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人機7
人機7
理查德說着,跟安珀擦肩而過。
安珀橫挪一步撞了他。
理查德笑他幼稚,一行人走遠,走廊空靜下來。
他于原地久久伫立。
理查德猝然對導師動手,先前沒任何預兆,沒留下任何痕跡,不然自己也不會才發覺。
或許有什麽契機。
安珀點開終端,方才融進理查德衣料纖維的竊'聽器已生效。
他關了終端,回去再聽取篩選錄音。
當下,他轉身往負責玩家反饋及論壇管理的部門,去查詢丹桂的近況。
“這位公民一直在投訴公司,她在游戲中的數據丢失,但還能登錄玩家論壇,因此也在論壇散布着誇大不實的消息。”
“玩家論壇我也在監控,沒有相關事件的言論。”
“因為我們處理得很徹底。”一道女聲傳來。
主管來了,前臺男士如蒙大赦。
安珀随她走過去。
“怎麽個徹底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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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緘口不言,腳底吸音材質的地磚讓整個空間寂靜無比,安珀同她走在臨近無數條通往天空城軌道的玻璃走廊上,像兩個飄蕩的幽靈。
“憑我的權限聽不到回答嗎?”
“不,你當然能。”
她深知安珀的難搞,再三思考對策和措辭,擺出一副真誠的為難表情。
“我們通過合法途徑凍結了丹桂女士的終端。”
“那她豈不是……”
她語氣明朗地說:“她已經遷往海底,在那裏建立起全新的生活了,請不必擔心。”
她看了站住腳的安珀一眼,繼續向前走,身影很快被轉角吞沒。
海底不是什麽壞地方,導師失蹤後,安珀一度要移民那裏。
那沒有陸地這麽多規矩和空中數不盡的銀色軌道,自由多元,也更專注現實,但過度的自由往往伴随着失序,若非如此,現今人口能控制得更好,終端普及率也不會卡在98%。
雖然以如今的終端普及率,就足以使教育公平,惡性犯罪近乎絕跡,加上生育損傷被克服,對比百年前應該滿足了,但在海底,過度義體改造、濫生、鬥毆、偷竊詐騙等屢禁不止。
海底資源瘠薄,技術缺漏致使環境存在風險也是客觀事實。
對于習慣了陸地秩序的人,終端只剩最基礎的功能不得不遷居海底,無疑是迫害。何況整件事她根本沒錯。
但他又能做什麽?
這一年理查德漸漸将他排擠出公司核心,他本來也厭惡理查德主導的領導層,便随波逐流,做監督游戲進度修BUG這種打雜似的邊緣工作。
如今他想要和理查德抗衡,實在是晚了。
要為丹桂鬧起來嗎?
會不會為她讨回不了公道,還讓她進一步出現在公衆視野裏,反而害了她?
……
“世界上什麽最具商機?”
“信息?”
“不。”
“別賣關子……理查……”
音頻插進其他噪聲,內容模糊不清,很可能理查德和見面的商務夥伴進入了一個具有防竊聽的場所。
他的天價保镖團物有所值的話,她們很可能順藤摸瓜查到安珀。
雜音出現的瞬間,安珀轉換地址定位,切斷連接,随後分離出音頻,再不緊不慢的進行降噪處理。
收攏面板,導師的工作日志躺在安珀眼前的桌面上,窗外一道被列車軌道切割得殘破不堪的斜陽打進窗子,照亮了工作日志右上角飄逸有力的簽名。
安珀将自己的臉貼到上面,望着浮在空中緩緩滾動的信息流。
深紅色的重磅新聞壓下了高人氣聊天AI交流用詞不當被撤回的消息。
導師确定死亡的消息已傳遍全球。
官方将她失蹤的日子定為忌日,人們開始鋪天蓋地的緬懷她。
理查德發了一封感人肺腑的悼文。
安珀反複看了四五遍,直至夜幕降臨。
對于丹桂,公司蠻橫的處理方式是一方面,有能力盜丹桂的號的人異常了解YW系統,一定也了解YW公司,知道她面臨着什麽,導師能做出這種事嗎?她非如此不可嗎?
當初消失之前,她又為什麽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和自己道別?
因為她就是個随性胡鬧的人,安珀才沒把她的消失當回事。
事到如今,卻讓安珀接受她死亡的消息,是不是太過分了?
她不可能就這麽死了。
盜號的人一定是她。
找到鐵血丹心就能找到她。
他閉了閉幹澀的眼睛,點進終端,登入YW。
玩家上線下線時來時去,公會教派節奏不快。高級任務難得,但不做也沒什麽,譬如右護法給安珀頒布的這個。
“武林盟盟主一脈的一行人,十日前陰山西南附近就出現過他們的探子。”
國境內背靠沙皇俄國的陰山,雲霭飄蕩之山巅,燕呈遙指西南方。
武林盟是東洲服玩家最大公會,盟主一脈更是勢大,安珀知之不詳,但兩派相争,争的無非土地和資源。
YW虛拟世界和現實世界的貨幣1:1,可互相兌換、流通。
不過由于YW的嚴格監管,游戲中一時還沒有以此牟利的公司,只有一個個不成體系的小團體。
“我們中月教占據的陰山山脈過于廣闊,一時無法發掘全部資源。”燕呈繼續說,“陰山西南發現了産出穩定的金礦。”
争奪資源,同時也是确立江湖地位。
“和武林盟在炎地發現的油田一般,官地發現的自然資源,由朝廷認證的組織團體可在三年內私有。”
這個安珀有印象,游戲地圖規則設計組參考了資源詛咒的概念。
豐富的自然資源一定程度上會讓地區形成依賴,惡化産業,阻礙經濟發展……但三年所有權也太短了,根本是讓玩家互相争奪對抗掰扯的設定。
“奪得黃金令,才能獲得合法開采權。”
安珀久久未應,于是玩家板面輕震一下,一條系統通知彈出來。
“任務:為中月教贏取黃金令。”
安珀不喜歡跟人争鬥,可以口頭拒絕或手動拒絕,他選後者。
然而安珀手指剛伸過去,式涼出現了。
“鐵血丹心找到了?”
“跟我一起去吧。”
他也去啊……那又如何。
“除非那有鐵血丹心的線索。”
“接下任務。我會讓你見到她。”
安珀懷疑地看了看式涼,轉手按上确認。
任務進度條跳出面板。
西南山腳,礦洞周圍層層把守,生熟面孔混雜,式涼領着安珀沒做任何準備就進去了。
YW世界在美好的感官上下足了功夫,力求塑造一個減壓的美好世界,将諸多需複雜準備過程的危險地界簡化成了一個個安全的、待攻略的地圖。
只設置了少部分高危地圖,以滿足不同玩家的需求。
金礦地圖也不過是兩方勢力玩奪寶迷宮。
安珀跟在式涼稍後方,穿過走勢向下的悠長入口,來到一處闊地,這是礦內的一個節點,處于地下不見天日。已有夜明珠布置在高處,視物不成問題。
不止式涼親自來,玩家的領導者、名義上的武林盟主也親自來了。
不甚明了的光線中,對面玩家陣營首位站着一個風姿不凡的青年,一身獵裝,雙眼黑亮有神。
見了式涼,她大步上前,禮節性的笑容卻令人覺得爽朗,朝氣蓬勃,面對NPC的對手無半分輕慢,伸出手向式涼做握手禮。
“我叫盧瑟,久仰嚴教主威名,今日有幸拜訪得見,卻是為了這樁俗事,實在慚愧。”
握手禮非古禮,式涼伸出手,盧瑟怕他不會,搶先握住他的,熱情地搖了搖,很快松手。
客套過後,盧瑟雖對式涼只帶一個随從的反常行為心存疑惑,但不多餘過問,與式涼各選一個方向,開始尋找黃金令。
式涼和對手一派和樂融融,安珀覺得用不着自己幫忙打架。
至于迷宮解謎,安珀沒經驗,不擅長。
問題是式涼找沒找到鐵血丹心?
他不會被這NPC忽悠了吧?
“你似乎一點不急?”安珀問。
式涼手執燈籠在前,洞壁上影影綽綽。
得不到回答,安珀只當是他單線程,需要通關眼前的副本再說。
“有壁畫。”安珀出聲提醒。
當初這塊地圖的古墓初稿被斃,設計部按金礦改了十來稿,最終上面定了初稿,于是她們把初稿套進了金礦的框裏。
式涼應聲,腳步不停的往前走。
中途面臨幾條岔路,安珀跟着式涼,發現他走得毫不迷茫。
直到行至較為開闊的一處,平整牆面消失,壁畫自然也消失了,式涼停步,把燈籠挂在不規則的礦石上。
壁畫上沒有文字和人物,只有抽象的動物圖像,抽象到安珀看不出是什麽動物。
式涼一早注意到,一路默算,方知哪條岔路是歧途。
“有成算了?”
安珀問目光尋找着什麽的式涼。
“動物對應十二地支,幹支對應二十八星宿,以星宿位置推演測算,位置應該在……”
式涼掏出墨條,朝嶙峋礦山之上,礦洞頂壁的一點擲去。
昨天被撿回來系統還挺開心的。
現在就是想問,難道它一輩子都只能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了嗎?
制裁不了宿主,也跟他沒得溝通,系統只好自我禁言了。
碎石掉落,伴随一個不小的規則正方石鑰,落在了離他們所站地面不近的礦山一角。
安珀考慮到自己接了任務還沒出力:“我去。”
墨條還在上面,安珀去拿不一定帶它下來。
“不,我來吧。”
式涼把衣角一掖,開始攀上礦山。
安珀尋思,如果身體力行也是人設的一部分,設計部是不是在塑造這樣的領導圓自己的夢呢?
礦山好攀,處處是落腳點,式涼不費什麽力氣拿到了系統和沉甸甸的石鑰,慢慢往下。
底下安珀往外邊挪了挪,舉高雙手,準備接那塊看樣子分量不輕的石鑰,方便式涼下來。
式涼止于一處落腳點,把石鑰收進物品格子。
安珀精于程序,但缺乏游戲思維,正懊惱忘了高級NPC也有儲物空間可以用,式涼落了地,兩手穿過安珀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終于數據紊亂了?
“誤會……我伸手不是要你抱我。”
感到式涼身上的溫度略高于自己,安珀還覺得這人體的觸感設計得有點失真,然後聽到他說:
“從今天見面起,你就一副需要擁抱的樣子。”
系統冷眼旁觀:哈,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