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
赤金的衣袍在樹葉中輕輕飄蕩,被如銀月光的照耀映出別樣的顏色。手腕上金線繡制的花樣偶爾微閃過細碎的光。
謝棠單手靠在腦後,躺在沈澈頭頂的樹枝上。他目光寧靜,沒有昨日的癫狂,和沈澈對視片刻後又轉頭看向了月亮。
沈澈反手撐地癱坐在地上,擡頭呆愣地望着。周圍靜谧無比,她迅速地爬起來撣了撣衣服上的灰。
沉默片刻後,又擡頭悄悄瞥了一眼,正準備悄悄離去時,謝棠開口同她說話。
“怎麽,莫非你也像他們一樣讨厭我。”他的聲音染上難以忽略的暗啞。
沈澈胸腔裏的心亂跳,反問他:“你是不是知道我能幫你拔出那把劍?”
話音未落,一個“是”徑直傳進沈澈的耳朵裏。
謝棠翻身而下,赤色的衣袍在空中如同燃燒的烈焰肆意翻卷。他輕輕落在沈澈面前,帶下一陣葉雨。
“我要那把劍。”他說話擲地有聲,頓了頓又道:“只有那把劍能讓我做我想做的。”
謝棠的語氣沒有裝可憐的意味。沈澈偏頭不願看他,神色滿是倔強,看着沈澈的臉,他自嘲地撇嘴一笑。
他就知道只要暴露一點本性,身邊的人就會避他如蛇蠍。他突然覺得胸口像堵了一口氣,堵得發慌憋得難受。
他一直自負嬌矜,深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恢複以往的鎮定,壓下那股怪異的感受。
沈澈察覺身前的人沒有動靜,她擡起頭看見謝棠低下腦袋,眼尾下垂發紅,一副無辜可伶的模樣,
她深嘆了口氣,深知謝棠生性冷酷,手段毒辣有一份自己的“功勞”。
旋即心想自己又如何要與他計較,只開口嗫喏:“那你可答應我,這劍不能用來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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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棠只垂着腦袋,悶悶的不肯說話。他的手掌被白布緊緊纏繞着,手背的白紗隐約能看到些許紅色的血液滲出。
沈澈記得昨日他為她擋劍,那劍身穿透他的手掌,掌心連皮帶骨的外翻,整只手血肉模糊。
謝棠擡眼往自己,長長的眼睫覆了下來,沈澈瞧不得他這種姿态,斜過身子,大方的擺擺手。
“罷了罷了,既已過去,不必再提。”
聽完此話,某雙烏黑清亮的眼睛立刻閃過如釋重負的光亮,像是覺得自己不該如此,那份奇怪的感受又迅速地被謝棠壓下。
沈澈想起自己背負的重任,拉過他的手臂,讓謝棠坐在石凳上,又要開始在他耳邊念經似的念叨。
無非就是他作為修仙之人,該如何摒棄世俗雜念,該如何心懷蒼生,該如何走上修仙正途大道……
她似乎總是不厭其煩的在耳邊說這些,謝棠出神地想着。
這樣對她有什麽好處呢?還是沈澈就是單純的怕被自己殺死,所以反複教導自己不要走向歧途。
“你總是喜歡這些劍走偏鋒的法子……”沈澈還在自顧自像良師般耳提面命,也不管面前的“學生”聽不聽得進去。
一股奇妙的想法在謝棠心底升起。謝棠莫名覺得沈澈大多時候如孩童般,言行舉止一派天真。
有時又像那些他最讨厭的活了很久的修仙老頭子,一派老成,恨不得把所有的美好品德全給他說一遍。
沈澈喋喋不休嘴巴像連珠炮似的,眼見她說得愈來愈起勁。
謝棠佯裝伸手要從腰間拿出一個東西,她果然頓住,被他的勾住目光。
他故意掌心朝下,沈澈便緊緊鎖住他的手背。
一枚熟悉的紅線銅錢放到了沈澈面前,沈澈一驚,立刻雙手抓過銅錢。
眼睛清透幹淨,面上止不住的驚訝神情,翹起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她以為銅錢早就被巨岩壓在那結界之中,沒想到失而複得,被謝棠帶了出來。
沈澈小心翼翼的将銅錢捏在手裏,上方似乎還殘留着謝棠的溫度。
原本的紅線被血污弄髒,謝棠特地給它換了一根,這根紅線柔韌鮮亮,被編成細細的幾股穿過銅錢中央。
繞成圈的地方正好讓沈澈別在腰間。只是銅錢下方紅線還連接着一塊陌生的翠玉。
沈澈摸了摸,翠玉質地溫潤細膩,她拿起那枚玉對着月亮,翻來轉去的看。
玉的綠色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濃郁幹淨,清透得要滴出水似的,沈澈忍不住問:“這玉是你的嗎?”
謝棠随口說道:“是我的。”
見沈澈面露疑惑,他又繼續說:“你不覺得碧玉和銅錢特別合适嗎?”
沈澈拎起如今變成吊墜樣式的銅錢輕輕摩挲,不帶猶豫地說道:“确實。”
這枚銅錢吊墜讓她看得是愈發順眼起來,碧玉和紅線相得益彰,若是挂在腰間當是好看得緊。
她原本就早已不在乎謝棠诓她之事,謝棠現在又将她吃飯的寶貝送了回來,一時更是喜色洋溢。
謝棠掃過沈澈的時候,看見她臉上笑容燦爛,趁熱打鐵地委屈說道:“我原本想昨日出了結界就将她歸還于你……”
沈澈想起自己後面跟着晏華卿走了,頓覺自己頗有些對不起他,只連聲說道:“無礙無礙,既然說清楚了,我自然不輕易計較。”
她伸手握住謝棠的手腕,眨巴眼睛,神情誠摯。“我還是要多謝你替我撿回來我的銅錢。”
見她像小魚似的乖乖上鈎,謝棠面上露出看似純粹的笑容。
沈澈自然看不清他眼底的狡黠,只當他真心悔過,拿過銅錢還要一直同他道謝。
甚至在第二日,李容聲來找她時還要帶上謝棠。
李容聲本就覺得謝棠心術不正,看見他跟在沈澈身後更是滿心厭煩嫌惡,直接無視他。
“沈澈,師尊叫我帶你去六合殿。”他語氣懶洋洋的,極為熟稔的從沈澈懷裏接過白菜,逗弄起來。
沈澈聽罷大驚失色,登時站起身子,“你師尊不會要找我們算賬了吧!”李容聲眉頭緊皺,又把她按了回去。
“不會,那伏邪劍陣又不是我們合黎的,守着它只是怕結界被破煞氣外露傷人罷了。”
他瞥了眼謝棠不屑地說道:“伏邪誰拿到就是誰的,我們合黎可沒有搶人東西的道理。”
見沈澈支支吾吾,李容聲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将她帶到身前,不耐道:“哎呀,走吧,相信我沒有事的。”
說完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向沈澈打包票,沈澈偏過腦袋,臉頰被李容聲的手臂擠出肉肉。
她看向謝棠,問李容聲:“謝棠也去嗎?”
“當然要去,一起去。”李容聲低下頭朝沈澈眨眨眼睛,露出一口齊整的白牙。
幾人踏出院子時,李容聲正扇着扇子,突然回頭狠狠瞪着謝棠,厲聲喝道:“你不許作奸耍滑!”
謝棠目光冰冷,他看李容聲也着實讨厭得很,面上的寒意明顯。
沈澈連忙站在兩人中間,“不會不會,你就安心帶我們去吧,我們這回一定不作奸耍滑。”
李容聲微微揚起頭,輕哼一聲扭頭就走。沈澈長舒一口氣,牽過謝棠手腕就跟在李容聲身後。
越到山頂沈澈越覺合黎不光人連景都是一副仙氣飄飄的模樣。
成片的青松柏樹掩映着藏在其中的畫棟雕欄,彎檐像燕子般将飛欲飛,屋頂盡覆青瓦和青山融為一體。
只是這樓梯好像見不到頭似的,往上看去半截掩在白霧中根本看不見哪裏才是個頭。
沈澈爬着那一眼望不到頭的樓梯,雙腿像灌了鉛似的,膝蓋顫顫。
實在忍不住,她便問道:“喂,李容聲,還有多久才到啊,你也沒告訴我合黎這麽高啊。”
李容聲背對着她輕聲說:“快到了。”
“你都說第三次快到了!”沈澈內心憤懑,呼吸急促粗重,她喘了幾口氣問道:“我們就不能禦劍上去嗎?”
李容聲終于轉身,站在高她幾節的臺階上朝她說道:“你忘了你上次是怎麽掉進水裏的了嗎?”
“你該好好修煉了,我都陪着你慢慢走了。”李容聲無奈道。
沈澈終于閉上了嘴巴,不再埋怨。只是腰像要被折斷似的疼痛,她彎下身子,不期然,手臂被人拉住。
偏頭望去,原來是謝棠在拉扯她。她朝謝棠笑了笑任由汗珠從額頭滾落。
謝棠扶住她往上爬的時候,沈澈忽然感到慶幸,還好自己不是合黎的弟子,否則每天上下這樓梯都夠她這種懶人喝一壺了。
終于,臺階的最上一層,一個巨大的紅色棂星門出現在她眼前,其上洋洋灑灑的用黑字寫着“陽和門”三個大字。
沈澈彎着腰連忙碎步跑到陽和門旁伸手撐住柱子休憩。
偏偏喘了幾口一擡頭,只見兩排身着飄逸白衣的弟子身姿挺拔地靜靜伫立。
周圍靜谧神聖,沈澈心下一驚連呼吸都驟然停住。
弟子們各個面上神情肅穆莊嚴,頭發衣服一絲不茍,整個場地在動的除了他們三人,恐怕只剩這些弟子被風吹動的衣袂了。
李容聲也收起了笑臉,神情嚴峻尊重,他朝沈澈示意往前走。
沈澈忙不疊跟着他向前,眼前是一片青瓦白牆,飛檐翹角,陽光透過雲霧映照着排列整齊的屋瓦。
檐角的風鈴閃爍着古樸的金芒,“六合殿”的巨大牌匾高高挂在殿門上。
沈澈心生敬畏,連腳步都不由自主的開始輕輕落地,生怕發出什麽聲響,惹了旁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