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仙門大會
仙門大會
衆人與會這日玉檀碧空如洗,天氣是極好的,都清河像條波光閃閃的黛綠絲綢繞着整個玉檀山緩緩流動。
山上,仙氣浩渺,仙門旗幟在空中不住飄蕩,白玉石的高臺上合黎的标志在日光下耀眼生輝。
師尊和掌門間正襟危坐,都端得莊重嚴肅。沈澈挨個看過來,只覺得他們簡直就像會分身術的白胡子老翁。除了衣服有差別,都是一副仙風道骨,刻板謹慎的模樣。
她聽到了身旁衣着各異的弟子低聲交談的內容。那上一任守窟人仙逝,此次最有可能選上的便是晏華卿。
沈澈目光炯炯,聚精會神地伸長了耳朵,還不忘磕着手裏的瓜子。
“道友切莫妄自菲薄,你師兄楊玉堂乃是同輩裏的翹楚,何必害怕撞上晏華卿。”那被誇耀的人聽罷爽快地笑了幾聲。
“晏華卿修行天賦極高,能力又皆在你我之上,我們楊師兄怕是有一番鬥了,”他說完還狀似惋惜地嘆了口氣。
她面前的空地上靜靜立着兩列巨大的皮鼓,兩側插着紅色的棒槌,空中獵獵作響的旗幟顯出仙門煉試的正派威嚴。
沈澈聽得耳朵難受,“原來修士之間也難免要客套一番的。”她暗暗想到。
她單手撐着臉,又偷偷從袖子裏掏出瓜子,磕着磕着突然想起謝棠還在身邊,又在桌子底下塞了幾顆到他手裏。
塞完還不忘厚臉皮地朝謝棠笑笑,謝棠低頭看到了手心那幾顆黑色的瓜子,随即表情凝滞。
他不知道沈澈究竟又是從合黎哪個不守規矩的弟子那兒偷偷換來了瓜子。他是不讓她吃的,可耐不住她軟磨硬泡。
沈澈像只貓似的,好奇得耳朵恨不得豎起來捕捉周圍的人都在叽叽喳喳講些什麽。
瓜子時不時遞到了唇邊,嘴巴都已經微微張開了,可魂又被什麽八卦勾了過去。
謝棠安靜坐着,低下頭神情專注地望着桌下,他手上不太熟練地剝瓜子,将剝好的瓜仁放在幹淨的盤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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剝好了,他就拿過盛滿瓜子仁的盤子移到沈澈面前。
青綠的盤子擺放在了沈澈面前,她臉上先是詫異後露出驚喜的神情,跟着便毫不客氣地伸手一把抓住盤子裏的新鮮瓜子仁。
她原本是怕謝棠無聊,想分點給他,沒想到他居然全剝幹淨了給自己。
當然也不能責怪她,她一直盯着上方漂浮的千裏江山圖,可愣是沒看到李容聲的身影,她嗑點瓜子打發時間自然無傷大雅。
試煉以這幅水墨畫為靈介,試煉者不僅與人比拼會消耗靈力,在水墨圖中的時間越長同樣會被畫靈吞噬妖力。
若是被畫靈感受到試煉者精力衰竭,她便會立刻将試煉者送出。當然,途中若有人認輸試煉便會同樣終止,只要說“退”一字便可立刻離開。
還不待她轉頭和謝棠抱怨看不到李容聲,只見空中那副水墨圖再次徐徐展開。
沈澈終于在畫裏見到了李容聲,她連忙推了推謝棠的手腕,“看看看,我看到李容聲了!”
黑色山水間不期然出現了晏華卿的身影。縱使已經待在畫中五個時辰,他像是沒有任何損耗似的身姿挺拔沉穩。
同門的師兄弟此刻面對面,少了情誼,多了幾分劍拔弩張的意味。
李容聲終于端正起來,滿臉的決然沉靜,他率先動作,一套劍招淩厲非常。
晏華卿則不緊不慢,用劍上下擋住他的攻勢。一瞬間,凝重緊張的氣氛從圖裏蔓延到外面圍觀的衆人人身上。
沈澈目不轉睛地盯住畫面,完全沉浸在兩人的比試中。
靈劍碰撞,光華大盛。時間越久,李容聲便開始失力。反觀晏華卿在最開始時收力防衛,極大地減少了靈力的消耗。
他逐漸耗盡李容聲的精力,占據上風開始反攻,打得李容聲節節後退。
晏華卿從小就在合黎,本就天資聰穎又加上長久的刻苦練習,功力早就不可和其他的弟子相比較。
他劍法精湛,術法更是融會貫通,李容聲擅劍,卻不擅長術法。銀亮的靈劍飛過頭頂,“锵”的一聲竄進劍鞘。
“以術為媒,化靈而用。”李容聲臉色變得難看,術法是他最不擅長的。
一個溫和有禮實則招招毫不避讓,一個一改往日嬉皮賴臉的模樣,眼神透着犀利的精光出來。
只見李容聲奔襲在墨色的山間,在閃過身形避開晏華卿時,他身邊突然泛起靈光大,一瞬間他被數量衆多的陣術包圍起來。
晏華卿化出的水法如浪潮般向李容聲湧去,化出幕高聳入雲的水幕來。
巨大的浪頭一個接着一個撲去,李容聲登時被淹在裏面,看得沈澈在外面是提心吊膽。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愈發激烈的戰況,心裏免不得為李容聲捏把汗。
李容聲幾次摔落在地上爬不起來,沈澈都恨不得替他說個“退”。可李容聲的脾氣是寧願輸掉也不願意中途喊停的。
他奔跑的步伐逐漸沉重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她沒想到畫靈吸食人的精力會如此之快。
左右躲避絕對不是個辦法,倒不如拼一把,也算給自己留點顏面。
沒過一會兒,謝棠突然拉扯了一把沈澈的袖子,他問道:“你那日不是問我想做什麽嗎?”
沈澈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突然和自己這麽說,她看不懂他眼裏的意思,只偏過腦袋望着他。
“……便走吧。”他說得很輕,吐字沒有那麽清晰,像是在對自己說似的。
那聲音太小,陣前靈光大閃後,衆人的驚呼聲便牢牢蓋住了他的聲音。
不待沈澈問他說了什麽,李容聲登時被畫靈丢了出來。他渾身靈力耗盡,猛地跪在地上。
沈澈有些慌亂的想上前攙扶,卻被謝棠一手鉗住手腕,她奮力收了收卻發現掙不回來。
“你怎麽了?”
李容聲一張臉慘白如紙,銀白的一身衣裳不少地方被劍氣劃得破碎不堪,止不住溢出紅色的血。
以往英氣勃勃的面上此刻有些脆弱無依。見沈澈面上堅決,謝棠眼裏現出一閃而過的倔強和不快,
他力道驟然一松,沈澈便伸回了手,還忍不住揉了揉手腕以緩解那股尖銳的疼痛。
合黎的子弟快速地将受傷的李容聲扶走,沈澈只能眼睜睜看着李容聲低垂着腦袋越走越遠。
畫裏的試煉比拼還未結束,一直躲藏在暗處觀望李容聲和晏華卿的楊玉堂此刻站在了晏華卿面前。
他就是在等着李容聲消耗晏華卿的靈力,坐收漁翁之利。
楊玉堂毫不猶豫地用他的彎刀招招朝晏華卿胸口襲去,招式陰狠至極。
衆人注意到畫裏的兩人。沈澈身旁的謝棠卻忽然站起身子。
沈澈疑惑不解地擡頭,卻見他俯下身子凝視着沈澈。忽而低沉堅定地說了兩個字。
“等我。”
沈澈仰着脖子下意識地點了頭,謝棠伸手輕撫正了她的發髻,随即嘆息一聲便消失在衆人眼前,留下沈澈一人坐在原地。
楊玉堂持刀在手,招招令人膽寒生畏,本是試煉比拼其實不需如此狠厲。
另一邊的晏華卿雖有些乏力,但仍沉着應對,他知道按楊玉堂的方法不出一刻鐘,靈力便會消耗殆盡。
就在楊玉堂出劍放緩那一刻,晏華卿突地持劍而上,他身形微動,瞬間化守為攻。
論智慧和方法,楊玉堂的一身蠻力是絕對比不過晏華卿的。
晏華卿用巧勁強攻着楊玉堂的下盤,一會兒的功夫,對面就自亂陣腳,露出破綻。
在最後一擊時,晏華卿挑開楊玉堂手裏的配刀,轉瞬間,配刀直往飛去,削斷了他的幾根頭發。
随着頭發緩緩落下,那大刀落在草上,發出沉悶的落地聲。
畫外,衆人正沉醉在試煉中時,他們端坐的平地忽的緩緩顫動起來,山頂的不知為何以可怖的模樣崩裂開來。
幾面旗幟歪倒了去,像脫了線的風筝,嗖的一下刮到了半空中,浮浮沉沉地飄搖。
頃刻,噴湧而出的魔氣撕裂了整片晴空。
衆人皆大驚失色,周圍一片驚呼聲,他們着急地望着坐在上方的蓮華尊常靜。
沈澈癡愣地看着身側空出的位置,內心陡然升起惶恐不安。
那向來和藹的白胡子老翁此刻眼神深邃犀利,忽而摸起了胡子笑了起來,他略有深意的地說道:“來得真快啊。”
他用那白拂塵揮了揮,畫靈登時收起,在最後一刻,那楊玉堂不甘心,竟趁着衆人出神時,朝着晏華卿背後狠狠一掌拍去。
兩人站在中間,晏華卿未能防得住他,竟挨下了那一掌,一口黑血從他喉嚨湧出。
“我贏了!”楊玉堂大聲地朝周圍呼喊着,可卻沒有一個人看他,除了半跪在地上的晏華卿。
常靜身旁的長老突然大聲喝道:“師兄,是不是那謝棠搞的鬼?”
見常靜不回他,他大手揮袖,自我肯定道:“除了他還能有誰!”說完便注意到下方坐着的沈澈,他怒氣沖天地指着沈澈,“我今日便要将你們這些敗類通通殺了!”
那懲戒長老提着劍朝沈澈走來,“無定堂出來的能有什麽好人。”
衆人紛紛看向沈澈,沈澈只聽見腦子轟的一聲,剩下一片空白,胸口的一顆心緊張慌亂地跳着。
他剛走下玉階,崩天裂地的巨大轟隆聲響瞬間從頂上傳來,滾滾黑煙迅速地向下蜿蜒襲卷着整座玉檀山。
玉檀山幾乎要被黑氣撕裂開來,一切的活物在不斷地被侵蝕。
烏雲層層堆疊,魔氣遮天蔽日,眼前昏暗無比。黑紫的天空穿梭着銀蛇般的閃電直接打在地上,那地面瞬間變成一面焦土。
沈澈耳裏只剩震耳欲聾的雷鳴,她看着周圍被魔氣肆意圍攻的修士,身體就像片葉子那樣輕輕哆嗦着顫抖起來。
蓮華尊拂塵一揮瞬間掃清肆虐的魔氣,只是不消片刻,魔氣便又重新襲卷而來。
衆仙門慌忙抵抗,沈澈一步步地往後退着,她的心髒似被緊緊揪住一般,喉嚨發不出聲音。
頃刻,天上銀光驟現。沈澈最為熟悉的靈劍裹挾着無盡的威勢極速襲來,跟着一點不差地懸停在沈澈面前。
周圍的魔氣瞬間如浪潮震蕩開,銀白的劍身不住地發出嗡鳴聲。
沈澈連連後退,卻見一陣勁風将視線裏的紅色衣服吹得瑟瑟飄起。
謝棠神色未變,他緩緩伸出手。
“不跟我走嗎?”
“你做了什麽?”沈澈質問卻不回應他的動作,謝棠見狀走近了兩步。
沈澈卻往愈發後撤着步子不讓他繼續靠近,她偏過頭含糊問道:“是不是你”
謝棠神情一緊,他剛想上前,千根白絲如靈蛇般在空中張牙利爪的迅速伸展。
白絲瞬間裹着他的身軀,不斷地收緊,桎梏住他的動作,像是要把他直接絞殺在原地似的。
聽着周圍的人慘烈的呼救聲,謝棠忽地一笑,随即眼冒邪火地看着高臺上的常靜。
手腕翻轉間,伏邪迅疾地飛來,穿破那似網般的拂塵,回到他手裏。
他躍身而起,用伏邪斬斷了空中無數漂浮的白絲。常靜痛惜嘆道:“你若是跟着曹有璘,遲早要遭反噬!”
“我若是知道自己的命還不去和天争一番,那才是真的反噬。”謝棠語氣發狠地說。
眼前混亂的一切就像在瞬間發生的一樣,沈澈慌亂後退了幾步,“對,我要去找琴玉,我要去找李容聲。”
謝棠立刻注意到越走越遠的人影,他眼睛閃爍着詭異的光芒,直截了當地破了拂塵纏繞的靈絲,轉身禦劍而去。
他從上往下看着沈澈六神無主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只見一道白色閃過,沈澈的肩膀瞬間被一雙大手勾住,被徑直帶到劍上。
沈澈出手向後襲去,手上的動作卻被他攔住,動彈不得。
謝棠低頭一直看着她,忽而便冷笑一聲,他将沈澈抱在懷裏嘆了口氣喃喃自語,“我說了等我,我就一定會回來找你。”
陰冷的氣息從身後傳來,沈澈像被凍住一般,四肢僵硬無比。
玉檀山成團的烏雲被吹散,半個時辰前還一片祥和的地方早已破敗不堪,屍體橫陳。
到處都是雷電擊中的焦土,殘破的旗幟斜插在地上緩緩飄着,晏華卿雙眼發紅,耳邊只剩下風略過的悲戚呼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