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柳香兒上去跟冼清嘉扭打在一起,說:“我可以這麽說自己,但是你不可以這麽說我。你個小丫頭片子!”

冼清嘉一怒之下怒了一怒,說:“你不是丫頭片子?你還是死丫頭片子!”

老鸨在後面冷眼瞧着,說:“冼小姐打輕一點兒,柳香兒還要招待客人。”

柳香兒按在冼清嘉身上,兩個人齊齊望向老鸨,異口同聲:“要你管!”

老鸨皺着眉頭扇着扇子走了。

她們打得難舍難分天昏地暗,最後,兩個人都鼻青臉腫。柳香兒破相了,老鸨去官府鬧,結果縣令判青樓給冼家五十兩銀子,冼家給青樓五十兩銀子,外加兩個人互相道歉。她們誰也不服誰,最後是老鸨拿了鞭子,冼父拿了棍子,兩個人才老老實實鞠了躬,旁人看來,就像是在拜堂。

後來,柳香兒染上了花柳病,被妓院扔在了大馬路上。冼清嘉上街買東西,看見一群女人在對衣衫褴褛的柳香兒指指點點,本來自己還準備上去踩一腳,但是聽到那些女人惡毒的語言,想起因為她自己不太守規矩,她們也是這麽議論她的,她心裏就不好受,于是就把柳香兒架起來,帶回家了。

柳香兒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看見冼清嘉,笑,說:“我們真是冤家,如今這條命,我都要吊在你身上了。”

“把藥喝了。”冼清嘉沒客氣,她認為自己只是一時的同情,至于柳香兒的病,她也沒有必要很認真去醫,盡人事,聽天命,能好則好,當作是自己行善積德,不能好,就提前把柳香兒丢到亂葬崗,免得晦氣,不過她把柳香兒帶回家,已經是要麽受人稱頌,要麽遭人嘲笑的人,無礙,人活一世,就是有功必有過。她也這樣講給柳香兒聽了。

柳香兒一巴掌沒有薅到冼清嘉,說:“我還真是謝謝你。”

冼清嘉笑嘻嘻的:“你知道報恩就好。”

柳香兒真是被氣笑了。

冼清嘉看着她,說:“诶,笑了,說明恢複得不錯,來,快下地走走。”

柳香兒回光返照一樣彈起來,一巴掌擦着冼清嘉揮到榻上:“我又不是瘸了,自然能走。”

柳香兒下榻走了兩步就摔倒在地上。冼清嘉慢悠悠地過去,把她扶起來,說:“我再發發善心,背你出去曬曬太陽。”她懶洋洋的,把每一個字都拖得長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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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清嘉把瘦弱的柳香兒背到背上,柳香兒咬了一口冼清嘉的脖頸,但是不痛,就像是在出小氣。冼清嘉晃了一下,說:“你要是再攻擊我,仔細自己摔下去。”

柳香兒這個時候還是不屈服,說:“你摔啊,你摔。”

冼清嘉就像一頭本來是給柳香兒馴服的牛,左搖右晃,發瘋癫狂,結果柳香兒真的摔到地上去了。

柳香兒摸着屁股,說:“冼清嘉,你不要這麽造!”

“燥?我的确挺口渴的,你去幫我倒杯水?”說着就要把柳香兒拽起來。

柳香兒掙開,擺手:“大小姐,你莫要折磨我了。”

冼清嘉說:“我只是讓你擺正你的位置。”

柳香兒沉默了。

不過,柳香兒命倒是挺硬的,身體漸漸好了。有一次,晚上的時候,看見冼清嘉坐在臺階上,她就裝作不情不願地過去,坐下,說:“在想什麽呢?”

冼清嘉看她們一眼,笑,說:“快考試了,在想自己的前途。”

“哦。”本來對話在這裏就要終止。

冼清嘉又說:“我是家裏最大的孩子,現在這個時候時代,男女稍微平等一些,女子可做的事情多一些,也能去承擔一個家庭,也能考中預官役光宗耀祖,能力與責任變大了,壓力也變大了。”

柳香兒笑:“我跟你就恰恰相反了,我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但是前面幾個姐姐都沒有出息,本來家裏面是要靠我光宗耀祖的,但是事故多變,家裏把姐姐嫁光了還是揭不開鍋,就只有把我賣到青樓。”

“若是沒有當妓,你會做什麽?”

柳香兒吸一口氣,說:“大概,大概是考入預官役,以後去當外交官吧。”

冼清嘉說:“我不想當官,但是我想擁有無上的權力和榮耀,我就是不想負責任。”

柳香兒幹笑:“呵,你還真是與那些嫖客一樣。”

冼清嘉突然抱住柳香兒的脖子,看着她,說:“香兒。”

柳香兒看她一眼,說:“嗯?”

冼清嘉斜着嘴唇歪歪一笑,嗅了嗅,說:“你好香啊。”

柳香兒朝她胸口打去,嗔怪:“不正經,你真要去當嫖客啊?你有把兒嗎?”

冼清嘉摸着胸口,又伸手撓撓柳香兒的下巴,說:“我可以長啊!”

柳香兒氣羞了,站起身來:“等你長出來再說吧!”

冼清嘉見她走開了,看着那個方向,又回轉身來,摸摸嘴巴和下巴那一塊區域,想着覺得有些好笑。

柳香兒的病算是全好了,但是冼清嘉又病倒了,躺在榻上,說自己要吃油酥餅。柳香兒不忍心,就跑出去買油酥餅了。買完經過妓院,一個過往的恩客瞅見她,就攔住,說:“喲,香兒,病好了啊?哥哥好想你,你什麽時候回來重新挂牌啊?”

柳香兒朝妓院裏望去,沒想到老鸨站在門口看着她。她匆匆低下頭,走開了。

隔天,老鸨就到官府去告冼家,說他們拐走了柳香兒。

冼父臉都氣青了,說:“你憑什麽空口無憑憑空捏造陷害別人?”

老鸨把柳香兒的賣身契拿出來。

冼父只有說:“當初你們把柳香兒丢在大街上,我女兒清嘉把她救回來,我們留着這個人也沒用,你若是想要回去,那就把給她治病的銀錢結一下。”

官老爺有生意跟冼家牽扯着,自然是傾向于冼父,就說:“把銀子結一下吧。”

老鸨猶豫了一下,但是想到柳香兒那張楚楚可人的臉,她就咬咬牙,反正錢還能再賺,到時候就壓榨柳香兒,便說:“好,我出。”

銀錢結算完畢,冼父就把柳香兒送回去了,連道別的話都沒有留給柳香兒和冼清嘉說。

冼清嘉病好之後,發現柳香兒不在,就女扮男裝混進妓院,甩了一錠銀子在桌子上,指名要柳香兒。

老鸨看着眼睛都亮了,愣是沒有認出冼清嘉來。

冼清嘉一走進去,柳香兒就在脫衣服,冼清嘉急忙過去止住她,幫她把衣服穿好。

柳香兒說:“冼清嘉,怎麽是你?”

冼清嘉皺着一張臉,說:“我還想問你,為什麽一有人進來你就脫衣服呢。”

柳香兒妩媚萬千地卧坐在案幾前,說:“你看我這個樣子怎麽樣?”

冼清嘉豎起大拇指:“夠色,夠媚。”

柳香兒起身,又換了一副樣子:“所以你以為我為什麽要脫衣服呢?!”

冼清嘉手一攤:“不知道,不理解。”

柳香兒無奈:“大姐,我他媽是妓女,我就靠床笫之歡賺錢,你說我為什麽要脫衣服呢?”

冼清嘉推開她:“你這也太直接了,沒有什麽前戲嗎?”

“沒辦法,那些男人等不及。”

突然,外面一陣嘈雜。

“衛公子,你不能進去,裏面有客人呢。”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見到香兒,那個人出了多少?我出兩倍。”

“快躲起來。”柳香兒慌了,衛公子是個老色鬼,如果發現冼清嘉也在這裏,恐怕冼清嘉的清白也要不保。

“躲哪兒?”冼清嘉也慌了,衛公子認識她。

“那兒,那兒。”柳香兒指一指衣櫃。

冼清嘉幾下鑽進去把門帶上。柳香兒不安地順着頭發。

破門而入的聲音:“沒人啊。”冼清嘉好奇地從櫃子的縫裏看外面。

只見衛公子一把抱住柳香兒,說:“香兒,我好想你。”

柳香兒擔憂的看了一眼櫃子這邊,然後開始脫衣服,說:“公子,那咱們快點兒。”然後褪下外衣剩一件單薄的裏衣,推倒衛公子在榻上。

就這樣,冼清嘉第一次看了活春宮。

衛公子走後,冼清嘉滿臉漲紅地從衣櫃裏走出來。

柳香兒無力地躺在榻上,問冼清嘉:“怎麽樣?我在床上的功夫不錯吧?”

冼清嘉贊嘆道:“有你這樣的女人,我也想當男人了。”

柳香兒起身把衣服随意地搭在身上,說:“我也想當男的,然後一天之內把這裏的所有妓女都上一遍。”

冼清嘉思索了一下,說:“我覺得啊,跟□□有關的都特別賺錢,要不哪天我沒錢了,就畫春宮圖來賣吧?”

柳香兒穿衣服:“那你可要苦練畫技了,很多人賣春宮圖的。”

冼清嘉坐下,又站起來,說:“我本來是想來問你為什麽不辭而別的。”

柳香兒沒有說話。

“你真的喜歡這裏嗎?”

“喜不喜歡又關你什麽事?”

“你不想做妓的話我可以贖你出去。”

柳香兒啐了一口,說:“收收你的善心吧,我在這兒才是有價值的,我什麽都不會做,只會讨好男人,我在這兒能賺錢,你贖我出去讓我餓死啊?”

冼清嘉轉頭看着她:“我們一起讀書,一起考預官役。”

柳香兒睜着眼睛:“你供我?你家裏人同意嗎?你甘心嗎?”

冼清嘉沉默了。

柳香兒說:“冼清嘉,麻煩你不要異想天開,把所有事情都想得那麽美好,都是要錢的,錢!你現在能賺嗎?!”

冼清嘉看着她:“我不能。”起身走了。

後面妓院倒閉了,老鸨把妓女們都賣給了京城的大妓院,卷着錢跑路了。

柳香兒左思右想,還是不想失去冼清嘉,就寫過幾封信給她。突然,在冼清嘉的來信裏,提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叫梁若奇,在冼清嘉就讀的初府裏成績佼佼。在冼清嘉的描述裏,梁若奇是一個身量較高,樣貌卻不怎麽出衆的人。

柳香兒一眼就看出冼清嘉喜歡梁若奇,便在信中說:“你看上他何處了?”

冼清嘉的性格一直都為人所诟病,急躁、易怒、矯揉造作還有毫無理智的善良。所以冼清嘉也是受人排擠的。

冼家也是暴發戶,做生意突然賺到了錢,本來老一輩是種田的,冼清嘉的父親棄農從商賺到錢以後,鎮子上不少人在後面說風涼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見不得冼家突然變好,往些日子裏與冼家交好的幾戶人家都不怎麽待見冼清嘉一家,來往走動也少了,甚至還有過口角。

冼清嘉上學被欺負這件事,可以說是就像她這個人的出現就是要拿給人不待見的,畢竟冼清嘉也不是頭一次被欺負了,小時候的冼清嘉被學堂的男孩子圍着說眼睛小長得醜之類的,長大了,容貌問題不能避免,又因為與同窗的交際變多了,性格飽受争議。冼清嘉這個人就是口拙心笨,不會說話,不會做事,但是你看她天天在想些什麽,無非都是自己成為全世界的亮點,衆星拱月,繁華無限。舉一個例子吧。

冼清嘉安慰爺爺去世的同窗,說的是:“雖然你爺爺走了……”說到一半,她自己也發現不對,就閉嘴了,那個女孩子又要哭的樣子,她連忙說:“都怪我,不會說話。”女生說:“你的确不會說話。”

每次被欺負了,冼清嘉都在想如何複仇打臉,但是除了提升自己和自暴自棄,她別無選擇。

冼清嘉很莽,在幾歲的時候就跟同窗的男生打架,那個年齡的男孩子也喜歡招惹女生,但是冼清嘉明顯是沒有其他可愛漂亮的女孩子有的那種威懾感的,因為那種女孩子一受欺負了就哭着要找夫子找爹找娘,冼清嘉被打了或者打人了都是自己掖着,在夫子面前裝出一副乖乖女子的樣子,在父母面前就是一個調皮搗蛋而且不太機靈的傻孩子。

後來冼清嘉也想明白了,是不是自己沒有一個女孩子的樣子,所以才會讓這麽多人都不會留面子給她,所以在初府受到欺負的時候,她會第一時間告夫子,告爹娘,但是只能換來別人暗地裏或者明地裏的欺侮。

至于為什麽冼清嘉會對梁若奇産生好感,與上面這些鋪墊都有關系。

當時的九州有一個非常出名的邪教,叫黑法會,有一個男生在手上畫黑法會的會徽被冼清嘉看見了,冼清嘉寫了一張小紙條遞給夫子,當時的教育強調以正民心,思想端正,行為循常,這種邪教,是不能夠出現在學堂裏的,夫子便找來了那個男生訓話。

有人看見冼清嘉遞了紙條,冼清嘉就被揪出來了,當然,冼清嘉肯定不止寫了這麽一件事,一張紙至少都有一巴掌寬呢,為了把這張紙寫滿,冼清嘉還寫了誰誰誰說髒話,當然,現在回想起來,冼清嘉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麽想的。

但是有一個人并不覺得冼清嘉這樣做有什麽不對,甚至還站出來說:“她說的有什麽錯嗎?”那個人仿佛一道光毫無征兆地從黑暗破出得縫隙裏鑽進來,直直要讓裏面的冼清嘉看看外面的明亮,去抓住這一絲光芒。

但是,有人告訴冼清嘉,他與她不是一個階級的。冼清嘉成績不好,不受夫子喜愛,在同窗之中,是最低等的存在,而梁若奇不同,梁若奇成績好,人緣佳,有些小小的傲嬌,被府長說是桀骜不馴,是最高等乃是特殊的存在。冼清嘉不信這些,什麽等級之分,什麽聖人之言,她偏要打破它,但是她不會去影響梁若奇的生活,因為,那是她真心喜歡,連告白都不敢的人啊。有誰能明白,一個一直不被同學看好,一直不被父母承認,一直不被老師認可的人,突然,有一天,哪怕就只是一個人,認可了她,支持了她,她都會一輩子把這個人記住,記一輩子。

那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冼清嘉有一個近親堂哥因為吸食大麻死掉了,家裏也差點被敗光,從小帶着冼清嘉長大的奶奶去世,是肺痨,冼清嘉在上課的時候,被教理學的夫子喊起來,說了一頓,冼清嘉哭得很傷心,她就是不明白,她什麽都沒有做錯,為什麽每個人都會對她失望,都會看不起她,後來,她明白了,正是因為她什麽都沒有做,交了錢沒有好好學習,生在世界上卻不珍惜眼前人,荒唐度日。

那段時間,柳香兒還是會時常來書信,冼清嘉最開始是會抒發一些悼亡之痛,漸漸,她又寫到:“夜深入睡,竟夢梁若奇與一同窗女子在一起,次日見,果是。”

柳香兒知道冼清嘉要傷心一段日子了,在案前寫寫又揉成團扔掉,終究沒有說出一句安慰的話來。

後來,她們就少有聯系了。

不知道冼清嘉那段日子是怎麽熬過的,無依無靠,無愛有傷。

初府之後的中府,冼清嘉過得好些,因為這個時候,她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笨嘴拙舌,因着初府時衆親離散的痛苦,使她讀通了幾本書,在中府,成績也混了個中層,也是在這個時候,冼清嘉有發病的征兆。

中府大概是冼清嘉與男生關系最好的時候,因為介懷自己的樣貌,冼清嘉詢問與自己交好的男生自己樣貌如何,是不是甚寝,對方說:“沒有,還是略有姿色。”但是冼清嘉因由着以往自誇都會被人揪住小辮子的經驗,還是一直稱自己貌寝。

這幾年,又寫了幾封厚厚的書信給柳香兒,然後,就生病了。她開始“諸躁狂越,皆屬于火;衣被不斂,言語善惡,不避親疏,此神明之亂也。”得了癫狂症。

當時夫子以為她是妖魔上身,還幫助冼父去找了道人,結果是錦都的大夫抑制住了她的病情。道人給冼清嘉算了一卦,說冼清嘉要當大官,但是今年有運損,好好努力,還是能實現自己的目标。

冼清嘉雖然沒有考上預官役,但是也成功考上了京都的高府,也是這個時候開始寫話本的。其實冼清嘉一直都想寫出一個震驚寰宇的故事,從她在初府之前就想了,那個時候就有一個故事雛形,兜兜轉轉,故事編編改改,終究是不盡人意,但是冼清嘉不準備放棄,她覺得自己還是有些才華在身上的,被誇獎過的人永遠不會輕易放棄,冼清嘉的每一個國學夫子都給了她很大的幫助,冼清嘉自小展示出來的文學方面的才華是不會被磨滅的,他們都誇獎過冼清嘉,冼清嘉一直受其鼓舞,所以,冼清嘉不會放棄。

冼清嘉的自命不凡就注定了她的結局非同凡響,這些還要仔細說來。

到了高府,冼清嘉還是對梁若奇念念不忘,按冼清嘉對柳香兒說的話來說,她其實并不是真的有多麽喜歡梁若奇,只是一種執念,畢竟曾經那麽喜歡一個人。但是她沒有對柳香兒說,自己對梁若奇其實是一種虛榮,因為梁若奇考上了預官役,這在十裏八鄉都是傳開了的,冼清嘉的情感很複雜,喜歡這麽一個人,一定會成為輿論的焦點,她既是有幾分殘存的真心,又是為了實現那種令人豔羨的人生。

她向他表白了,其實在生病之前就表白了,但是那封信寄出以後就一直沒有回音,連拒絕的話都沒有,她生病那段時間,一直寄信給梁若奇,莫不是表達自己的愛慕相思之意。

漸漸的,她就麻木了,但是還在糾結為什麽他一封回信也沒有。失去聯系一段時間以後,她到了高府,她又找到他的地址,問候他,他寫了一封不失禮貌的回信。她很高興,随即詢問他為什麽之前不給她回信,還告訴他自己也在京都。

後面的事,冼清嘉從前喜歡他,對他殘有感情的時候覺得很有趣,想記下來,想寫進自己的話本裏,但是現在冼清嘉不喜歡他,對他沒有感情了,就沒有意義了,所以不在此贅述。所以一個人覺得是否有意義是在于他是否對其有情感。智慧只能分辨利益,情感才能識別意義。所以,每個人,每個物的存在都有意義,因為不論怎樣,你都會對他有情感,或者從他身上獲得利益。

反正,最後冼清嘉與梁若奇成為了普通朋友,關系算是破冰了吧,但也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冼清嘉失去對梁若奇的情感之後,就很少再給他寫信了。

回到現在,勝族每日都會在府門口等着冼清嘉,偶爾會送一些鮮花、糕點、飾品,最開始冼清嘉都不收,但是拗不過他,因為他說:“我送我傾慕的女子一些小東西,施一些小恩小惠也不行嗎?”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直直看向冼清嘉的眼底。冼清嘉真的沒有辦法拒絕他。

冼清嘉還是會去青樓畫春宮圖賺錢,勝族送了這麽多東西給她,她總覺得不表示一下自己心裏面不安。

這天,冼清嘉又悄悄去柳香兒那兒畫春宮圖,摸摸索索的進門,柳香兒一把把她拉進來,說:“大姐,你沒有必要這麽鬼鬼祟祟吧?就算是怕被你那個大官人撞見,也沒必要跟做賊一樣啊。”

冼清嘉看着柳香兒把門關好走到案幾前面,自己也跟過去,說:“你又不是不知道,男人都不喜歡這種風流成性的女人,我畫春宮圖,屬于風流的上上層。”

柳香兒看她一眼:“呵呵。”拿出小鏡子照一照自己,說,“沒有啊,你看我不是很受歡迎嗎?”

冼清嘉自己倒茶喝,說:“那是了,你不看看你是誰,你是我冼清嘉的朋友。”

柳香兒把鏡子一偏,朝她勾起粉嫩嫩的嘴唇俏皮一笑:“你個死鬼,我受不受歡迎關你屁股的事,我那是憑本事吃飯。”

“對啊,就你上次跟我說的那個前情人,還吊着你那個,還有江南公子,你他娘的真的是很有本事。”

柳香兒生氣地轉身,然後又洩氣,搖搖鏡子當扇子,說:“也對,我們做妓的不就是要被男人玩兒嗎?”

冼清嘉意識到自己為了怄氣又說錯話了,就說:“等我有錢了贖你出去。”

柳香兒明顯也是不想讓冼清嘉好過,轉回身來,說:“這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就像當初你跟梁若奇一樣。”

雖然傷害不了冼清嘉,但是一提到梁若奇,兩個人難免不高興,冼清嘉就說:“你還不是活該,上趕着讓男人玩兒你。”

柳香兒起身,提溜着冼清嘉的衣服:“是了,你快出去,我這種下賤的人不配跟你坐在一起。”

冼清嘉立馬示弱:“好姐姐,我的好姐姐,我還靠你賺錢呢。”

“不就是為了給你的男人買禮物嗎?你生活費那麽多省吃儉用不就下來了?”

冼清嘉笑:“意義不一樣嘛,姐姐。”

“你賺這錢不嫌髒嗎?”

“不髒不髒。”冼清嘉連連擺手。

突然外面有腳步聲,柳香兒給冼清嘉使一個眼色,冼清嘉一骨碌跑到暗門背後去,坐好磨墨,蓄勢待發。

來人敲了敲門,柳香兒半露香肩坐到銅鏡面前:“請進。”

勝族開門邁進來。

柳香兒從鏡子裏看見勝族,愣了一下,不确定地轉身,看清之後,說:“大官人,哦,不,勝大人,你怎麽來了?”

勝族沒說話,而是掃視了一下四周。

柳香兒見狀,猶豫自己要不要脫衣服,因着他可能不是來找她的。

勝族看見暗門,就朝那裏走去,把門打開,彎腰躬身進去,一把把剛剛磨好墨的冼清嘉揪出來。

冼清嘉與柳香兒都在狀态之外,勝族沉聲:“你出去看着。”

柳香兒立馬把衣服穿好出去。

勝族把冼清嘉丢在榻上,俯身壓住她,說:“你膽子真的很肥。”

冼清嘉有些委屈,拿手指戳勝族的胸膛,說:“啊?人家只是想掙點錢。”

勝族騰出一只手捏住冼清嘉的下巴,說:“那你看了這麽多,想不想試試?”說着就去扯自己的衣服。

冼清嘉抓着他的手,說:“诶,不行,我們還沒有成親。”

勝族狠狠地親了一下冼清嘉的嘴唇,說:“下次不準再來了。”

然後起身拉着冼清嘉往外走。冼清嘉被親蒙了,就跟着他,也沒有反抗的意思。

走出去以後,冼清嘉問勝族:“那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啊?”

勝族笑得有些鄙夷,說:“你認為是什麽關系?”

冼清嘉沒看懂,她看不懂,眼前人非心上人,有些時候就是這樣的。

冼清嘉耍賴蹲在地上,說:“可你剛剛親我了诶。”

勝族變了一個表情把她打橫抱起:“那走,我們現在就成親。”

冼清嘉沒有做好準備,就拍打勝族的胸膛,說:“你快放我下來,我還沒有答應嫁給你。”

勝族就放她下來了,然後大步朝前走想甩開她。

冼清嘉在後面跟着,說:“我冼清嘉雖然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但是也不是那麽随意的人,如果要嫁,也要選一個良辰吉日,三書六禮,八擡大轎将我娶進門,更何況是你這種這麽有頭臉的人。”

“好啊,那你便等着吧。”勝族快速離開了。

冼清嘉追了幾步,沒有追上,就放棄了,她撓撓頭,說:“怎麽這麽奇怪?”她折回去,準備找柳香兒說說這件事,但是一想到勝族可能就是因為自己去青樓畫春宮圖生氣了,就又轉回來,朝高府走去。

冼清嘉有一個妹妹冼清譽,不過是庶出的,從小就在鄉下的莊子裏長大。冼父總覺得對不起這個庶出的女兒,就把她送到了京都讀書,跟冼清嘉一同來到了京都。冼清譽比冼清嘉小五歲,五官雖然沒有冼清嘉端正,但是拼在一起就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不像冼清嘉,常人根本不會用正眼看她。冼清譽溫順知理落落大方,這是旁人眼中的冼清譽,但是只有冼清嘉知道,自己這個庶妹,不太簡單,性子潑辣得緊,仗着冼父因為對她有愧在心都敢騎在冼清嘉頭上,冼清嘉也不是沒有教訓過她,不過每次被冼父冼母發現了,都是一頓斥責。

就拿她搶冼清嘉剛買回來的衣服的是來說,冼清嘉看見直接一巴掌給她扇去,她倒好,直接委屈了,開始哭起來,引得冼父說冼清嘉心胸不夠開闊容不下旁人,還罰跪了。旁人不在的時候,她就直呼冼清嘉大名,嚷嚷:“冼清嘉,你是豬嗎?”冼清嘉就掐她,她就還手,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扭打在一起,因為冼清嘉壯一些,年紀大一些,所以每次都占了上風,冼清譽吃了虧還一點兒不肯收斂,每次都會與冼清嘉發生争執。

冼清嘉并不想理這個庶妹,但是一段時間不見,這個庶妹馬上就又像一個牛皮糖一樣黏上來說:“好姐姐,你在幹什麽啊?”

最近,冼清嘉跟勝族的事又傳到了她的耳中,她就一早到高府等着冼清嘉,看見冼清嘉,就一聲冷笑,說:“冼清嘉,你倒是長本事了,現今攀上了一個大官人,你看我不把你告到爹爹那裏去。”

冼清嘉推開她,說:“冼清譽,你無不無聊,八字沒一撇呢。”

冼清譽倒是喋喋不休起來,說:“你都知道八字沒一撇啊?你的梁若奇呢?人家考上預官役,又是你的同窗,還不夠你炫耀?而且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對梁若奇什麽心思。還有你去青樓找柳香兒,爹爹和主母不是早就要求你不能去那種地方與那種人接觸了嗎……”

“冼清譽,你煩不煩,你就沒有什麽小情人,我記得你在初學之前就愛慕鄰家那一對雙生子,我與勝大人的事情與你何幹?!你自己幾斤幾兩心裏沒點數嗎?來我面前耀武揚威揚言威脅!”

“我幾斤幾兩?!冼清嘉,你自己幾斤幾兩才是對的吧?你考慮清楚這個問題,就不會與那個勝大人傳什麽緋色新聞了!”冼清譽指着冼清嘉鼻子大罵之後甩着袖子就走了。

冼清嘉在後面說:“你不會是想找情人了吧?你要找就找,我絕不會告訴爹娘!”

冼清譽沒有說話,坐上馬車走了。

冼清嘉害怕勝族真的因為自己去青樓畫春宮圖而生氣,大晚上就跑去勝族府上,結果府兵不讓她進去,她就想了一個辦法,從後門溜進去了。結果還沒有到勝族的卧房,就看見勝族在臺階上喝酒,勝族看見她,就過來。

“我應該叫你汝鏡,還是南田?”勝族撫開頭發摸着冼清嘉的臉,眼神中凄凄慘慘又帶着怨恨。“你這個女人,總是這麽可恨,不管你是誰。”她看着他,說:“你喝醉了,我不是什麽汝鏡,也不是什麽南田,我只是冼清嘉。”他怒吼:“不管你是誰,我就是要毀了你!毀了你!”

冼清嘉被這樣可怖猩紅的勝族吓到了,跌倒在地上。

聽到有人怒吼,一些侍衛和婢女趕來,看見冼清嘉和勝族,便詢問冼清嘉發生了什麽。冼清嘉反應過來,指着一個婢女,說:“來,你去端一盆涼水來,讓他醒醒,讓他看看自己在幹什麽!”沒有人動。

冼清嘉起身氣勢洶洶地循着自己的記憶去找到水缸,拿起大勺舀了好幾瓢水放到盆裏,端着盆去找勝族。

院子裏的人都在勸勝族回屋,冼清嘉一過去就往他身上潑水,旁邊的人趕緊躲開。

勝族被淋了一身,清醒了不少,看着冼清嘉,從最開始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恨,到慢慢溫柔起來。

冼清嘉指着他,說:“好,很好,你再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就這麽一直看!”

“清嘉。”勝族準備過去。

冼清嘉把盆一丢,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冼清嘉被人傷害之類的,最開始都是會覺得生氣,除非是那種情感特別深的人,她會感到難受,其他人,都不過是讓她生氣罷了,而勝族,就是這其他人。她想不通她之前究竟做過什麽,要讓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用這種低劣的方式來報複自己,還有什麽汝鏡,什麽南田,她根本不認識。她想起她得癫狂的時候,有一個老頭自稱自己是什麽神,告訴她,她已經經過了前面八世,還有兩世命數就盡了,不過她前面八世都是慘死,她是紫微,上天安排的命運就是很慘,不被人認同,不被人理解,一生都在苦苦追尋。

關于紫微,她聽說過,之前民間一直都流傳着紫微下凡的傳言,說是救世主,是聖人,她一直都幻想自己就是那個救世主,那個聖人,她相信她自己可以改變世界,但是現在動物不準成精了,成神,只是想想而已。沒想到,這種幻象,這種幻聽,有一天居然血淋淋地擺在自己面前。她在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她該做什麽,怎麽拯救人類。

自從她得了癫狂之後,她就一直覺得人生沒有意義,但是她卻每天都在為了人生的意義奔波,她有她的夢想,有她的生活,她有親人,有朋友,有家庭,有關系。她一直覺得自己孤獨,但是她身邊有這麽多人。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以自我為中心,當自己的皇帝。

好了,現在應該好好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了吧?她告訴自己,或許,我真的是神。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勝族來找她了。

她閉門不見。

她終究是要出門的,勝族攔住她:“為什麽不見我?”

她擡眸看他一眼,說:“勝大人,你為何不問問自己?”她繼續往前走。

勝族攔住她:“那天我喝醉了,将你認錯成了其他人。”

“那我敢問勝大人,什麽女人讓你這麽恨她,一定要毀了她,你将我認錯,是不是因為我與她長得十分相似呢?那你接近我,是不是也是因為我與她長得相似呢?你真的很可笑,我從未見過如此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男人。我冼清嘉雖然素來只關心自己高不高興,但是我找男人,要找會關心別人的,寬宏大度的,溫文爾雅的,相貌能夠不堂堂,但為人一定要堂堂。”

勝族眸色深深,問:“你當真不信我?”

“不信。”冼清嘉沒有理他,繞過他走了。

冼清嘉在大街上采買生活用品,一個髒兮兮破破爛爛的小老頭攔住她,說:“姑娘,我看你有緣,我為你算一卦。”

冼清嘉不合時宜地善心大發了,說:“伯伯,你要多少錢?”

小老頭嘿嘿一笑,說:“三文。”夠他吃一頓飯了。

冼清嘉拿出三文錢給小老頭,說:“你算吧。”

生辰八字一擺出來,老頭皺皺眉,又露出大喜之色,說:“姑娘你這是紫微轉世啊!紫微聖女!天佑九州!”

冼清嘉皺眉:“伯伯,你快別亂說了,現在什麽世道你是什麽不知道嗎?等會兒被當成邪教抓起來了。”

老頭說:“不,姑娘,你會很出名的,大家都會信奉你,你将是舉世無雙的聖人。”

冼清嘉覺得好笑:“前幾年就在傳紫微聖女的傳聞了,我也關注過,翻過古籍,但是聖人與紫微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而且現在離坊間傳聞中的紫聖出現的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你這個,不靠譜。”

“诶,你不信便罷了。”小老頭搖着頭走了。

晚上的時候,冼清嘉正躺在榻上,外面突然一陣嘈雜,幾個衛兵破門而入,站在冼清嘉面前,說:“你就是冼清嘉?”

冼清嘉坐起身來,不明所以地看着衛兵,點點頭。

衛兵将她從榻上拽下來,往外面拖,冼清嘉急忙說:“兵大哥,這是怎麽了?我好好睡着覺呢,你們突然闖入,又對我如此無禮,是我犯了什麽事嗎?”

“別廢話,縣令大人要見你。”

縣令?莫不是現今她與勝族分了手,縣令要算以前的舊賬,早知道會如此,她當初面對勝族就不該這麽硬氣,而是俯身給人家做小俯低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她都已經想好自己是會被關在城北還是城東的大牢裏面了,衛兵卻将她帶到了縣令老爺的私宅。開門進去,裏面布置的紅彤彤的,像是要辦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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