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警匪12
警匪12
老宋挂了電話,定了定神。
“琳琳昨晚暈倒在診所旁邊,今早剛醒,孩她媽也不知道原因,好像傷得挺嚴重。”
“昨晚……”呆坐着的李不成突然擡頭。“如果租屋的姑娘是琳琳,那俊傑是為了保護琳琳……”
“哪間診所?”尹容扶着手臂。“正好我去。”
“我帶他回警局細審。”李不成起身,拍拍屁股,拉着手铐拽起嫌疑人。“你去吧。老宋,帶人封鎖這兒,叫搜證的來取證。”
老宋垂頭喪氣地看看尹容:“到那邊了解了情況告訴我一聲。”
“好。”
尹容把視線移向與李不成體型懸殊又暗藏愠怒的嫌疑人,走上前,用完好的那只手臂,別起嫌疑人的胳膊一扭,猝不及防的劇痛讓嫌疑人發出哀嚎。
李不成震驚地後退一步。
“只是脫臼,你能安全點。”尹容抓住嫌疑人閃避着的另一只胳膊。“回去我給他接上。”
又是咯嘣一聲,以及嫌疑人的痛吭。
李不成愣了愣,随即笑起來,帶人走之前向地上的陳俊傑說。
“不得了啦,現在小一比孟哥狠多了。”
到警局,見姜局正好回來,就跟她說了一聲。
姜薇聽了,又問一遍,李不成詳細說了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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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許久,說:“小陳的後事我來辦,人你好好審。”
陳俊傑打小就是孤兒,沒親人給他收屍。
“他好像有女人。”
“幫我聯系下她。”
姑娘捧着大肚子來了,姜薇在辦公室接待了她,倒了茶,給她做了心理建設,跟她說了這件事。
她尚且稚嫩的面龐血色褪盡,茫然不知所措,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
“我命硬,我命賤……”怕對方不舒服,她在椅子上背過身去,把臉埋進胳膊,嗚嗚咽咽哭個不住。
“我的想法是我來辦後事。”姜薇當沒看到。“你的意思呢?”
“只是一起吃了頓飯,肚裏種又不是他的,我根本沒臉說啥……”
“他既然跟你訂親,就說明他想跟你和這個孩子做家人,你這麽說會讓他難過的。”
她怔住,用紅紅的眼睛看那個坐在辦公桌後的女人。
明明穿着威嚴的警服,略微蒼老的臉沒什麽表情,卻讓她感到一股撫慰的力量。
“您……跟俊傑是什麽關系啊?”
“他是我下屬。”
“你給他經管後事,很要好吧。”
姜薇搖了搖頭。
“你的情況我了解一點。”
她只有一個不管事的父親,在此之前宗族雖然用她的由頭跟孫家打仗,但差點跟她斷絕關系,經過這件事,她的處境只會更差。
“你願不願意來跟我生活。”
“……啊?”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丈夫早年殉職,女兒在外,家裏沒人,你可能需要偶爾給我做個飯。家離衛生所近,你可以安心養胎。”
她震驚得說不出來話,半晌才磕磕絆絆地問:“為什麽?您不嫌我晦氣,還讓我……也是為了下屬嗎?”
“不,很遺憾我跟那個剛來一年的小夥子沒來得及熟識起來,這只是為了你。你不晦氣,你是孕婦,需要照顧。”
她眼淚又止不住了,不住搖頭:“不行……您真好……這怎麽行……”
“我上了歲數,這幾年就退下來了。一個人住太冷清。”姜薇沖她笑笑,“我看到你就想起我女兒,也想看看你肚子裏那個讓小陳一眼就相中的小家夥。”
姜薇起身,送她出了大門。
“你回去收拾東西,等着我找人幫你搬。”
她轉身回了警局,問剛出審訊室的李不成進展。
李不成現在很混亂,姜薇耐心地問話,帶着他梳理了整件事,權衡了一下,便叫他帶着嫌疑人去治療手臂,去琳琳所在的診所,順便收集她的口供。
李不成連連點頭,在去的路上又把整件事想了一下。
他之前掌握的線索是,那片區域一年前抓了個連殺數名妓'女的殺人犯,越獄了,去向不明。他懷疑他對當初提供目擊證言的人進行報複,打算往那些證人方向驗證屍體身份。
但剛才審的王志國說,他兒子失蹤了,并一口咬定被琳琳殺了。
三個月前兒子突然回家,說這陣子不回來了,不說去哪,王志國從窗戶看見他跟個女的走了。
之後便杳無音訊,他花功夫找到那個女的住處,沒見兒子。到處托人去問,又時不時去她樓下蹲守,偶然發現她把個男人帶回這。
他不總守在這,但第二天淩晨他睡不着。他看到男的身影在窗前晃,然後不見了。女的走出來,男的沒跟着出來。
房門鎖着,門縫塞的小廣告四天裏紋絲不動。他當時沒太當回事。
第五天清晨她開着三輪,車鬥裏鋪了好些化肥口袋,她抱着一卷口袋上去了。
他覺得不對勁,就暗中盯着,下午她才下來,兩趟拖下來兩個袋子裝上車。
她在附近小攤買了臭豆腐吃,開車不快,他勉強走路跟着。
路上她在馄饨店停下了,吃了晚飯繼續開車,到達江邊,把沉甸甸的袋子全扔下去了。
兩個月前連下了幾天大雨,江漲水,袋子沖得無影無蹤。
後來他幾乎全天蹲她,可她不再回到這個住處了。
他越想越覺得,那天她抛屍發現自己跟蹤她了。
他一天比一天肯定,兒子肯定也被這個女的一袋一袋地扔進江裏了!
于是兩個月來日夜蹲守,終于等到她回來,他腦子裏沒有法律這樣複雜的東西,他要抓住她,打到這個賤人說出他兒子的下落。
她跑到哪他都會追上,誰護着她都得死,警察也一樣。
因為那個死警察拖延,讓那個女的跑了。
他到處找不到,只好去她慌忙逃跑時沒來得及鎖的屋裏找兒子,哪怕是兒子遺留的物品,可是沒找到。
他坐在審訊室對另一個警察說出這件事,這是事實、真相,任憑他們信不信,折斷他的胳膊他也要說這是事實;面對比警察還大還無恥的人物,他也要說這是真相。
現在他來到這間診所,斷掉的手臂被铐在身前,陣陣發痛,不過他咬着牙像個男人一樣地忍了。
他被帶進一間黃白牆壁的屋子,裏面空落落兩排床,只有一側有人,最靠窗的那張床上,赫然是那個跑掉的女人。
他剛想沖上前掐她的脖子,卻見她旁邊床上坐着折斷自己兩條手臂的男人。
琳琳也看見了他,有些厭煩地歪了歪纏着紗布的頭。
“你是昨晚那個莫名奇妙的……你說你是君生的爸爸。”
“你把我兒子藏哪去了?!”
王志國咆哮一聲向她沖去,盡管他連手臂都擡不起來。
尹容擡腳絆倒了他,冷眼看他扭到脫臼的手臂後身體因疼痛而痙攣,爬也爬不起。
“帶他來幹什麽?”
不怪小一不理解,在李不成看來,這個人襲擊琳琳,殺了俊傑,話講不通,偏執暴虐,他的證詞只能再給他添一條嚴重妄想,沒有半分可信。
“姜局讓我帶他來……你胳膊怎麽樣了?”
尹容側過來,讓李不成看到他被紗布纏在身上的手臂:“沒事,就需要留院觀察兩天。”
“嫂子呢?”
“給琳琳買飯去了。”尹容皺眉。“你還沒說為什麽帶嫌疑人來,你不知道會對她造成二次傷害嗎?”
在李不成向尹容說明情況這會兒,王志國慢慢緩過神來,跪着用頭支着從地上直起身,痛楚讓他的眼眶含淚,怨怒讓他的臉和脖子通紅,他對床上的琳琳怒吼,聲嘶力竭。
他沒什麽內容的一吼,倒讓尹容愣了下。接着便見琳琳向後縮了縮肩膀,雙手捂嘴,憋不住地噗嗤一笑。
這個反應讓尹容後背一寒。
在兇手與受害人素昧平生的案件中,兇手——尤其是反社會人格——對受害者及其家屬往往會流露出輕蔑和鄙夷。
“你有三個孩子。君生有兩個姐姐。都死了。前幾年的案子了,君生流着淚跟我說的。”
聽到兒子名字,王志國猛地瞪她。
“君生說你當時很難過,不過遠沒有現在難過,你還說她們是賠錢貨,沒換來彩禮就死了,白養這麽多年哈哈哈哈哈……”
琳琳笑得說不下去了。
“雖然我也喜歡君生,但能看見一位如此舐犢情深的父親跪在這,我願意殺上他千千萬萬次!”
王志國驟然暴起,用肩膀抵着她的喉嚨,仿佛要把她和床板一齊壓碎。尹容和李不成第一時間撲上去,根本拉不住。
然而她還在笑。笑得癫狂,笑出了眼淚,笑得只有出氣沒有進氣,讓在場所有人毛骨悚然。
“想……知道君生……在哪嗎?”
她艱難地從被外力擠壓,又讓自己消耗過度的嗓子裏擠出這句話。
王志國一震,稍稍放開了她。
尹容因為對她心存猶疑和未知的悚然,沒有再上前,也示意李不成靜觀其變。
琳琳咳嗽幾下平複了,并不眷戀呼吸。
“在這。”
她愛憐地環抱自己的身體,雙頰因缺氧充血而漲紅。
“我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他已經長成了我的一部分。我把他的皮扒下來曬幹縫進我的棉內衣裏,每到冬天他能溫暖着我——對了,我把他其餘的部分扔進了你家的茅坑,讓你的每泡屎都拉在他的身上……讓我算算,他泡在你的糞尿裏有兩個月了呢。”
怒火攻心,哀極痛極,王志國滑下床,跪地吐出一大口血。
而琳琳滿是病容的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失望神情。
仿佛忍受不了似的,她倒在藥水和洗衣粉氣味的枕頭上,憂郁的眼睛流出淚水。
“俊傑哥唉……”
她嘆道。
你不該替我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