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鬼喊冤
新鬼喊冤
男人像只公雞似的挺胸昂頭慢慢地走到兩人面前,一對小眼珠子露出刺探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兩人。
他尖聲尖氣道:“二位既敢在陰陽交替之際出現在青州城,想必不是缺心眼就是有些本事的修士。”
轉頭看了看沈澈後表情凝住欲言又止,男人朝謝棠繼續說道:“我瞧這位公子的身姿,定然就是出類拔萃的修士。”
沈澈抿了抿嘴,撇頭看了眼謝棠,不期然和他對視了一秒。她憤恨地瞪了瞪男人,暗道這黃牙長得醜不說,還會拜高踩低。
她扭過頭去,反唇相譏道:“我瞧你也不是修士,你不也站在這裏。”
那黃牙聽了也不惱,突然湊近了沈澈慢悠悠地說道:“我可和你們不一樣”。
沈澈看着閃現在面前的黃牙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急忙躲到謝棠身後。謝棠低斂目光,漫不經心掃過沈澈微微顫抖的睫毛。
黃牙依然一副悠然自得昂着頭的樣子,謝棠雙眼眯起,立刻不耐煩地怼道:“少賣關子”。
黃牙正了正衣襟,嘴角歪笑着伸手進袖口,一面翻找着還不忘眼冒着精光地看着兩人。他故意動作緩慢耍些懸念花頭,沈澈朝謝棠使了個嫌棄疑惑的眼色。
寬大的衣袖一揮,帶起陣風吹到沈澈面上。
“看!這就是保我能自由出入青州城辟邪鴻運的朱砂靈木!”
那黃牙雙眼大睜,伸出手腕,露出掌心一塊黑沉沉的木頭,面上止不住的激動。
謝棠見狀喉嚨裏哼一聲,露出輕蔑的笑意,“鎮壓妖魔邪祟”
沈澈将信将疑地看着所謂的“靈木”,她左看右看都覺得這只是塊随便沾了點朱砂的槐樹木頭。
眼見面前的兩人絲毫不吃這套,黃牙眼珠轉了轉,咬咬牙用手遮住嘴型說:“你們可知午時一到,為何家家閉門不出?”謝棠冷了眸子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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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夜半三更起大霧,凡是被在霧裏待過的人,渾身上下都起了爛瘡,最開始是紅色發癢的包,到後面逐漸潰爛流膿水。”黃牙特地壓低了嗓子,顯得聲音愈發嘶啞唬人。
“只要你們買了我這驅邪鎮妖的靈木,今夜盡管放心住進店裏,只要不發出聲音,保管你們一夜平安。”他說完便仰天縱聲狂笑起來。
謝棠手上揉了揉鞭子,唇邊銜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玩味笑意,擡步就要往前走去。那黃牙愕然,伸開雙手橫跨一步又站在兩人面前。
只見他搓着雙手,朝着沈澈急聲說道:“小娘子,你家相公不相信是他的事情。你可要為你相公考慮。”他頓了頓,摸着自己的胡須,一雙尖利的小眼睛盯住謝棠,“畢竟妖怪最愛皮相生的好靈力又高強的修士了。”
謝棠變了臉色,右手抖了抖赤色的鞭身,沈澈見他臉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心知若是這黃牙再多說一句,只怕馬上就要腦子開花。
沈澈開口說道:“那我買兩份,夫妻可否便宜些?”她自顧自地說着,沒注意到身側之人臉上複雜微妙的神情,陰森的眼神裏驀地閃過一絲疑惑。
黃牙激動地連連拍掌叫好,淡淡地瞥了眼謝棠手腕處紅色繡金的袖口,和腰間瑩潤剔透的玉扣子,咳了咳緩緩伸出三只手指。
“三百兩,你坑誰呢!”沈澈像炸了毛的貓似的立馬要拉過謝棠走人,不料謝棠竟兩指鉗住一顆晶瑩溢彩的靈石朝黃牙懷裏扔去。
那黃牙頓時眉飛色舞起來,着急忙慌地去接住從胸前滾落的珠子。待細細看了手裏的靈石,黃牙不由得佞笑起來,眼尾炸起紋路,顯得他更加奸詐猥瑣。
沈澈不高興地伸出手,黃牙連忙從腰間取出早就提前準備好的兩塊黑木。沈澈接過在手裏上下掂了掂。
等摸夠了靈石,那黃牙才恭敬地說道:“小的就不打擾二位了,二位還是盡早找家客棧休息才是。”
“商鋪全都關着,哪有什麽客棧?”沈澈問他。
他咧開嘴發出讓人心生厭惡的嘿嘿笑聲,将靈石妥帖藏在胸口處後才慢慢說道:“我倒是認識一家,應當還開着,只是店主脾氣有些古怪”。
“能有你古怪嗎?”沈澈小聲嘟囔着,黃牙聽到了也不惱,志得意滿地往後退了幾步,伸手指引他們往前走去。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只留下些許的光亮的天上,風聲在青州城的上空嗚嗚咽咽。
兩人一路進了店門,卻發現店內破舊無比,像是許久無人來過,窗戶壁櫥房梁蛛網密布,桌上積了層厚厚的白灰。
櫃臺裏卻站着一個頭發灰白,身量矮小敦實的老婦人。沈澈嗆了幾聲,揮了揮因着打開房門飛起的細小塵埃,
她防備地走到婦人面前,只見老婦的眼珠子突然骨碌一轉,一瞬不眨地看着沈澈。雖神情木讷呆滞,謝棠卻并未探查到她身上有妖邪氣。
“喀喇”一聲,燭臺劃過桌面,她擡起冒着火苗的油燭臺,一面引着兩人往樓上走去,一面嘴裏念叨,“不要三更半夜出門……”樓梯上薄紗似的蛛網在燭火的映射下像朦朦胧胧的霧。
等沈澈站在房內,回身一看,老婦人隐身在昏暗中,手上高舉着燭臺,搖曳不定的火苗在她臉上跳躍,老樹皮似的面皮半明半暗,襯得她臉色森然可怖。
“不要三更半夜出門。”老婦盯着沈澈又繼續念着這句話。沈澈抓着門框頗有些心虛地點頭應聲,便要動手關了房門。
老舊的房門“嘎吱”一聲被徹底合上,房外的燭火消失不見,徹底安靜下來。
沈澈嘆了口氣,走到床邊便大喇喇地躺了下去。她側過身子撐起頭,從袖口拿出兩塊木牌,望着盤腿而坐的謝棠說道:“這木頭上什麽也沒有,若是說它沒用,那黃牙是怎麽能到處在城裏晃悠的。”
沈澈将兩塊木牌互抛着玩。忽聽謝棠輕輕開口,“你沒聞到嗎?這城裏都是死/人的味道。”話音一落,一陣惡寒鑽進沈澈的腦袋,怎麽在地府要和死/人打交道,來了人間還要啊。
已經到了午夜時分,沈澈卻睡不着,她睜着眼睛直直躺着床上。轉過頭,看着入定調養的謝棠。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可謝棠只沉默地背對着身子,有關除妖鎮邪的話又咽進了肚子裏。謝棠閉着雙眼,身後傳來自言自語的聲音,細小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夾雜着無奈的嘆息。
房內昏暗安靜,燭臺上豆大的火苗跳躍不止,沈澈側卧在床上,雙眼緊閉,意識正游離在清醒與混沌的邊緣。似睡非睡間,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一只陰寒的黑物像觸手一樣從暗處悄無聲息地潛入床榻,沈澈手邊的槐木升起兩道黑煙後消散不見。黑物像黑蛇似的,從沈澈的腳踝逐漸纏到小腿。
床上的人開始不安的掙紮,像被掉進噩夢裏,緊皺着眉頭卻醒不過來。謝棠眼底藏着明晃晃的惡意,他看着那妖物緊纏住沈澈,卻不想救她。
他見過太多滿口仁義道德實則虛僞透頂的人,唯有對他人抱着最大的惡意,他才能好好活到現在。只是看着面龐逐漸發白的沈澈和逐漸緊繞的妖物,他緊盯着的目光慢慢化作森然鬼火。
謝棠突然想起沈澈的眼睛,清澈尖利,以至于他時常分不清那眼神裏的東西究竟是善還是惡。
她不能現在死,他這麽想着,要等他知道那東西是什麽,要等他找個機會挖出她的眼睛仔細看過後她才能死。
探手往懷裏一掏,謝棠迅疾地揚手,昏暗的燭光下,一細長的銀白旋轉着見飛過去,“噗嗤”一下,銀白鑽進如游蛇般緊繞沈澈的黑物。
黑物頓時扭曲了身子,急忙撒開沈澈要往後退去。沈澈在此時驟然驚醒,只見雙腿被黑物緊緊纏住,一時掙脫不開。
一側的謝棠神情冷峻,目光緊索。他右手握住赤鞭,輕輕一抖,赤紅色的鞭身脫手飛出,朝黑物飛來。
鞭身繞住一截黑物後,随即一陣光芒大盛,通體閃爍着詭異的紅芒。謝棠右手一拉,左手施法,紅焰瞬間在鞭身跳躍、蔓延包裹住那截黑物。
黑物突然慘聲長叫,瞬間松開沈澈,如将死之蛇般亂舞,四處打砸着屋內陳設。
沈澈轉頭兀地看見謝棠身後升起另一條,大喊一聲“小心”,便輕點床榻躍出。
沈澈扯斷脖子的紅線,一枚掌心大的刻着符文漢字的銅錢飛出,重重嵌進黑物裏。
嘴裏默念經文,那銅錢精光一閃穿透黑物的身子,沈澈将右手兩指并攏,綁着紅繩的銅錢重新飛了回來。
只聽重重的“喀拉”聲,那黑物竟然自斷受傷的兩截。那兩段東西驟然散了大半妖氣,仰天緩緩倒下,在地上翻轉幾下,便不動了。
謝棠蹲下身子探手一摸。
“槐木。”
“槐木。”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槐木的顏色與黃牙給沈澈的無甚區別,謝棠皺了皺眉頭,擡頭看向沈澈。
沈澈站直身子,掂着手裏沉甸甸的銅錢。破舊的銅錢上下翻轉,露出粗糙的經文和八卦。
謝棠一時看不出是什麽仙門法器,卻知道此物對妖邪十分管用。只抿嘴淺笑,“阿澈手裏的是什麽?”
沈澈笑了笑轉動手裏的銅錢,“這個啊,是我的傳家寶。”騙人的鬼話她信手拈來。
其實是沈澈剛去勾魂時總會遇上惡鬼邪靈,她應對不急羅剎不知道從哪兒給她拿來個銅錢,說是辟邪除祟。因着用得順手,沈澈便挂在身上,沒想到那日竟和她一起掉進了迷魂臺。
正嘚瑟着,門外突然傳來燭臺砸落砸落在地的翻滾聲。沈澈反應過來迅速推開房門。
老婦五官驚吓移動位地站在隔壁門口,熄滅的燭臺落在腳邊。
那木門大開,老婦五官驚吓移位,眼淚在她衰老崎岖的臉頰上顫動,喉嚨裏不住地“嗬嗬”作響卻叫不出聲。
沈澈幾步跨到門前,一具死狀凄慘的屍體橫成在榻,四肢不自然地扭曲攤開被槐妖全部折斷,幾乎沒了人形。
他面容青黑,最後的表情驚恐無比,鼓鼓瞪出的白眼珠子布滿紅絲,凸起的青筋血管殘留着瀕死時的痛苦。
桌上擺着包裹和一把靈劍,身上穿着樸素的布衣,沒有仙門的花紋圖案,是個游走四方的散修。
謝棠放下手裏墜着紅穗的靈劍,俯下身子湊近屍/體,目不轉睛的細細在散修臉上逡巡。
他離得太近,沈澈正想拉他袖子,卻見他伸過手扒住散修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