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細雨綿綿,胤禛撐着油紙傘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傘面上的青竹在雨水中更顯得蒼翠挺拔了幾分,他背在身後的手時不時摩挲幾下,眉頭也微微擰着。

見狀,蘇培盛不由放輕了腳步,連呼吸也慢了些,生怕驚擾了主子。

胤禛的神色有些冷肅,今日在上書房,胤礽當衆誇獎胤禩友愛幼弟,連小十四也喜歡跟他玩。

說這話的時候,胤礽有意無意看了自己一眼,眼中的輕諷讓他看了個正着。

胤礽這是在嘲笑自己跟親額娘,跟親兄弟不親近,順便離間他和胤禩的關系。

胤禩自出生就被養在惠妃跟前,跟大阿哥胤褆最是親厚,若他和胤禩不睦,也就是和胤褆不睦。

胤褆身為皇長子本就受皇父器重,二十九年又出征噶爾丹,悍不畏死,很是得幾位武将的另眼相待。

他身後又有納蘭明珠為他出謀劃策,身邊很是聚集了一批人。

衆兄弟中,胤褆幾乎是明着和胤礽站在對立面,關鍵他也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很是被胤礽忌憚。

胤禛很早就察覺出胤礽和胤褆之間的明争暗鬥,也早就準備好要應對兄弟長成後的亂局。

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只白狐貍被胤礽記恨,進而被動卷入兄弟相争的漩渦中。

風卷着雨絲打在胤禛的臉上,沁涼。

他的手倏然握緊傘柄。

如今皇父春秋正盛,他身為皇子也會有許多的不如意與不得已,若是他朝胤礽或者胤褆上位,他又會如何?

是尊榮富貴一生,還是被忌憚清算,乃至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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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己度人,胤禛覺得,危!

都是皇父的兒子呢!

胤褆有明珠有軍功,有武官的擁護,胤礽有名正言順的身份,有皇父的偏寵。

他有什麽?

他是孝懿仁皇後的養子,皇父信任重用的母家,也能是他的母家。

且隆科多對他确實很親厚……

想到這裏,胤禛立刻打住。

如今太子之位穩如泰山,想只手撼動乾坤難于上青天吶。

他微微移開油紙傘,擡眼望着天空,伸出手,沁涼的雨絲飄入手心。

“格格,雨好像漸漸大起來了。”雲薔看着窗外的天色,有些擔憂地說道,“下雨天路難行呢。”

知闌接過時芳遞過來的油紙傘撐開,傘面上是開得正盛的富貴牡丹。

她撐着傘走進雨中伸出手接住飄落的雨滴,笑着說道:“我倒是願意在莊子上多待幾天,隔壁那位恐怕是不肯的。”

她話音一落,芷琪就由崔玉桃撐着傘走進了栖雲院。

“妹妹,趁着雨還沒有那麽大,咱們趕緊出發吧。”

見知闌的眼神落在崔玉桃身上,芷琪硬邦邦說道:“我中毒與崔嬷嬷無關,其中內情,我會跟額娘說清楚。”

“還有,馮映詩雖簽了身契,但她的身份,你我心知肚明,你開個價吧,我買下她。”

知闌微微歪頭,往院子外看去,羅采梅垂下眼睛,恭敬福了福,馮映詩有些畏懼地看了眼知闌,見羅采梅行禮,她也手忙腳亂跟着行禮。

知闌勾了勾嘴角,笑着說道:“馮映詩,大格格看重你,你以後跟着大格格好好做事,可別跟之前似的,搖擺不定。”

芷琪臉一冷,忍住了沒有回頭瞪馮映詩。

眼見着馮映詩的臉越來越蒼白,知闌伸出手,雲薔雙手遞上疊得工工整整的紙張。

“這是馮映詩的身契,大格格給個二百五十兩,就把人領走吧。”

“二百五十兩!”芷琪不可置信地說道,“你搶銀子啊!”

知闌作勢要把身契遞回給雲薔收起來:“就這個價錢,愛買不買。”

“我買!”芷琪忿忿道,“崔嬷嬷,給銀子!”

說完,她奪過油紙傘,氣沖沖往外走去:“你們快點,別耽誤了行程!”

崔玉桃微抖着手從懷裏拿出銀票,低着頭雙手遞給知闌。

知闌示意雲薔收錢,然後親自把馮映詩的身契放到崔玉桃手上。

“嬷嬷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多謝格格關懷,奴婢沒事,奴婢告退。”

事情辦成,崔玉桃一刻不敢多待,轉身就往外走去,羅采梅沖知闌福了福,腳步沉重地跟了上去。

馮映詩眼見着自己被賣了二百五十兩,心中五味雜陳。

從前,她聽說書的說起貴女與落魄秀才的故事,總覺得貴女都是蠢鈍好騙的。

可在莊子上經歷了一遭,她已經徹底明白,那些說書人都是騙人的。

大格格不是心寬的人,花了這麽多銀子買下她,也不知道她以後的日子會怎麽樣?

雲薔看着踟躇着離開的馮映詩,輕輕“呸”了聲:“便宜她了!”

她收好銀子,有些疑惑地問道:“格格,大格格怎麽肯花這許多銀子買下馮映詩啊?”

知闌哼笑:“她是怕将來有一天我拿馮映詩的事情做文章,毀了她的清譽呢。”

芷琪可是看準了那萬人之上的位置的,即使如今局面不利于她,她也不會改變初衷的。

“格格,您就這麽放了她們,她們以後加害起您來會不會更加肆無忌憚啊?”雲薔擔心地問道。

知闌微微一笑:“崔玉桃是額娘親自下令關起來的,芷琪卻堂而皇之把人帶在了身邊。”

她提起裙擺往外走去,語氣中帶着顯而易見的愉悅:“額娘見了,想必會更看清芷琪的為人。”

雨雖一路未停,好在路上很太平,知闌一行人順順利利回了瓜爾佳府。

向晚收到小厮通禀的消息立刻帶着人匆匆往大門走去。

知闌扶着雲薔的手下了馬車,她擡頭看着瓜爾佳氏府邸的牌匾,想象着二十多年前,她祖父在時,這裏門庭若市的樣子。

“知闌,天還下着雨,你怎麽回來了?”向晚一見到知闌就握着她的手拉着人往府裏走,“手怎麽這樣涼,回來怎麽也不先使人告訴我一聲。”

芷琪看着輕輕熱熱的母女倆,心裏很不是滋味。

“額娘,我也回來了。”她忍不住說道。

向晚腳步一頓,她當然知道芷琪肯定是一起回來的,但她還沒有理清楚該怎麽對待芷琪。

罷了,到底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就算不是親生的,也喚自己一聲“嫡額娘”的。

長輩之間的恩怨,就盡量不要牽扯到孩子身上了吧。

向晚做好心裏準備,轉過身,剛露出的一點笑意在見到芷琪身邊的崔玉桃後消失無蹤。

崔玉桃在鮮果牛乳中下醉紅塵證據确鑿,當時若不是知闌說她還有話要問崔玉桃,她早就把人處置了。

沒想到,如今人好端端跟着芷琪回來了。

她之前糾結的,芷琪對鮮果牛乳一事是否知情終于在此刻塵埃落定。

芷琪是知情的。

向晚看向絲巾蒙面的芷琪。

不然,以芷琪的心性,在她醒來,知道自己的臉被毀,崔玉桃就該被打死了。

向晚心寒的同時,也輕輕舒了口氣。

也好,芷琪既然已經有了選擇,她也不用為難了。

想到這裏,向晚扯了扯嘴角:“來人,帶大格格去安頓。”

說完,她就拉着知闌走了。

芷琪跺了跺腳,果然,額娘知道她不是親生的,就不再疼愛她了!

“格格,您還有側夫人呢。”崔玉桃勸說。

“去悅雅院!”

“這就對了,側夫人肯定等着您呢。”崔玉桃說道。

“格格,奴婢要去老爺那邊複命,先退下了。”羅采梅說道。

“羅嬷嬷,明人不說暗話,咱們同在一條船上,合該同舟共濟,你可別錯了主意。”

“格格所言極是,奴婢謹記。”

芷琪是怨恨羅采梅的。

若是她抵住了知闌的威逼,事情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

可羅采梅是她阿瑪的人,她不敢輕易動手。

芷琪心裏煩躁得不行,怎麽知闌跟她翻臉後,她幹什麽都束手束腳的!

知闌看出向晚情緒不好,忙出聲安慰:“額娘,您還有我,還有大哥。”

向晚拍拍知闌的手背:“我知道。”

“額娘,大哥他,還好吧?”

“唉!”向晚長嘆一聲。

“格格,您是不知道,現如今啊,府裏都亂成了一團。”李木棉沒忍住,皺着眉頭說道。

“額娘?”知闌疑惑地看着向晚。

“先回沁鸾院,等你安頓好了,額娘再跟你細說。”

知闌眼珠一轉,忽然覺得這是個替換人手的好機會。

“額娘,我院子裏伺候的都與府裏的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未免生事,你把人都拘了細細問話吧。”

“只雲薔和時芳女兒是信任的,想留在身邊。”

向晚失笑:“人都被拘了,你的院子就空了,光這兩個丫頭,哪裏能伺候的好你。”

“額娘,可以的!”知闌纏上向晚的手臂輕輕搖了搖,“您賞我兩個信得過的嬷嬷守着院門就行了。”

見向晚不松口,知闌再接再厲:“等事情平息了,我再挑些身家清白的人伺候就好啦。”

“額娘,這些年,我從未防着芷琪。”知闌聲音有些悶悶地說道,“我院子裏很多人還是她當初幫着挑選的。”

“萬一有人再給女兒端碗鮮果牛乳,女兒還能避得開嗎?”

向晚心一緊,手下意識撫上了知闌冰涼的手背。

“木棉,你去辦。”

“是,奴婢這就去。”

李木棉辦事幹淨利落,知闌回到沁鸾院的時候,門口便由兩個眼生的嬷嬷守着了。

“這兩位嬷嬷是跟着額娘從果毅公府過來的,她們會為你守好院子的。”向晚說道。

“多謝額娘,辛苦兩位嬷嬷了。”知闌客氣說道。

“格格客氣了,奴婢定會堅守本分,還請格格放心。”兩個嬷嬷連忙行禮表忠心。

知闌微微颔首示意,扶着向晚進了沁鸾院。

“要不要額娘派人過來幫你收拾行李安頓?”

知闌搖頭:“女兒行李不多,很快就能收拾好。”

“夫人,老爺喊您和二格格過去。”瓜爾佳·納穆福身邊的小厮腳步匆匆過來通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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