亂轉,透出點忐忑和渴望的神色,尹容猜想他是頭一次當紅娘,迫不及待想吃媒人飯了。
尹容從中說和,雙方一番來往後,好歹安生坐下了,李家人說明來意。
“今天來這,就是為我們家小孩的救命恩人做個媒。”
尹容:“……”
孫家人緊繃的面皮卻放松了。
不是老李家那個老光棍。對象是個有體面工作、年齡和女方相當的小夥子,本地人。
尹容把陳俊傑拽到外牆根。
“為什麽變成了李家幫你跟孫家提親?”
“不是你說的嗎?”
“我說得明明是……你本國語法還會聽不懂的?!”
“我聽錯了?那怎麽辦?”
就算聽成那樣又為什麽還照做了啊?
尹容空洞的眼睛映出屋內拉親說媒的熱烈場面。
一句含糊不清的交代,就把同事婚姻葬送了。
他不自覺雙手抓上自己的頭發,發絲根根脫落,他低頭看向自己手中黑線團一樣的頭發,考慮要不要當場錘爛陳俊傑的頭,免得他過上不幸婚姻生活時哭着來找他……忽聽到陳俊傑沮喪不已的嘟囔:
“真的是我弄錯了嗎?現成的老婆孩子沒有了?”
尹容震驚了兩秒,又用一秒平複了下來。
“沒事了。是我記錯了。”
陳俊傑驚喜地擡頭看尹容。
尹容頂着他期盼的目光坦然地說:“就是想讓李家幫你提親的。”
“你年紀輕輕的怎麽還健忘了呢哈哈哈……”陳俊傑大笑,拍着尹容後背說,“改天去醫院看看吧,可能是腦子累出病了。”
“……”你腦子才有病。
孫家開始生火、殺雞;
李家人去借桌子、打酒。
那姑娘不醜,性情也溫柔,尹容幾次來,她都緊着賠笑,但眉間攏着愁雲,未見她真正開懷過。
等着吃飯的陳俊傑坐在她對面,興高采烈地跟她比比劃劃說着什麽,引她捂着臉一陣陣發笑。
尹容婉拒了他們的挽留,回警局寫文書。
臨走時,陳俊傑正小心地伸手摸她肚子。
放眼望去,警局內只有李不成,他看起來一點都沒有攤上三條命案的焦頭爛額。
跟尹容打了聲招呼,他繼續翻風俗街的現場的照片和人員的名冊照片。
“多了挺多人。”
“又找到屍體了?”
“還是那三具男屍。我是說新來了不少姑娘。”
“……”
突然傳來門開合的聲音,最裏間辦公室走出個肥胖的中年男人,臉漲成豬肝色,旁若無人地走了出去。
李不成也不跟他打招呼,只是望了望姜局辦公室的動靜,然後淡淡跟尹容說了聲。
“董副局。”
“從沒見他來上班。”
“人家忙着做生意呢。”
“法律不是禁止公務員……”
話說一半尹容自己哽住了。
空氣安靜着,尹容坐在座位上,呆望着天花板上落滿灰塵的扇葉。
“你調解成功了?”
“陳俊傑要成家了。”
李不成沒弄懂這其中的因果關系。
“感覺如何?”
“怎麽說呢……名不虛傳。”
他沒頭沒尾的一問,讓尹容思緒翻湧。
“從未見過這種辦案強度,不到一個月,殺妻碎屍案,爆炸預告案,新老連環殺人案……也就頭一天的奸殺案犯人自己送上門了……”
一直在行動,還什麽都忙不出來,他們究竟能做到什麽啊?
“我發現林城連環兇犯根本不需要多高明。”尹容苦笑。“有那麽多人堵在抓捕他的路上。”
無論調解方法,還是林城連環兇犯的屹立不倒,如式涼所說,轉移視線。
“為啥執着于林城連環兇犯?你們松江跟我們這南方的南方八竿子打不着啊……”
尹容正要開口說什麽,忽有一人推門而入。
看着眼熟,尹容一時沒認出。
“你好像是叫麗麗?”倒是李不成認出了她,“越獄了?”
她穿着土藍的厚襯衫和褲子,素淨着一張鵝蛋臉,頰上沒多少肉,半合的眼下有輕微的眼袋,但還是不到二十的樣子,有股凄楚的美。
“是表現良好提前釋放。”
何麗梅原本沒什麽表情,聞言翹起唇角,抛去個媚眼。
“我發廊幾個未成年小姑娘的監護人是我,政府福利機構收容她們的程序文件在你們這,有需要我簽的吧?”
尹容給她找出來,她瞥他一眼,把紙拿到李不成桌子上看。
她管李不成借筆、順便打聽了什麽。
聽罷她久久沉默,尹容從她手裏收走文件時,聽她自言自語。
“那孩子為什麽不肯愛那麽愛她的媽媽呢?”
李不成湊過去,跟她認真細致地描述了什麽。
“沒見過那樣的從業者。”
李不成并不氣餒:“如果你福利機構裏的姑娘能幫忙看看就太感謝了。”
“你描述的是?”
“我姐。”
見她表現出深切地同情和關心,李不成搓搓自己的寸頭。
“因為當年那事嘛,我雙親的飯碗沒了,一時難以為繼,只能拆了東牆補西牆,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姐比我聰明比我懂事,我當時渾的不是東西,我媽把我吊在院裏柳樹上打,我也不學習。後來家裏揭不開鍋,學費交不上,他們把我姐賣了,我才突然清醒。”
“哈,這麽看來我爹媽還不錯,至少沒賣了我。”
“那你……”
“我媽不順心掐我,我爸不順心喝酒,喝多了打我,我覺得我在那個家活不長,就勾搭了男的私奔。”
她手指摳着一摞紙的邊,撇嘴冷笑。
“還沒跑出關那男的就慫了,想回家又沒錢,把我賣了當路費回去了。”
“哎……”
李不成無話可說,只剩一聲嘆息。
“我在學認字了。”
她低下頭,目光慢吞吞地在手邊的筆錄本上滑過,尋找着自己學過的字。
“他、狗、娘、仁……這個念啥?”
“婊。”
“婊'子的婊?”
“嗯。”
“一直聽人這麽說我們,果然是女字旁。”
她用指尖在紙上揉撚那個偏旁。
“女字旁的字多麽。”
“嗯……比反犬旁多。”
“但比人字旁少吧。”
“好像是……”
尹容遠遠地聽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聽到這,心中震動了一下。
眼前忽然閃過城南公園現場的一生一死的兩個女孩,那個女孩挺着大肚子茫然呆坐的樣子,和那根戴着女戒腫脹肥胖的手指。
他頓覺悲哀,還有說不出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