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衛兵把冼清嘉丢到一間屋子裏,裏面貼着喜字,挂着紅帳,疊着喜被,還有紅紅的燈籠。
縣令老爺坐在高位上,看着地上跪着的冼清嘉,說:“你就是紫聖?”
冼清嘉擺手,說:“不是這樣的縣令老爺,民女冼清嘉,就是一個學生,外加畫師。”
縣令喝了一口茶,說:“嗯,我記得你,就是你畫我與妓女的春宮圖。”
冼清嘉苦着一張臉,要是她與勝族關系還是好,那她就可以拿勝族出來吓唬他,但是現在她與勝族已然是鬧僵了,她萬不能再将他往春宮圖那方面帶,不然自己恐怕死無葬身之地,都怪她這張嘴,偏要提什麽畫師。
“老爺您記錯了,小女子從未畫過什麽春圖,小女子……小女子,小女子只喜歡畫物件。”
縣令嘿嘿一笑,說:“不說了。”端起桌子上那個盤子,說:“把交杯酒喝了,我們洞房。”
冼清嘉僵在原地,她看着縣令那張蒼老的臉,努力計算他那都可以當自己爺爺的年紀,開始磕頭:“老爺饒命!老爺饒命!那圖的确是民女畫的,但實非故意,老爺若是要罰,那就罰民女砍頭,車裂,萬萬不能做出這種喪盡天良之事啊!”
縣令掃了興,把盤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盤子裝着的酒壺裏的酒都灑出來了:“誰說要你砍頭,要你車裂了?只是聽聞得紫微者得天下,我不過是想要這天下罷了。”
冼清嘉無語了,看着縣令,面色委屈,說:“啊?這……”
“你不願意給,是嗎?那我就吩咐把你的家人殺光,再把你關起來。”
冼清嘉突然想起來,她在癫狂的時候,曾經聽到有的聲音說:“紫聖不能自己是紫聖,不然命破了,就必死無疑。”如今看來,不想嫁給這個老頭兒,就只有承認自己是紫聖了,但是她在猶豫,自己死掉了,那麽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榮譽、富貴又怎麽辦?抛開這些不說,柳香兒還等着自己去贖她,她突然又怕死了。
正在猶豫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到門前,說:“老爺,璃長老求見。”
縣令看着冼清嘉,說:“定是為了你的事來的,如今看來,你非死不可了。”說罷就走出去。
縣令沒有關門,肯定也是想冼清嘉逃不出去,于是冼清嘉就悄悄溜出去,雖然不能跑但是躲一躲,等人來救自己總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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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清嘉找地方藏的時候,路過一間開着門的屋子,本來想偷偷越過去,結果一往裏面張望,發現是縣令和一個黑鬥篷男人,冼清嘉急忙在牆根邊上躲起來。
黑鬥篷說:“現在紫聖出現已經鬧得滿城皆知,如果讓那個狗皇帝知道了,定會把那個叫做冼清嘉的女子搶去。我們一致是這麽認為的,沒想到你倒是搶先一步,把她擄到家裏來了。”
“她倒沒什麽特殊,之前還是畫春宮圖的,這樣的人,真的會推翻黑法會嗎?”
“她會不會推翻黑法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得到她的心髒就可以永生,如果剖心祭天,可葆萬世安寧。”
“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這種話究竟靠不靠譜,之前那個在京都廣場自焚的,你們說他能超脫,能像鳳凰浴火重生,結果呢?”
“你若是不信,就不要每日用火燙自己。”
“……”
“黑法會的功法,可以讓人超脫,讓人釋放,這是你見識到的,我說可以讓人永生,那定是不假的。”
“加入黑法會,永生不悔!”
“很好。”黑鬥篷拍拍縣令的肩。
冼清嘉捂住嘴,沒想到羅縣令竟然是黑法會的,她記得之前有一個姓楊的女同窗說過,她有一個姓羅的叔叔在當縣令,她還曾懷疑過是不是羅縣令,現在看來,應該沒有多大關系。
看樣子他們也要出來了,她該去哪兒,冼清嘉四處張望。
一個面無表情的陰森森的女人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涼涼地開口:“冼小姐,你怎麽在這兒?”
冼清嘉回頭,看見一張蒼白的臉,吓得驚了一跳,她急忙對她作噓,結果女人聲音揚起來:“來人啊,冼小姐跑到這裏來了!”
冼清嘉去捂她的嘴,還沒捂上發現好像不怎麽行,就趕緊跑了,結果沒走出幾步,就撞在一個人身上,那個人抓住她。她擡頭看了一眼,發現是黑鬥篷,就急忙低下頭。黑鬥篷皺了一下眉,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掐住冼清嘉的下巴,把她的臉擡起來,看仔細以後,古怪地笑了,說:“原來是你。”
然後對羅縣令說:“她不是紫聖,她比紫聖更尊貴,她是天界的大尊神。”
羅縣令有些沮喪,但是又轉好,說:“那大尊神有什麽用?”
“我們若是能讓她認可我們,或許通天樹還有可能重新被搭建起來。”
羅縣令笑眯了眼,說:“仙境,我可還沒見過呢。”
“請随我來。”黑鬥篷對冼清嘉說。
冼清嘉看看周圍的人,還是跟上去了。
黑鬥篷帶着冼清嘉上馬車,就在冼清嘉剛剛登上去的時候,一個玄色便服的男子從遠處騎馬過來:“清嘉。”
冼清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又仿佛才出虎穴又入狼窩,她看向勒馬的勝族。
勝族下馬,從黑鬥篷手裏搶過冼清嘉,滿眼關懷,說:“你沒有受傷吧?我安排的看着你的人說你被縣令的衛兵帶走了,我就趕來了。”
冼清嘉看着眼前這個似乎是在邀功的男人,一時有些無措。
勝族突然抱住她,說:“對不起,之前都是我不對,我不應該将你認錯,不應該用那樣的眼神看你,不應該将對別人的仇恨宣洩在你身上。你能不能原諒我,我是真的喜歡你,心悅于你,離不開你,這輩子非你不娶。”
冼清嘉居然還覺得有些感動,說:“那你不許再對我發脾氣,不能再否認我們的關系,還有,我一定要一個隆重的婚禮。”
勝族古怪一笑,黑鬥篷看在眼裏。他說:“好,我都答應你。”然後牽着冼清嘉的手就要離開。
黑鬥篷突然拉住冼清嘉的手,說:“南田,別去,別相信他。”
南田是誰?這是她第二次聽見這個名字,第一次,是在勝族嘴裏,她折回去,問他:“南田是誰?”
勝族看着黑鬥篷,眼神中帶着警告,不過黑鬥篷一點兒都不怕他,而是說:“天界的大尊神南田。”
勝族拉着冼清嘉就要走,冼清嘉繼續說:“我不是南田,我是冼清嘉。”
勝族把冼清嘉帶上馬,靠在她耳邊,說:“清嘉,不要相信他說的話,你只是冼清嘉。”
黑鬥篷走上來,說:“你什麽都不記得了……真是奇怪。”
勝族勒馬,掉頭帶着冼清嘉走了。
勝族把冼清嘉帶回了自己府上,他說:“現在京城裏都在傳你是紫聖,而這些人,大都對于紫聖是一種窺探,好奇,研究的心理,他們對你目的不善,這些時日,高府就不要去了,就待在我府裏,我替你解決眼前之事,待風頭過去以後,我就娶你。”說着摸了摸冼清嘉的頭。
冼清嘉皺眉:“我怎麽能讓你一個人站在風口浪尖上,若是皇帝向你問起我,你該如何回答?若是他讓你把我交出去,你當如何?這些禍事都是我冼清嘉一個人闖出來的,你現在又要我把你推出去替我承受這些功過?”
勝族扶住她的肩膀,說:“那清嘉,我問你,你真的是紫聖嗎?你真的可以去面對外面的一切的一切嗎?你沒有權力,沒有勢力,沒有背景,你就連自保都不能,你敢說,你不需要我嗎?”
冼清嘉看着他,說:“勝族,我可以是,而且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是,也有聲音告訴過我我是。我不敢說外面的一切我都可以全力承擔,但是,我絕不會仗着你的喜歡就拿你出去當靶子使!”
勝族看着她,直起身,冷聲道:“來人,把小姐帶下去,沒有我的允許,不能踏出房門半步。”
幾個侍衛上來,把冼清嘉帶下去,冼清嘉掙紮了一下,說:“勝族,你不能這樣做……”
“捂住她的嘴。”勝族冷冷地說。
冼清嘉被人捂住嘴沒說話了,看着勝族的背影,眼眶紅了。
冼清嘉被關的時候,沒有鬧情緒,她又不是什麽貞潔烈女,沒必要裝的那麽貞烈,只是偶爾幾天她就要确認一下勝族是否安好,她會跟送飯進來的侍女說:“叫勝族來見我。”
侍女如果要是猶豫,她就會說:“把飯端出去,我不吃。”
晚上勝族就會來看她。
看見勝族第一句話就是:“皇帝問你了嗎?不要騙我瞞我。”
“問了,但是我說,紫聖一事,本就是無稽之談,精怪之說,不過是前人想象,我九州,不需要神仙臨世救人,有德有能者便是聖人。”他摸着她腦後的頭發,因為成天不出門,冼清嘉一直穿着裏衣散着頭發。
冼清嘉抱着勝族,說:“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出事,這種神仙精怪之說,放到現在稍不注意就是紊亂社會治安的大罪,欺君更是死罪,萬一我真是傳聞中的紫聖,你該當如何?”
勝族有些動容,或許眼前之人真的不是汝鏡,但是他現在能做什麽,告訴他自己接近她的真相?但是她沒有記憶,萬一她真的是呢?他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他拍拍她的後背,說:“據我所知,紫微星君已經歸隐多年,她不可能管這種閑事,如果要是你真的是紫微,也不會是聖人。”
“為什麽?”
“因為聖人從來都不是一個沒有體察人間的神可以當的,能成為聖人的,往往是韬光養晦的凡人。”
冼清嘉笑,看着他,說:“所以你是覺得我不能體察民情嗎?”
勝族看着她,很認真:“你希望你是嗎?”
冼清嘉看着他,猶豫了一下,說:“有點兒希望,又有點兒不希望。”
“你如果希望,我會支持你,保護你的。”
冼清嘉看見他眼中的深情,害羞地鑽進他的懷裏:“哎呀,你別這樣看我。”
勝族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後笑了一下。
可能過了幾個月,關于紫聖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這期間,冼清譽去高府找過冼清嘉,找不到,就知道冼清嘉是被勝族藏起來了,覺得她這樣暫時是安全的,就沒有說什麽,派人送信把柳香兒約了出來。
柳香兒一到,就說:“冼清嘉的妹妹,你找我幹什麽?難道是因為最近冼清嘉是紫聖的事情?我倒不相信她是,她一副混蛋的樣子,吊兒郎當的,紫聖這種身份,拿給她想想還可以,若真是,那我們全九州不都是笑話?”
冼清譽沒有給柳香兒好臉色看,說:“到底是妓女,我姐姐是不是紫聖與你何幹?我倒認為她能當大任。只是你,以後還是離她遠點,我姐姐得癫狂的時候,主母就說不讓她跟你交朋友了,但是她倒好,還一路跟你到京都來了,你這種煙花柳巷的時候女子,是上不得臺面的,且不說她與你在一處名聲會受損,你心思不健康,她與你在一處,病情只會更加嚴重。之前是礙于我姐姐她與你交往甚密我不能來找你,現今她被勝族保護着,出不來,我就找你把這事說清楚了。”
“哦。知道了。”柳香兒擡起屁股就走。
風頭過去之後,勝族準備把冼清嘉送回去,剛剛下馬車,冼清譽就在門口拿着鞭子等着,她說:“冼清嘉,你過來。”
冼清嘉看看冼清譽看看勝族,說:“冼清譽,你不要蹬鼻子上臉,有外人在,你好歹收斂一下。”
冼清譽走過來朝冼清嘉揮舞鞭子,勝族拉住鞭子,黑着一張臉,說:“這位小小姐要做什麽?”
冼清譽甩鞭子打到了勝族,她氣勢洶洶地說:“我幫我父母教訓一下我姐姐,關你什麽事?!”
勝族說:“既然她是你姐姐,那她就是你的長輩,哪有晚輩教訓長輩的說法?”
冼清譽又甩了一鞭子,打到勝族。
冼清嘉覺得不對,攔在勝族面前,冼清譽果然不揮鞭子了,而是拿在自己手裏收好。
“你先走,這是我的家事。”冼清嘉對勝族說。
勝族看着冼清譽,對冼清嘉說:“我聽聞你這個庶妹一向乖覺,今日一看,怕是傳聞有誤,應是乖張。”
“嗯,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你先走。”冼清嘉上去把冼清譽推轉過去,推到裏面去。
冼清譽說:“冼清嘉,你別推我。”
冼清嘉無語了,惡狠狠地說:“快走。”
冼清嘉把冼清譽推進去,關上門,說:“冼清譽,你小子是活膩了對吧?你看看他是誰?你就敢指桑罵槐,說着要打我,結果去打他,今天要是他發現了,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冼清譽突然有些沮喪,說:“你也知道他是什麽身份。”然後又擡頭看冼清嘉,“那你知道你是什麽身份嗎?”
冼清嘉愣了一下,說:“我,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啊。”
“你以為別人說你是紫聖你就是了嗎?你以為像他那樣的男人你就可以掌控了嗎?你以為……”
“夠了,冼清譽,你夠了,我與他關你什麽事?我是不是紫聖又關你什麽事?”
“我管你?還不是因為你是我姐!”
冼清嘉語塞,半晌,說:“那我不當你姐,可以吧?”
“冼清嘉!你真的沒有良心!”冼清譽哭着跑出去了。
冼清嘉很郁悶,她沒有想通怎麽人人都要管着自己,收拾一番之後,她就喬裝去找柳香兒,柳香兒見是她進來,就板着一張臉,說:“你怎麽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冼清嘉覺得莫名其妙,走到柳香兒對面坐下,說:“你不知道我這幾天在勝族那兒避着風頭嗎?”
柳香兒不看她:“喲,您可是紫聖,您在哪兒,哪是我這種煙花柳巷的風塵女子所能知道的?”
“你今天怎麽這麽奇怪,莫不是因着這段時日我未來看你?”
柳香兒不裝了,說:“哼,你要想知道,便去問問你的好妹妹吧!”
“又是冼清譽,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那個丫頭,是愈發放肆了!”冼清嘉把桌子拍得響。
柳香兒不以為意地搖着扇子,說:“我可沒辦法說什麽,那是你家的事。好了,你走吧,我暫時不想見你。”
“诶,你別急着趕我走啊,我來是要告訴你,勝族說要和我成親了,可能這幾日就會到我府上提親。”
“哦。”柳香兒還是懶洋洋的,沒有驚,沒有喜,反正這事兒也與她無關。
冼清嘉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就沉默了。
柳香兒突然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你都看了那麽多次我跟別的男人了,什麽時候也讓我看看你和你的大官人啊?”
冼清嘉想了想,說:“沒問題,看他同不同意。只是這種很容易禍水東引,惹火上身啊,你确定你要嗎?”
“什麽我要不要,到時候恐怕是你介意吧?”
冼清嘉笑笑:“我的确挺介意的。”
柳香兒掩面而笑,說:“我的還正想說你小子越發葷,愈發花了,結果還是純情的小白花。”
冼清嘉笑:“這是潔癖。我能接受我有很多男人,但是不能接受我的男人有很多女人。”
“還真是,你們家的人都是一股霸道勁兒,我看是錦衣玉食慣了,人都變得嚣張了。”
“你這嘴說出的話真是不好聽,我看你天天在男人□□承歡,還修成了一個媚骨天成呢。”
柳香兒被氣笑了,說:“冼清嘉,好歹毒的一張嘴。”
冼清嘉捏着她的下巴,說:“你看看你這張臉,小家碧玉,溫潤恬和,說我是純情的小白花,我看你更像是!”
柳香兒拿扇子拂開冼清嘉的手:“怪不得能考上高府,嘴上的功夫費了不少吧。你倒是把我哄高興了,但是這人間九州,還有許多要你哄的,有些時候啊,女人要拴住一個男人,不僅需要溫言軟語,誇耀之詞,還需要手若柔夷,身形妩媚。”
冼清嘉看看窗外,說:“诶,道理都是那麽淺顯易懂,你偏偏要編得拗口深奧,不就是一個女人除了要說話好聽,還要外在美妙,能無時不刻勾住男人的心嘛,你那都是床上取魅得來的,是取悅男人的法子,依我看,一個女人就是要自私一些,如果你自己都不對自己好了,誰來對你好,誰說的女人生來就要承擔侍奉公婆輔佐丈夫養育兒女的責任,我認為啊,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沒有人值得我奮不顧身地去愛。”
“包括勝族?”柳香兒看她。
“包括他。”
“那你是怎麽看他的?你把他當什麽了?”
“我們之前讨論過這個問題吧?在我還喜歡梁若奇的時候。”
柳香兒靠在窗子上,說:“啊哈,我記得,你說男人不過都是工具,但是我覺得你真的愛上勝大官人了。換做我,我的也會愛上他。”
冼清嘉摸摸臉,說:“啊,是這樣的,因為男人也把女人當成工具啊,如果你覺得我愛上勝族了,那大概他也愛上我了吧?”冼清嘉俏皮地朝着柳香兒笑。
柳香兒受不來了,說:“冼清嘉,你要不要這麽自戀啊?這個世界上哪兒會有這麽多兩情相悅,你喜歡別人,是不一定能得到別人同等的喜歡的。”
冼清嘉笑:“我知道,這件事情,柳香兒小姐最有話語權。”
柳香兒瞪她一眼,轉過身去,說:“算了,你都是準新娘了,我還跟你置什麽氣?”
冼清嘉過去,抱着柳香兒的頭貼了一下她的臉頰,揮揮手,說:“再見啦,香兒,要想我哦。”就連蹦帶跳地出去了。
柳香兒那手背摸摸臉,嗔怪地笑:“死鬼模樣。”
勝族果然去冼府提親了,冼父看見勝族一表人才,又是高官,很是高興,立馬就把這門婚事應下了。
冼清嘉出嫁那天,十裏紅妝徐徐鋪開,冼清譽一直在冼清嘉身側,在她要走的時候,送了她一束風茄花。
冼清嘉有些嫌棄,說:“這麽醜的花你也拿來送人。”
冼清譽嘆了一口氣就走開了。
冼清嘉随意将花發在妝奁上,乜了一眼,走了。
後面的事情,無非就是迎親,拜堂,禮成,平淡而又無奇,其實婚姻,大都是這個樣子的,就算嫁的時候轟轟烈烈,最後不就是一潭死水。能堅持到最後的,才會說是歲月靜好。
顯然,冼清嘉跟勝族不是能堅持到最後的人。
在他們成婚之前,冼清嘉就開始準備考官學,結果世事并非樣樣一語成谶,冼清嘉只是考上了一個小官,所幸就在京都邊陲,離京都大約兩個時辰車程,勝族便說要請旨去陪着她,冼清嘉覺得二人在一起未免過于黏膩,就婉拒了。
成婚後月餘,冼清嘉晨起時迷糊,竟拿錯了行囊,彼時路途已過有半,無奈,只能回去。
到庭院中,聽見女子嬉笑之聲,循聲而去,見一美豔女子衣不蔽體,依偎勝族懷中。
冼清嘉只覺得怒火沖上心頭,上去給了勝族一巴掌。
勝族的臉被打得微微側過去,緩了一下,轉回來對冼清嘉邪邪一笑。
冼清嘉說:“我們成婚不到月餘,你竟找了妓女堂而皇之的在我們的婚房尋歡作樂,真不知是我不識人,還是你不知羞!”
他卻不以為然地說:“男人嘛,不都是有個三妻四妾的嗎?你說她是妓女,但是我偏要納她為妾,為平妻,說不定哪天我一高興,正妻的位置也給她了。”說着還拿自己手中的煙杆去挑那女子的下巴,說,“你說對吧,美人?”懷裏的妖豔美女調笑着點頭。
冼清嘉一把搶過煙杆劈成兩半,說:“那你便休妻吧。之前忘了告訴你,我一向難以接受我的男人有別的女人。”
冼清嘉準備拿了東西就走,勝族噌的一下站起身拉着她,惡狠狠的說:“冼清嘉,休妻是不可能的,我費勁心思得到你,就是為了讓你不高興,不舒服,就是要讓你跪舔我,讓你知道你當初做的事情有多麽卑劣無恥,讓你知道,無窮境能關住我,也能關住你!”
冼清嘉轉回身看着他,說:“那恭喜你,成功了一半,但是另一半,永遠也不會成功。”
勝族掐住她的脖子,猙獰地笑,說:“你看着吧,我會讓你失去所有,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幻境。”
冼清嘉掐着他的手,面色漲紅,說:“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恨我。”
外面突然有人傳話:“聖旨到。”
勝族把冼清嘉松開,說:“你不需要知道。”
他們出去。
“經查實,冼清嘉德不配位,今取消其任職,欽此。”
冼清嘉接過聖旨,再看勝族時,他在得意地笑。
等人走後,他們進去。冼清嘉笑了,說:“勝大官人,今天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劃的吧,你說說,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什麽苦衷,我看看能不能原諒你。”
勝族摟住冼清嘉的腰,冼清嘉沒有躲閃。他慢慢靠近,在冼清嘉耳邊,喉結滾動,說:“冼清嘉,你還看不明白嗎?還要為我找借口?”
冼清嘉覺得好笑,說:“我不過是比較有自信,覺得你還是有點對我上心的,不然,怎麽會故意設計這一出?”
勝族抓着冼清嘉後腦的頭發逼她後仰,俯身看着她,說:“你還真是自信過頭了。”又看着冼清嘉的眼睛,說,“那為什麽我從你眼睛裏看不出一絲愛,我這麽久了都沒有打動你的心嗎?你這個女人的心腸,真的不僅是蛇蠍,而且還鐵石。”
冼清嘉說:“愛意這種東西,是可以轉瞬即逝的。”
勝族側頭對妓女說:“出去。”
妓女急急忙忙走出去關上門。
勝族提着冼清嘉的後頸把她扔到榻上,說:“那好,我讓你重新愛上我。”說着就開始解衣服。
冼清嘉坐起身來冷眼看着他。
他過來蠻橫地親吻撕咬冼清嘉的嘴唇,冼清嘉沒有反應,就等着他去褪下自己的衣服。勝族把手從下面伸進去,故意很用力,但是冼清嘉皺皺眉沒有出聲,他頓時洩了氣,起身把衣服穿好,說:“真是掃興。”
冼清嘉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衣服,說:“我今天就搬出去。”
勝族立馬以一種欺壓的姿态捏住她的臉,說:“不行。”
冼清嘉跟他剛起來:“我偏要!怎麽?你還準備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啊?”
勝族低頭笑,擡頭看着她,說:“我的确會。”
勝族起身出門,等冼清嘉過去的時候,門已經從外面鎖上了,冼清嘉使勁兒拍門,無果,滑坐到地上。
勝族果然把那個妓女迎娶進門了,那個妓女叫金枝,外面的人都叫她金枝夫人,這是冼清嘉在外面的鑼鼓喧天中略略聽到的。而勝族呢,早已對外宣稱冼清嘉染病,不能面見外人。
外面突然吵吵嚷嚷起來,冼清嘉貼在門口聽動靜才知道,冼清譽提了一桶狗血,把正在迎娶新娘過門的新郎,以及正在過門的新娘潑了一身。
冼清譽潑完狗血,指着勝族的鼻子大罵:“勝大官人好啊,才與我姐姐新婚燕爾,就轉手納妾過門,還說我姐姐病重!我敢說,若是我姐姐能看到今日光景,和離書倒是早就甩在你這個大官人的臉上了,而今,新人進門,我姐姐卻被你佯稱有病,你是不是将我姐姐關住了?!你這肚子裏究竟藏的什麽心思?!我姐姐一世清白,哪會子招惹上了你?你要害她至此!”
勝族冷着臉,說:“冼家二小姐,請你自重,素聞二小姐端莊雅重,常常拉出來與清嘉的刁蠻任性作對比,現今一看,倒是一個潑辣得緊的性子,你在此叫冤怒罵又有何用,你姐姐現今已是我的人,與你冼家,并無關系。”
冼清譽就要往裏面闖,被攔下,衆人圍在大門口,都在議論紛紛。“我這就把我姐姐帶回冼家,在家裏,父母再是打罵也不會讓她受委屈,怎的到了你這兒就可以随意踐踏她?!”
勝族拔出身邊侍衛的長劍指着冼清譽的脖頸,說:“我看你如何敢?!”
冼清譽怒視勝族,手握住他的劍,指向自己的眉心,說:“那勝大人大可以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我!”鮮血從她的指縫中滴落。
勝族怒斥:“來人!”
幾個侍衛上來。
“帶她去見官。”勝族吩咐到。
冼清譽被幾個侍衛扯走,還在說:“勝族,有本事不要心虛!你把我姐姐怎麽了?!你快還我姐姐!”随即是撕心裂肺的哭聲。
冼清嘉沒想到冼清譽平時對她橫眉冷眼的,現今遇上了事竟連自己的形象也不顧了,她不知道冼清譽怎麽了,但是想起來勝族也不會為難她,冼清嘉坐在銅鏡面前,想起來,自己還真是愚蠢,會相信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官人會愛上她這麽一個無權無勢的賤民,他們都是大人了,不會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可以隔着山盟海誓無畏地愛一個人,大人的世界裏往往有很多利益熏心,很少有愛情真的清澈純粹。
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恨她,還偏偏要裝出一副深情的樣子,他有什麽是裝不出來的。
因為勝族吩咐過,所以冼清譽直接就下獄了,但是勝族并不想要冼清譽的命,只是将冼清譽永遠關了起來,或許不是永遠,可能是直到他折磨死冼清嘉。
獄中每日都會有夫子來傳授律法的知識,因着冼清譽好歹是個大小姐,就沒有讓她跟其他牢犯一樣種地織布,勝族還是給了她特殊關照。
傳授律法的夫子非常年輕,可能比冼清嘉小一些,月份上來說,但是冼清嘉生的遲,若是還要小一些,那就不是同年的了。
冼清譽大鬧勝族府邸的事情在京城也是傳的沸沸揚揚,麻夫子之前被冼父救濟過,那日夫子也在勝族門口湊熱鬧,所以夫子識得冼清譽。
趁着歇息放風的時候,夫子就來到冼清譽身邊,恭恭敬敬地說:“冼二小姐。”
“麻夫子,何事?”
麻生看着她哭腫的眼睛,皺眉,說:“小小姐太沖動了,我相信大小姐是被困住了,但是小小姐可知,這樣是擾亂社會秩序的,特別呀,勝族他還是一個做官的。”
冼清譽捂臉,說:“夫子怕是來看我笑話的。”
麻生眉頭更緊了,說:“小小姐,令尊曾對麻生有過救助,彼時小小姐才出生,雖然事情久遠,但是令尊之恩沒齒難忘。所以麻生願意救小小姐出去,我們再一起去救大小姐。”
冼清譽看着麻生堅定的眼神,在思索什麽。
麻生詢問:“小小姐,怎麽了?”
冼清譽搖搖頭,說:“沒事,我就是在想我爹是給了你多大的恩惠你才願意趟這趟渾水。”
麻生說:“那年風雪大得緊,我身上只有一件褴褛的單衣,冼先生見我凍僵瀕死,将我撿回家中,令媵人持湯沃灌,久而和之,後又供我讀書,只是我才華比不上大小姐,出來只能做個夫子。”
“夫子應該也是京都師學出來的,怎麽能說比不上我姐姐呢?”
麻生笑:“大小姐是大家閨秀,生活富裕,性情端莊,而麻生只是一介粗人,自是比不上的。”
冼清譽心中腹诽:“你說的這幾點,真沒有哪點與冼清嘉搭上邊兒,不過外人面前……”于是她說:“我姐姐雖沒有你口中這麽好,但是也不差,只可惜,眼光錯了。”
“唉,我們還是商量一下如何出去。”
“夫子有什麽辦法?”
麻生低頭,又擡頭看向冼清譽,說:“其實小小姐并沒有觸犯律法,只是惹惱了勝族,我可以上奏一封說明小小姐表現良好,加之沒有觸犯實質法律,大概率就能放出來了。”
“上奏給皇帝?”
“對,目前就只有皇上能壓得住勝族,不然那些官員都不敢放了你。”
冼清譽垂眸:“那麻煩夫子了。”
“應該的應該的。”
那些犯人也陸陸續續進來了,麻夫子走到講位上。
奏折遞上去沒多久,冼清譽就被放了,她便問麻生:“夫子,接下來要怎麽做,我們要把姐姐救出來,除非推翻勝族,或者是手裏有兵。”
麻生說:“小小姐莫要驚慌,麻生早就想好了。”
“該當如何?”
“你還記得之前坊間流傳大小姐是傳聞中的紫聖的消息嗎?”
“你是準備以此作文章,讓皇帝出手救下姐姐?”
“正是。”
“以我姐姐的資質,努力一些成為一個聖人倒是不會假,但是聖人要傳道,要救世,她現下被關着,如何傳道?如何救世?更何況,我們将她救出來之後,不免又會有人對她心懷不軌,若是皇帝将她救下,她就只能為皇帝效命,宣揚皇威,她性子倔,是萬萬不會順從于皇帝的。”
麻生說:“诶,小小姐,麻生這麽想,自然是已有萬全之策。麻生最近寫了一本書,自認為是針砭時弊,又可流芳千古,只要以大小姐的名義奉上這本書,皇上一定會想要見到大小姐讓大小姐做大官,到時候勝族只有放了大小姐,如果他不放,我們剛好可以以此為由抄了勝府,逼他與大小姐和離。至于大小姐出來以後,我們再讓她稱自己身體抱恙免去為官,屆時勝族也會因為大小姐被查。”
冼清譽覺得這樣的确能救出冼清嘉,但是結果不是很讓人滿意,就說:“我不僅想救出姐姐,而且還想懲罰勝族。當官的多多少少都會有點兒腐敗,不如我們告他貪污,如何?”
麻生皺眉,說:“先不要說證據不好找,大小姐與他還未和離,這樣也會連累到大小姐啊。”
冼清譽捂臉嘆氣:“唉,說的也對,我姐姐,要一輩子清清白白才好。”她望着虛無呆呆地說,“那就按夫子的來吧。”
“好,小小姐,這些時日受委屈了,你早些休息吧。”麻生退出去了。
冼清譽趴在桌子上,說:“冼清嘉啊冼清嘉,你說你怎麽就招惹上了一個那麽難扳倒的人呢?”
冼清嘉的肚子漸漸大了,最開始還以為是吃了就在屋子裏待着長胖了,但是肚子始終很重像有東西在裏面,冼清嘉還是比較惜命的,就絕了一次食換來大夫的光臨。
勝族害怕冼清嘉耍什麽鬼把戲,就一直坐在一邊看着,結果大夫看着二人劍拔弩張的氣勢,十分猶豫地說:“恭喜大人,夫人有孕了。”
勝族聽到這話,最開始居然有一絲欣喜,冼清嘉冷眼看着勝族的表情,發現在短短幾秒內千變萬化,最後變得十分冷漠,說:“本座知道了。”
大夫走後,勝族蹲跪在榻前,雖然表情很冷漠,但是言語很溫柔地對冼清嘉說:“冼清嘉,說一句你愛我。”
冼清嘉看着他,眼底的淡漠轉化為不可思議,随即戲谑一笑:“若我說愛你,你能給我自由嗎?”
“能。”勝族誠懇地說。
冼清嘉剛要開口,又想到什麽,說:“為什麽要我說愛你?”
勝族拉過她的手貼在臉上,說:“因為只有在你說愛我的時候,你才不像她,就算是騙我,我也願意相信你愛我。”
冼清嘉看着他,眼眶微紅,說:“我愛你,是真的……”
勝族繃不住了,起身強取豪奪般地侵占冼清嘉的口腔。
冼清嘉推開他:“但是你屢次将我當做你口中的那個她,你叫我如何愛你!愛一個心裏面始終有着其他女人的男人!”冼清嘉站起來,對勝族步步緊逼,“而且你傷我、毀我、困我,一邊說着愛,一邊說着恨,你叫我如何愛你?!我真的很好奇,愛與恨在你口中是不是就是一個玩具,你若覺得有趣,就訴之于口,你若覺得無趣,就藏之于心,偶爾興致來了,就抱着我叫卿卿,興致缺缺,就踢我到牆角獨自寂靜,你究竟打的什麽算盤?你有權有勢,你需要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