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邪魔歪道

邪魔歪道

燭臺裏的火苗燃出的光在沈澈臉上緩緩跳動着。沈澈和衣躺在床上。

謝棠的黑色身影一動不動地站在她的床前。他細細凝着沈澈,有那麽幾秒鐘謝棠以為自己看錯了。他覺得好像有哪裏變了。

這種感覺怎麽形容呢?就好像如今在她面前的沈澈終于變成了活人。

臉好像不似初見時煞白,蒼白虛弱的面龐透出幾分紅潤出來。

謝棠略略低頭俯下身子,他感受到從她身體傳來的熱度。如此的近距離盯着以至于他濃密的眼睫幾乎要扇到她臉上。

他突然鬼使神差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搭在她的脖頸上,溫熱的脈搏緩緩輕跳在他冰涼的指尖。

昏迷中的人似是感到威脅,不安地擰了擰眉間。

看着半個腦袋窩在被子裏的沈澈,謝棠探出手食指輕輕拂過沈澈緊皺的眉頭,一下又一下。

謝棠凝眸看着她不過一會兒他突然看見沈澈發紅的眼尾閃着細碎的亮光。他伸過指尖輕點,指尖傳來濕潤的觸感。

謝棠在想今日發生的事情。沈澈的眼睛好像能看見一些奇怪的東西。謝棠嘴角微微勾起,他突然想到不若把她的眼睛挖出來擺在房間

沈澈睡得不穩嘴巴微張着呼吸略有些急促,她不知道自己床前面無表情的人在想着挖出她的眼睛。

謝棠正暗自思索着,絲毫未察覺到面前之人早已睜開雙眼。沈澈睜着黝黑的眸子,眼裏像蒙上一層水霧似的顯得人神志不清。

等謝棠回過神,才發現沈澈睜着圓滾滾的雙眼呆愣沉默地注視着他。

兩人目光撞在一起,謝棠面無表情地俯視着她片刻後自然收回食指。

他起身站在塌邊,面上一片鎮定只是垂在身側的手指突然伸直又狠狠攥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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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屋子昏暗不明,蒼鸾淩空的嗡鳴聲不斷。沈澈清醒了些防備地問他,“你剛剛在做什麽”

謝棠被發現了也不急于掩飾,只是睜着黝黑的眸子聳了聳肩,“沒什麽”,便垂下眼睫作無辜狀。

一只細白的手伸過,輕輕扒拉着謝棠的袖子,謝棠扭過頭看沈澈,只見她一手托腮撐着繡花搭枕。

一陣風來,吹得燭火乍明乍暗,在燭臺上不住地跳動着。

沈澈眼睛亮亮的,開口說:“謝棠,你能讓我待在你身邊嗎?”

她得快速的和謝棠拉近關系,可除了跟在他身後,沈澈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別的方法。

一雙冰冷的手突然遮蓋在她的眼睛上,“原因”謝棠冷冷地問。

沈澈掌心下睜着的雙眼眨了眨,滋溜地轉了轉眼珠子,随即大聲順口胡謅道:“因為你長得像神仙一樣好看!”

謝棠感受着掌心傳來的眼睫輕輕刮過的感覺,喉嚨倏地發出嗤笑聲,不鹹不淡地說了句“蠢貨”。

這聲漫不經心的“蠢貨”傳進沈澈耳朵裏後,瞬間激起她的好勝心。

她迅速掀開被子,使勁抓住謝棠的肩膀,“哈,我可是考試第一的人,我哪裏就是蠢貨了,你要是和我一起考你還考不過我呢。”

謝棠任由她抓着肩膀晃動自己的身子,見他只直直地看着自己,半天沒反應。

沈澈又攤開四肢軟趴趴地倒了回去,謝棠觀察着她的動作,沈澈看見他一臉專注認真的模樣,心中惱怒,噌地轉過身子側躺在床上不再看他。

眼前之人幾乎是悄悄地喃喃自語的着,“不跟就不跟,誰稀罕似的。”

話是這麽說,但沈澈心裏想的是不怕,只要保證謝棠能安然度過此生,她就能回到地府繼續做她自由自在的小吏。

縱使你不願意讓我跟着我沈澈也會像牛皮糖一樣跟在你後面。她一想到謝棠吃癟的表情不由心下暗爽。

沈澈想着想着眼睛不知不覺地阖上。突然,背後的人幽幽開口道:“如果曹有璘讓往東,我讓你往西,你聽誰的”

沈澈一下睜開眼睛,睡意退散,她驀然回過頭,迅速地坐起身子,滿臉奉承之意,“這當然是聽你的了!當然是聽你的!”

說罷竟猶自呆愣地讪讪而笑,謝棠被她直點頭地樣子逗笑,嘴角滿足地翹起。

凝滞的安靜在房間中蔓延開來,謝棠眸色幽深地說:“曹有璘是壞人,你也不想被壞人騙吧,阿澈。”

沈澈看着他一臉笑意,頓時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但她還是伸出手肘用力地怼了怼謝棠的胸膛,“那是自然,我不與壞人為伍。”

不料謝棠突然皺起眉頭迅速地站起身子,他捂住胸口像是痛得不行的深吸了口氣。

沈澈看他煩躁不已的抿唇,嘴角流露出某種苦澀的嘲意。“我傷還沒恢複,你知道的。”謝棠說完便用那雙眼睛委屈的直直盯着沈澈。

沈澈張着嘴巴,還不待她開口,謝棠便擡手一揮熄滅了蠟燭。

房間瞬間被黑暗吞噬,沈澈看着謝棠漸漸離去的黑色身影,她不懂,謝棠到底是虛情假意又或是別有目的。

沈澈發了一宿的熱,她在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态中生出了一個念頭:她要是病死了是不是就又要去投胎了是不是可以重新參加考試……

三更半夜的時候,沈澈忽然覺得身上的熱氣消散,像被扔在冰天雪地裏冷顫不止。她将厚厚的被褥卷成了一條,緊緊捂住身體,只露出個腦袋。

在她掙紮間,身體像是突然感受到了溫暖,沈澈不由自主地靠近熱源發出一聲喟嘆。

半月後,無定堂內,沈澈蹲在地上,雙手捧住臉頰,目光凝在籠子裏的妖獸身上。

這些奄奄一息的妖獸大多受虐後關在符咒鎮住的籠子裏,血液從他們的傷痕處汩汩冒出,卻無法用妖力恢複。

它們最後會被送到哪裏去,沈澈不清楚。

見侍從走來,沈澈連忙站直身子,腿好像蹲麻了,站起來一股麻意沖到頭頂,她連忙錘了捶大腿,龇牙咧嘴地跟着侍從進去。

面前的侍從不是活物,像是黃符化作的人,沈澈朝侍從的面上揮了揮手也沒反應。沈澈跟着進去後,大門一關便将所有的陽光隔絕在外。

這間屋子陰氣森然,一過拐角便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道,廊道兩側懸着火把,沈澈走在其間,只能聽到自己一個人的腳步聲。

她心裏正盤算着,只見面前的侍從停在一堵石牆前。他伸出手,移動着石牆上的一塊方石,面前的石牆篤篤而開。

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氣,濃烈到沈澈險些要嘔出來。只見周圍到處是妖獸的屍體,無一例外胸膛處血肉模糊,內丹精元全部被掏出。

“拿妖獸內丹練功嗎。”沈澈蹙眉望着這些屍體,不禁想到在無定堂聽到的那些風言風語。

四周靈火圍成圈,曹有璘高高地站在臺階上,俯視着謝棠。自去青州後,沈澈有半月未見曹有璘。

如今,面前的男人雖不什麽青面獠牙形狀詭異的妖怪,可他渾身滲着的妖氣,讓沈澈不寒而栗。

那張臉在陰影處木然不動,乍明乍暗間,顯得神色駭人。

曹有璘看着面前的低斂眉目看似溫良恭儉的謝棠,眼眸閃過一絲紅色的精光,竟擡左腳,一腳将謝棠踹了下去。

謝棠脾氣不善,一直都以傲氣嬌人示衆。縱使當時受傷,也力求身姿挺拔,規矩端正。如今跪伏在地,勉力支撐住自己的身軀。

沈澈凝神觀望向兩人,不敢擅自有所動作。猛然間聽曹有璘喝罵道:“你這不知死活的畜生,你可別忘了是誰把你從死人堆裏撿出來。”

一股凝重的威壓之勢帶着沖天的妖氣瞬間破空襲卷開來。曹有璘法力竟已修煉到深不可測的地步,沈澈連忙擡手擋住,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後退。

肩上似有巨石壓住,沈澈着急地往謝棠看去。那人跪在地上,神色之間好似極為恭敬,只是骨節分明的手指早已捏得泛白。

額頭沁出的汗緩緩滑進眼裏,謝棠一瞬不眨地凝着地面,任由汗水浸潤自己的眼睫。

曹有璘的目光在沈澈臉上幽幽掃過,便走下臺階,他站定在沈澈面前朝她說道:“上次去青州城,聽聞是你幫了我這沒有出息的徒弟。”

高大的身影逐漸逼近,曹有璘臉上挂着笑,可笑不達眼底。沈澈輕眨了眼睛,立刻雙手躬身道:“未曾,未曾,還是謝小公子幾次搭救于我。”

曹有璘神色不善,眉頭一挑頗有深意地看向謝棠,“哦,是嗎?他到沒和我說。”

沈澈連忙轉移開話題,一副恭謹有禮的樣子,“不知堂主叫我來,所謂何事?”

“三月後,仙門大會将在合黎玉檀山舉行,我要你們替我去。我看那玄清老兒到底認不認我這無定堂。”

曹有璘言語間有得意之色,沈澈只覺心裏奇怪,他既早已脫離合黎門派,成了個邪魔歪道,還執着參加什麽仙門大會。

不過迎合上級嘛,這是她沈澈的拿手好戲,只見她理理袖子正色道:“多謝曹堂主,我定竭盡全力。”

沈澈說完,屋內就陷入詭異的寧靜之中,她看見一身利落黑袍箭袖謝棠,她淡淡地說:“若曹草堂主無事,我便退下了。”

說罷就要轉身往回走,只是剛擡步她便頓了頓,又回過身見縫插針地說道:“只是林苑內的藥材我有不少的問題想要問問謝小公子。”

曹有璘冷凝的目光猶如寒冰,擡手狀似随意地揮了揮。見他偏過頭,沈澈眼神朝他示意,不住地往外瞥去。

她擡頭挺胸不慌不忙地退出大門,身後跟着亦步亦趨的謝棠。

謝棠察覺到身側的視線,嘴角泛起一絲苦意,用沙啞的聲音勉強說道:“我傷你一掌,你看到我這副模樣,是不是心裏寬慰許多。”

“當然不會。”沈澈原是大搖大擺地走在謝棠前面,聽見謝棠說話便放慢了步子,走到他身側。

沈澈突然握起謝棠的手,一只手扶着一只手蓋在上面拍了拍。

她認真專注地看着謝棠,神情肅穆地說道“我是真心的。”

謝棠愣住,随即笑出了聲,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對沈澈很好奇,他不理解她對自己莫名其妙的關心和好奇心。

“你笑什麽?”沈澈有些不滿,她問謝棠:“你很喜歡無定堂嗎?”

“我一刻都不想多待。”謝棠一字一句地答道。

“正好,我也不喜歡,所以我們一道走吧!”沈澈臉上帶着慫恿之意朝着謝棠躍躍欲試地說着。

“走?”

他像是聽到笑話似的哼笑一聲,“我可走不了。他恨不得日日夜夜取我的血,怎麽可能放我走。”謝棠面上漸漸浮現猙獰狠毒之色。

沈澈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只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這不是有我陪你嗎?”

謝棠聞言擡起頭在她臉上上下逡巡,随即目光化作一種沈澈從未看過的寒冷,一字一句道:“是啊,還有你陪我。”

沈澈突然覺得謝棠馬上就變成水鬼要把自己給拖下水去,打了個哆嗦。

她跟着迎面而來的侍從朝蒼鸾走去,留下謝棠在背後默默地注視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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