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人機6
人機6
中月教總部比預想的完善,古風與現代化相結合。
人來人往,安珀都無法一眼分辨玩家和NPC。
庭院不知參考哪個朝代的制式,教主的住處與教內一般建築差不多。
被侍女打扮的NPC接引至圓拱門前,空中有箭頭一閃一閃,安珀沿着曲折的小路走到亭子,然後順着游廊來到展示等待圖标的房間門前。
直接推開門,往右一望,便見到了嚴式涼。
他坐在窗邊桌前,桌上是一盤棋。
可能沒到正式場合,沒穿人設圖上黑紅相間暗紋流動的裝束,而是一身如竹青袍。
式涼擡起頭,對視過來的那瞬,安珀确定了,上次感到的那種異常不是錯覺。
上次檢查他,自我板塊的代碼有些錯亂,其餘正常。安珀還總疑心自己想錯了。
式涼起手一枚黑子,示意對面座位。
安珀應邀坐到對面,手邊的棋簍裏顆顆白子堆積依偎。
19條橫線,19條縱線,交織出361個交點,複雜異常,詭相叢生。
“略懂。”安珀撿起一枚白子,“不是謙虛。”
式涼指尖夾着的黑子落在棋盤一角。
“怎麽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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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珀想起自己名字欄那自由随性的标點符號。
“安。”
許是式涼留了手,安珀下着不算費勁。
“有想問的事就問吧。”
“你見我的真實目的。”
“每個人都存在着固有的一套行為模式,呼吸和眨眼的頻率,腳步的幅度,情緒起伏時腦電波的短長……”式涼微笑,“你是在世界暫停時來修複我的人。”
安珀有些詫異。
他居然就這樣坦誠說了。
而且他覆蓋陰山的數據探查和篩選歷史信息的能力,有點超出了,盡管看數值和配置,理論上他是能做到。
不知道他對玩家和NPC有無認知。
對NPC來說,玩家充其量算是不懂規矩的外地人,玩家口中關于這個虛拟世界的事,它們會選擇性忽略,不會在認知中留下痕跡。
不過照自己的行動模式一下子就被他讀取識破來說,人類和NPC區別也不大。
“安。”
安珀回神,就見他稍許向前傾身,注視着自己。
“你也是來見我的嗎?”
用這副聲音說這樣的話,還用這張臉做出期待的表情……安珀低頭研究棋局,問:“鐵血丹心見過嗎?”
“見過兩面。在山腳招募幫手前,她阻止了我。然後我們一行人在山中腹地碰見了她。”
安珀剛落下一子,式涼緊跟着落子。
“然後呢?”
“她幫我們解決了陰山中背後搞鬼的妖狐,就不見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安珀揉着棋子:“鐵血丹心賬號綁定的是一個叫丹桂的公民的終端。”
式涼一副等待他回答的樣子,看來還沒覺醒到能解除核心程序對現實世界相關的模糊處理,安珀也不知該放心還是失望。
“鐵血丹心有做出什麽異常舉動嗎?”
“異常的定義是?”
安珀舉着棋子的手一頓:“也是,NPC眼裏就沒有異常的玩家。”
式涼疑問地望着安珀。
“你就沒有感覺哪裏不對勁兒?”安珀開始亂下了。
“妖狐有些異樣,我隐約感到它發生了和我類似的變化。”
“那個變化發生在她離開之前嗎?”
“是。”
安珀對着錯落的黑白棋子陷入沉思。
現在他有點懷疑奪走鐵血丹心賬號的是導師,專程來誘導陰山BOSS覺醒,加速劇情進程……
系統剛找了一圈制裁宿主的方法,逛了無數經驗貼,回到山洞裏的墨條身體,就監聽到宿主跟疑似主角的人鬼扯。
按前輩分享的步驟操作,選擇禁言宿主,确認無誤,它忐忑地等待。
“你要去找鐵血丹心嗎?”
失敗。
禁言的十積分也沒被扣。
“怎麽?”安珀頭也不擡。
“你留下,我會幫你找她。”
問題在于,如果真是導師,她想自己找她嗎?
偏偏在他的監督範圍出了這種事,就是她在以這種方式引導着他吧。
用嚴式涼的權限找人會很方便,但他為什麽……
“我留下做什麽?”
式涼搖了搖頭:“有你在會很安心。”
“你都知道我是修複者。”安珀不理解。
“正因你沒有對我進行修複,我就知道我身上發生的變化不是不好的。”
剛覺醒還很懵懂,依賴外部評價吧。
但老謀深算的人設跑偏了,是得看着他。
“好,我留下。”
式涼在安珀眼皮子底下放下一子。
“那麽,任命你做左護法。”
“随你。”
琢磨了一會兒,才看出棋路被封死,安珀把棋子扔回棋簍。
還有下個世界的話,系統絕對不跟來了。
倒是有個心理療愈所,面向宿主和系統,聽說貴但百分之百有效,應該把他弄去。
問題是得讓他結束一個世界後才能去治療。
停留在系統空間并預約治療都要1積分。宿主是打定主意不用積分的,最大的問題就在這。
行走世界不可能不用積分,用積分就會開通積分商城,就算宿主好奇積分商城,什麽都不買就看一眼,也會開通。
連看都不看一眼的,只有系統綁定的這位。
因為式涼沒開通積分商城,系統和他的契約還是單向的。
這史無前例。
系統單向綁定宿主的契約,理論上意味着:
系統沒法對式涼采取任何制裁措施;
以及式涼死了,系統會報廢,系統以某種方式報廢了,式涼沒事——有天理嗎?
最高意志設定這種規則是什麽意思?系統想不通。
要是問式涼估計他應該能想明白,但最不能知道的人就是他。
得讓他開通積分。
可是死境都沒法讓他用,心理療愈所能誘惑到他嗎?
倒是誘惑到了系統。
如果能這個世界能從宿主手裏幸存,它要去。
事情是很順利,但感覺怪怪的。
出了門,一路擦肩而過的NPC都向他作揖,安珀面無表情拉出玩家面板,找到隐藏頭銜的按鍵。
“見到教主了?”
曉風跑過來。
“什麽樣,是不是跟官網上預告的一樣?”
安珀懶得回答。
曉風收到一條短信,安珀瞟了眼他的來信圖标,發現他等級不低,怪不得能查看紅名等級。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朋友那麽多,最談得來的是點點,一個聊天AI?”
“你看起來像沒有朋友的人。”
曉風指着路過的一個姑娘:“那個妹子有些點點的神韻。”
不會聽人說話,所以安珀說他沒朋友。
安珀随之看去,也什麽都看不出來。
曉風湊到他耳邊:“悄悄告訴你個秘密,這個游戲中做那事會有快感。”
安珀沉默。
曉風大笑着跑走了。
安珀在面板翻找如何拉黑舉報玩家。
為防誤觸設計在了隐蔽的位置,他一時沒找到,但不想待了,果斷下線。
黃昏時進入,醒來天微微亮,不覺疲憊。像做了一場自己主導的夢。
安珀吃了點東西,在屋子裏游蕩。
導師的物品整理的差不多了。
當初治安官介入調查失蹤,帶走相關物品作為線索,這些東西在他們那扣了很久,安珀作為唯一繼承人,等了漫長的審理程序才能把東西領回來。
或許有人動過這些東西,他那時候申訴過,無果。
安珀回憶了一下,導師工作日志上有提到綁定終端的分裂和技術應用,讨論人的精神意識提取可能後一頁就是這個課題。
更多具體研究成果可能在她YW的實驗室,她失蹤後那裏就封了,安珀的課題也被迫中斷,很喜歡的一個杯子還在那裏拿不出來。現在已經不喜歡了。
話說回來,導師非常有可能分離了終端,遁入了虛拟世界。
時間管理系統響了幾聲,安珀查看郵箱,有線下會議。
工作郵箱滿了,私人郵箱仍是僅一封,天空城的來信。
安珀準備去公司,順手删了那封來信。
公司階段性彙報會議。
“中月教BOSS嚴式涼就位陰山副本。就在昨天,火之炎公會探索至陰山地圖邊緣,主劇情線進度達到30%。”
會議機器游走到安珀身邊,為他添滿熱茶;它顯示屏上的文字不斷翻新,記錄會議。
“那位使用ID鐵血丹心的玩家是被盜號了。涉事NPC沒檢查出BUG。異常賬號尚未找到。”
安珀簡短發言完畢。
在理查德在的情況下,他的态度也不改散漫。
“和終端深入綁定的情況下,盜號幾乎是不可能的,乃至賬號丢失,用盡各種技術手段都無法尋回……”田中提出,“要不要對游戲系統全面深入檢查一遍。”
“沒必要。”
理查德倚在他的老板椅上,含着實體雪茄,說話含糊不清,薄薄嘴唇上精心打理的小胡子随之顫動,嘴皮子卻能不怎麽動,安珀私以為這是他真正的絕活。
等無聊的會議結束,安珀追上被助理、律師加保镖團隊簇擁的理查德。
“她的失蹤,是你做的嗎?”
理查德雙眉上挑,嘴唇下撇,明顯很不耐煩。
“是宿命讓阻礙進程者被碾在前進的車輪下。”
聽起來模棱兩可,但他的神情告訴安珀沒錯,就是你以為的那樣。
他承認得痛快,安珀倒笑了。
“你無恥得吓人。”
“你借着安奕的光環,想說什麽說什麽,想做什麽做什麽,絕對體會不到我的處境。我一個男人能在今天這個社會走到這,不是溫室長大的青草能懂的。”
“我不懂你的邏輯,你說得我什麽好像都不會,實際上我的技術力只在安奕之下。”安珀腳下讓過會議機器,不經意距離理查德更近了。“以及你似乎對自己不被優待、用能力上位感到不平衡?”
現在的社會因為尚未跟上第四次工業革命帶來的混亂,依舊很多不完善,但總比五百年前的男權社會好,聽說那時候人口有将近八十億。
不過有這種想法的安珀應該會被那些擁簇理查德的人開除男籍。
理查德表面上标榜堅持性別平等原則,複興傳統古典文化,實際有意在YW世界複刻千年前的極端男權社會。
估計是平等太久了,大部分玩家都失去了那份敏感度,還對YW的設置覺得新鮮。
理查德收到的聲讨居然沒有壓過贊譽,可見男權主義者隐藏人數不少,從沒太接受從特權滑落。
也是理查德表面功夫做得确實很好,十分小心地夾帶私貨。
“話說你已經發跡十年不止了,怎麽怨氣還這麽大?天空階級的傲慢我看你也一點都沒少。”
“階級邊緣的你不過兩頭不讨好罷了,沒資格批判任一方。”
理查德哂笑。
“連自己群體的利益都不維護,永遠站在道德制高點又冷血無情的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