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笑來:“那您就更不必擔心了,劉大夫人,祖父這一生,最看重的,除了孔家家業,便是我的幸福與否了。”

簡言之,只要她孔玲珑過的幸福自在,孔老爺子就絕不會有一絲遺憾。

可是這話卻更深地打了劉大夫人的臉,這孔家丫頭,是在說嫁到她們劉家來,是根本不會幸福嗎?

如此折辱,劉家大夫人一輩子也沒遇到過。她真的是要氣死了。

劉大夫人緊握成拳,她認為今天索性把什麽都說開了為好,說什麽也不能讓劉家被一個商門之女看輕,她從袖子裏把婚書拍到了旁邊的桌案上,看着孔玲珑的眼睛說道:“孔小姐,你可知道,匹配給你的劉家長公子劉邵,是登科的榜眼,不管從品貌,還是才學,匹配你,都猶過之無不及!”

終于還是把真心話說出來了,孔玲珑嘴角一彎,對劉大夫人道:“大夫人想不明白,其實玲珑自己,也很想不明白。既然在劉大夫人看來,劉家公子都是如此的優秀,足以匹敵任何一位世家的閨秀,那麽,何必又非要盯着我這個、你們根本看不上的商門之女呢?”

劉家大夫人本以為一番話能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孔家女醒悟,沒想到對方居然反過來堂堂問了她一道,這讓劉大夫人感到又難堪又氣憤。

瞧不起孔家女這回事,就像是窗戶紙外面的事一樣,盡管人人都知曉,但卻千萬不能捅破那層紙。沒有料到,今天這個孔家小姐,主動戳破了這個難堪的面具,還是在她劉家當家夫人的面前。

看來這個孔家女,是真沒打算和劉家好好的了……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做?”劉大夫人終究還是顫抖問出了心底的話,“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恐怕不止劉大夫人,若孔玲珑悔婚的事情傳來,想要問出這句話的,應該大有人在。

孔玲珑在劉大夫人幾乎有些憤怒的注視下露出淡淡一笑:“劉大夫人真想知道的話,這不是明擺着麽。”

明擺着?到底什麽地方明擺着?

孔玲珑嬌嫩的雙唇中慢慢吐出這樣的話:“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和劉家分享孔家世代積攢下的數也數不盡的財富了。”

話語緩慢,将數也數不盡這幾個字說的更是慢條斯理。

但是空氣中好像有刺啦一聲,撕下來的是劉大夫人最後遮羞的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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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到底還是少有真正的傻子。劉家盡管百般高看自己的門第,百般輕視孔家是商戶,但是,卻還是願意用自己那麽優秀的劉公子,換取這樁姻親,為的,不就是錢麽?

不就是錢麽。

劉大夫人看着這個女孩子,心中有一種面對劉老夫人都沒有的驚怕,這個孔家的孫女,在劉家被傳的那麽不堪的一個少女,居然流露出如此氣勢,或者說,有種完全輕視劉家的不可一世。

孔玲珑當然有理由不可一世,她現在是孔家當家,坐擁孔家數之不盡的財力,她這一生,就算不嫁人、不用做任何事,孔家的財富,都足夠她坐在金山銀山中,幾輩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她現在,只是将這份不可一世,完完全全展開在劉大夫人的面前,讓劉大夫人徹底認識到兩家的差距。

袖中劉大夫人緊緊握着拳,仿佛這樣才能保有一絲理智,而桌上攤着的婚書好像在嘲笑她。

甚至,她希望這封婚書從來沒有存在過,那樣才好。那她就不用面對這個比自己年輕了好幾十歲的女孩子的譏笑。

混亂中,劉大夫人抓住了唯一一絲理智就是劉老夫人的吩咐,她慢慢看着孔玲珑:“無論如何,這樁婚事是我們老爺子,和你祖父商定的,即便你想退婚,也等年底老爺子從京城回來後,你親自和老爺子說。”

這就是劉老夫人的吩咐,無論如何,婚書絕不能收回,哪怕拖延一些時日。

孔玲珑焉能不知她的打算,對這樣的垂死掙紮,孔玲珑并不感到威脅。

望着劉大夫人蒼白的臉,品味着這張臉上,要出現真正的絕望,還需要她添上多少柴火。

孔玲珑斟酌着,慢慢開了口:“劉大夫人,看來我說的還不明白,你拿的這個婚書上面,并沒有我孔玲珑的生辰八字,也就是說,這婚書根本不成立。那劉家如何能說,和我孔玲珑的婚事,是已經、商定、好的?”

晴天霹靂,劉大夫人一口氣沒有上來。

☆、008章 自己打臉

孔玲珑臉上,帶着一份不解,還有一絲微笑。顯然很真誠地問出這個問題。

“無恥”這兩個字咬在劉大夫人的兩齒間,就是沒有勇氣說出口,孔家這分明就是無賴行為,當初劉老爺子将婚書寫成這樣,把劉邵的生辰先寫上,其意是為了向孔家示好,讓孔家免了後顧之憂。

這,誰能想到,過了一年之後,這封婚書之上,依然沒有寫孔玲珑的生辰八字?

若不是故意的,真讓人難以想象原因。

劉大夫人猛地吸了一口氣,瞪着孔玲珑:“說吧,你到底怎麽樣,才肯收回這封婚書?”

孔玲珑看着她破釜沉舟的架勢,心頭一笑,很好,終于有點談生意的樣子了。

本來嘛,這封婚書就是個不對等的買賣,劉家占盡了好處,卻還想壓榨孔家最後一分利益。

在孔家人面前,還想做這種得盡便宜的買賣,本來就是如同做夢。

孔玲珑叫道:“玉兒,再沏一杯茶來。”

門口玉兒立刻應聲,出現給孔玲珑換茶。

劉大夫人耐着性子等着,自己面前的茶水,卻沒心思碰一口。

孔玲珑潤了潤嗓子,說道:“看來劉家是無論如何,都想和我孔家聯姻了?”

劉大夫人差點又嗆出來,這叫什麽話?分明是之前商定了的事情突然反悔,怎麽弄得好像是她們劉家求着孔家一樣?

看到孔玲珑的目光,劉大夫人也只有忍着屈辱,回道:“只要同意不退回婚書,你可以提條件。”

孔玲珑支着臉,調侃一般道:“給錢?”

什麽?!劉大夫人險險從椅子上跌下去。

“可我孔家不缺錢。”孔玲珑慢悠悠接了一句。

劉大夫人怒火攻心,終于确信這孔家小姐就是故意在拿她,不,拿劉家尋開心。

孔玲珑眨着眼睛:“劉大夫人,你們劉家有什麽能給我的?”

劉大夫人急怒之下,臉色再也好不過來。尤其是孔玲珑一副誠心發問的樣子,更是氣的劉大夫人手抖心顫,巴不得能拿走那封婚書就此消失。

劉家能有什麽給孔玲珑?一時間還真說不上來。

若說嫁給劉邵,孔玲珑能得到擺脫商門女的官家女眷身份,這也是劉家唯一能用來要挾孔玲珑的,可這一點,在退回婚書那一刻,孔玲珑就已經表明了不稀罕的态度。

那,劉家還有什麽能給的?

因為想不出來,所以劉大夫人更急怒攻心,她指着孔玲珑的臉,一邊顫抖一邊說道:“我劉家到底什麽地方對不起你,你要這麽報複我們劉家?!”

孔玲珑确實有些意外,報複?這劉大夫人居然覺得她退婚這麽點事,是在報複?

孔玲珑清脆的笑聲在偏廳裏回響起來,她忍不住說:“劉大夫人,你們劉家很清楚,這樁婚姻可以帶給你們什麽,為了得到這些好處,你們也可謂是處心積慮,不過,孔家的一切原本也不屬于你們,我願意給,你們就可以拿,但現在我收回了我之前願意給的,這樣的做法,你覺得是報複?”

夠了!劉大夫人站了起來,她再也不要受這樣的奚落,不願意在這裏、再被這個女孩子侮辱!

就在劉大夫人跌跌撞撞往外走的時候,孔玲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還有一句話要提醒劉大夫人,不管五夫人身體有什麽不适,和我孔家都沒有關系,我也沒有碰過她一根手指頭。孔門家訓,不欺負弱者。”

不欺負弱者……弱者……

劉大夫人終于忍不住反胃幹嘔起來,逃也似的奔出了孔家門庭。

玉兒随後笑着走進來:“那劉大夫人只帶了一個丫鬟出來,坐的還是外面雇的馬車,為了掩飾她來孔家的這件事,也真是煞費苦心。”

孔玲珑微笑:“要是被人發現她堂堂劉家大夫人,單獨來見我這個上不得臺面的商門女,豈非掉面子,當然要藏着些了。”

玉兒嘴角撇了撇:“我看她那個樣子,根本已經是強自撐着罷了。”

孔玲珑眼光落在劉大夫人“忘記”在這裏的婚書上,慢慢露了一笑。看來為了把婚書留下來,劉大夫人真的是臉面都不要了。

玉兒看了看婚書,說道:“小姐,奴婢這就讓人把婚書送回劉家。”

孔玲珑說道:“不用急在一時,把她們逼得太緊了,也容易出岔子。”

類似于窮寇莫追的道理,索性讓劉家喘息一刻。

玉兒看着孔玲珑:“小姐,您能想通真的太好了,那劉家本來也沒什麽好,對小姐又不尊重,這樣人家要是真嫁過去了,奴婢都為小姐擔憂。”

孔玲珑對她笑了笑。這些都是她身邊真正關心她的人,正如她說,她孔玲珑握了一手好王牌,只是前世,她親手把這麽好的牌都打輸了。

其實,就算一輩子不嫁人,又如何。

祖父為了孔家付出一輩子,她孔玲珑作為這一代孔家唯一的女兒,便是一輩子不嫁,守住孔家這個門楣,她也是心甘情願。

劉大夫人回到家裏,正趕上其他幾房的夫人來參見,已經在廳裏等候多時了。

三夫人見許久劉大夫人也沒回來,搖着團扇笑着說了聲:“想不到大嫂居然會不在家,這可真是奇了。”

而且大夫人房裏的丫頭,只肯含糊說“夫人有事外出”,這就更勾起餘下幾位夫人的好奇心了。

四夫人說道:“可不是,等閑人大嫂可是不會見的,就是要見,以大嫂的身份,直接叫到家裏來見面就好了,何須勞動大嫂去跑一趟。”

女人家間最愛這些秘密,越是表面上說不得的事情越有興趣,看着兩個人已經有把不住門的勢頭,二夫人及時地開口:“行了,大嫂也快回來了,你們也收收嘴吧。”

劉大夫人在這個家裏還是有僅次于劉老夫人的威嚴在,在她面前是萬萬不敢嚼舌頭,三夫人和四夫人這下都住了嘴。

當看到劉大夫人進來的神情,幾位夫人都是一驚,二夫人小心問了聲:“大嫂,您這是怎麽了?”

劉大夫人看也不看她們,冷冷道:“都出去。”

好不容易等回來了,卻一言不發就趕人,幾位夫人卻也不敢流露不滿,都低着頭離開了偏廳。

劉大夫人重重坐在了空無一人的椅子上,手掌發狠一般拍到了桌面。

這真是,她劉家百年來最大的屈辱!

被禁足的劉五夫人此刻的心也根本不能安,雖說暫時把劉大夫人的怨氣轉移到了那孔家小姐的身上,但是劉大夫人是否真能制得住那孔丫頭,劉五夫人心裏卻沒底。

在去孔家之前,劉五夫人只是從劉家的下人和那些夫人的嘴裏,聽說過孔玲珑的種種,只是一些沒見識的商戶女之類的話語。

可是昨日親見孔玲珑,劉五夫人覺得那女孩子完全不像劉家人印象中樣子,那樣牙尖嘴利,和把婚書退回來時候的決絕,哪裏像一個沒見識的商戶出身的女子能做出來的事?

越想,劉五夫人越覺得慌。自己昨天的莽撞行為,會不會帶來更不可預見的結果?

劉大夫人終于咬牙切齒,叫來了雨兒:“馬上取來紙筆,我要給老太爺寫信!”

事到如今,為了避免事情真的不可遏止的鬧大,只能馬上通知劉老太爺了!

遠在京城的劉老太爺,是否能有辦法阻止那孔玲珑瘋子一樣的舉動,都是未知數,但這也是劉大夫人最後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倘若真讓劉家被孔家退親的事情傳揚開去,劉家就真是無顏立足了!

鹹陽城是個小地方,小地方也是有小地方的特點,這些年,劉家在鹹陽,地位之高尚,幾乎是不可撼動的存在。那些小百姓,看着劉家的門檻,約莫也是等同于瞻仰皇宮一樣。

那可是三代京官啊,鹹陽這個小地方,自從存在以來,就沒出過這樣厲害的人家吧。

正因為捧得太高,才更怕摔得越慘。

當初,劉家去孔家提親,那可是一直保持優越的姿态,雖然沒有明說,但鹹陽城之中,也有不少羨慕孔家小姐的,覺得孔小姐也算飛上枝頭真正的成了鳳凰。

畢竟孔小姐再富,平民之家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跻身于真正的貴門。

劉家毫無疑問就是鹹陽百姓心中的貴門。

孔小姐要是嫁給了劉公子,那就是真的富和貴的結合,真正的富貴起來了。

但是一旦被人知道,這麽高高在上的劉家,被孔家用沒有效力的婚書拍了一臉,甚至從來沒承認過這門親,劉家曾承受過多少榮耀,就會承受多少嘲笑。

劉四夫人回去的時候,看到靜悄悄的劉五夫人的院子,心裏忽然就一動。

昨天,劉五夫人去了哪裏,她可是知道的。

去見那個原本,今年就應該過門的孔家小姐去了。

依照劉五夫人的性子,被大夫人親自指派,代表劉家去見那位馬上要嫁過來的孔家小姐,這件事劉五夫人早就該得意的到處宣揚了。

可是昨天劉五夫人回來之後,卻是什麽聲音都沒有,甚至就沒見她出過小院。

☆、009章 考察米鋪

和劉五夫人一向沆瀣一窩的劉四夫人,當然就嗅出了些許不尋常的意味來。

劉五夫人這個人極愛出風頭,并且因為自己嫁的是一個庶子,始終感到在劉家擡不起頭,所以對劉大夫人平時也是能巴結就巴結。

劉四夫人走到了院子門口,不管有什麽貓膩,親自問一問劉五夫人就知道了。

可是門口那兩個丫頭卻攔住了她,恭敬說道:“四夫人,五夫人現在不見客,請回吧。”

不見客?劉四夫人打量兩個丫鬟的神情,心頭卻更加生疑,但她素日裏城府就深,因此也沒露出來,反而笑着說道:“我是來給五夫人送時新的繡樣子,她前日來還同我說想在壽誕的時候親自給老夫人獻上繡帕呢。”

可是,兩個丫鬟還是攔着,微笑回絕:“五夫人現在确實不方便見客,請四夫人過些日子再過來。”

劉四夫人見狀,便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等五夫人什麽時候方便了我再過來。”

兩個丫鬟恭敬說道:“恭送四夫人。”

劉四夫人佯裝自然地走開,心裏卻早就活絡起來,依她看來,劉五夫人根本不是什麽不方便見客,這種樣子,根本就是被禁足了吧。

能不動聲色将五夫人禁足的,整個劉家院子裏也不超過五個人,但劉四夫人不需要去想,就知道這個下命令的人多半是劉大夫人。

劉五夫人昨天才去了孔家,回來之後悄無聲息就被劉大夫人給禁足了,怎麽看都不可能是巧合。

再聯想到今日一早劉大夫人遲遲沒有回劉家,聲稱見的那位外客……

劉四夫人心裏就激動了起來,一定是孔家小姐!

只是孔家小姐的身份并沒有多麽神秘,雖說劉家上下對她商戶女出身的身份多有不屑,但還不至于到劉大夫人去見她,都要偷偷進行的地步。

況且,劉五夫人昨日去孔家的事情,也并沒有隐瞞行蹤。

那究竟為什麽,劉五夫人去見過孔家小姐之後,第二天,劉大夫人就又要用這樣隐秘的方式,再去一次孔家?

劉四夫人緊握着扇子,這一切的問題,一定是出在了昨天劉五夫人和孔家小姐的會面上。

這會面中,肯定出現了讓劉家始料不及的某些事,這才會驚動了劉大夫人。

可是,從孔家小姐身上,能出什麽事?

劉四夫人這樣想着,已經到了自己院子門口,丫鬟清雪迎上來:“夫人。”

劉四夫人看着清雪,一邊心裏轉了轉,說道:“你進來。”

清雪跟着劉四夫人進屋後,劉四夫人才問道:“清雪,我往常叫你和大夫人身邊的蘭芝走近一些,你可有照做?”

清雪乖覺地給劉四夫人捏着腿,一邊回話道:“奴婢按着夫人的吩咐,一直和蘭芝相處,蘭芝對奴婢也很信任,前幾天,還說要找機會,和奴婢結為手帕交。”

劉四夫人露出滿意的笑容:“做的很好,蘭芝是大夫人跟前的一等丫頭,能進屋裏伺候,有她做咱們的眼睛,一切就會方便多了。”

清雪問道:“夫人可是有什麽吩咐?”

劉四夫人腿腳被捏的舒服,眯起了眼:“今天早晨我看大夫人回來時神情有些不對,一定發生了我們不知道的事,你想辦法讓蘭芝打聽出來,這樣咱們才有辦法占先機。”

清雪說道:“奴婢明白,請夫人放心吧。”

劉家現在的不太平,可以說都在孔玲珑的算計之內,應該說,這就是孔玲珑一手操縱。

劉家從劉老太爺起,到身份低微如五夫人這樣,應該說個個都在打孔家財富的主意。劉老太爺是其中最老謀深算的一個,拿着寫好的婚書上門,假作真情的也是他。

負人者,人恒負之。

她孔玲珑當家以後,這就是她孔家新的家訓。

玉兒拿着披風走進來:“小姐,您真的要出門嗎,今兒外頭風可大呢。”

孔玲珑穿好披風,說道:“風越大才好,正好助我孔家青雲直上。”

玉兒給孔玲珑系披風的帶子,已經知道小姐現在變了,現在的小姐,心裏只有孔家。她其實也有種說不出的高興。

馬車在外頭等着,孔玲珑坐好之後,就開始往街上進發。

馬是孔家十幾年的老馬了,曾經帶着孔老爺子走了大半輩子的街巷,所謂老馬識途,孔玲珑坐在這輛馬車上,即使不要車夫,這匹馬都能把她帶到任意一家孔家的商鋪。

孔玲珑今天想去的是城南的米鋪,她七歲起跟在孔老爺子膝下,那些賬簿就是她幼年時的話本。她是孔家這一代唯一的嫡女,孔老爺子對孔玲珑傾囊相授,其中的用心,遠超過祖父應給予的一切。

孔玲珑慶幸自己現在能回報這份恩情,她要用實際行動振興孔家,讓孔老爺子在九泉下真正安息。

城南米鋪在孔家來說,只能算是三等的産業,面向的是平民階層。孔家的生意分類繁雜,鋪面大大小小,能直接在孔玲珑面前遞送賬目的就有八百餘間,其餘那些分鋪、偏遠城村地方的鋪面,更是多如牛毛。

這些分鋪,大多由每個地方的總鋪來管理,若不這樣做,只靠孔家當家人來統一管理,那根本就管不過來。

這樣龐大的産業,眼紅的人自然大有人在,明裏暗裏,想分孔家一杯羹的不知多少。只不過,每一任孔門當家人,都只會将孔家生意拓展的更紅火,而對那些想要分一杯羹的外人,更是直接定下了、孔門只傳嫡系的規矩,斷送了那些居心不軌的人的念想。

所以劉家在孔玲珑上一世,才會那麽防範孔玲珑生下自己的孩子,因為一旦有了孔家的血脈,她們劉家就一分也拿不到了。

想着馬車已經停在了米鋪的門口,米鋪的掌櫃一看到馬車上面刻着的孔家家徽,立刻就猜到了來人身份,誠惶誠恐地迎過來。

孔玲珑在玉兒的攙扶下走下,披風完全裹住她嬌小的身軀,但孫掌櫃可一點不敢怠慢,長長一揖說道:“少當家。”

孔玲珑進了米鋪,就脫下披風,環顧了米鋪的四周。

百姓最多的擊中在城南和城西兩塊,孔家的米鋪因為面對百姓售賣,所以當然是開在城南這個地勢最優越。

孫掌櫃亦步亦趨跟在孔玲珑半步之後:“少當家過來,也提前給小的打個招呼,小的好準備些茶點恭迎少當家。”

孔玲珑一邊看着鋪子,一邊道:“孫掌櫃不用客氣,孔家的生意我才接手,許多不熟悉的地方,所以今日才抽空想來親眼看看鋪面。”

這番話更讓孫掌櫃受寵若驚,他的米鋪只是個小鋪面,沒有想到勞動少當家親自過來看。

但孔玲珑并不做如此想,其實,大的鋪面大多已經形成了自己的規格,管理方面也有固定的流程,她這個少當家最多只是看看賬目,對下面的人事方面反倒不能過多幹涉,不小心可能會引起整個鋪面的危機。

越是小鋪面,因為流程的不完善,反倒容易存在諸多問題,比如眼下的米鋪,她就已經看出了許多不完善的地方。

看得出,孫掌櫃這個人對鋪面的管理還是非常用心的,雖然鋪面不大,但是打掃的幹幹淨淨,米糧擺放的更是井井有條。售價也标示在顯眼的地方。

孔玲珑發現店鋪中的米分成兩邊擺放,一邊明顯售價低廉,另一邊則要貴上許多。

走近就能很明顯發現區別,一邊的米顆粒飽滿,顏色鮮亮,一顆顆都如小小的珍珠粒一樣的。

而另一邊,米的顏色明顯有些微黃,但除此外,孔玲珑抓了一把細看,倒也沒有別的問題。

米發黃這事倒也不罕見,稍微放置時間長,或受潮的米都容易發黃,只要盡快食用,并沒有大的妨礙。

孫掌櫃見孔玲珑抓了一把米,連忙上前解釋:“這是老當家在世時,給米鋪定下的規矩,那些品質不高的米,單獨拿出來用低于市價的價格售賣,也是福惠百姓的一種做法。”

祖父,孔玲珑不禁露出笑,表面嚴肅的祖父,實際有着柔腸的一面,體現在許多他接手孔家生意時,給予銀錢不多的百姓的惠利。

但是,看着手心的米,孔玲珑皺了皺眉,這些價格低廉的米,可以看出的确非常受到百姓們的歡迎,就在她進店這一會兒,店裏夥計已經又賣出了幾袋米。

但是,另外一邊高品質的米,卻幾乎無人問津。

“孫掌櫃,”孔玲珑問道,“兩邊不同的米,平均每月售賣量是多少?”

孫掌櫃立即明白孔玲珑的意思,也有些汗顏的說道:“不瞞少當家,雖然同時進行售賣,但是另一邊的新米,幾乎一月也賣不出一袋。有時候米放陳了,就只得轉移到這邊,當做陳米來販賣,這樣一來倒是很快能賣出。”

果然這樣。孔玲珑看着手裏的米,心裏再次活絡了起來。

店裏面,百姓們買米正買的熱火朝天,夥計們幾乎忙的腳不沾地,而低廉價格的米,也已經少了一大半。

☆、010章 半賣半送

孔玲珑發現許多的百姓,甚至不止買上一袋,都好幾袋的往車上搬,的确,孔家米鋪的售價,要遠低于現在正常的米價,也難怪如此受百姓的歡迎。

可是,這些原本就是陳米,如果再買回去長期放着,顯然比新米的儲存期更短。

孔玲珑不由再度皺眉。

祖父的想法是好的,但是這樣下去顯然不行。

看着一袋袋向外面買米的百姓,孔玲珑忽然福至心靈,計上心頭。

孔玲珑立刻轉向孫掌櫃:“孫掌櫃,馬上把夥計們都召集起來,讓夥計告知買米的民衆,今天米鋪全部的陳米白送,以後店裏所有的陳米全部免費贈送百姓。”

孫掌櫃吃了一驚,孔玲珑這話聲音不少,有一些離得近的百姓,已經聽取了一耳朵,都滿臉喜色朝孔玲珑望過來。

孫掌櫃怎麽也想不到少當家一來就說出了如此驚駭之言,讓他這個做掌櫃的都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

孔玲珑能理解孫掌櫃的反應,她看到因為自己的話,已經有百姓下意識圍了過來,她知道是一個好機會,連忙拍拍手,把更多注意吸引過來。看到身邊的人圍的已經足夠多了,孔玲珑清清嗓子,高聲道:“各位父老鄉親!我是孔家孔玲珑!”

孔家孔玲珑,這幾個字在百姓中已經足以引起一陣騷動。

鹹陽城之中,關注着孔家的百姓有很多,因為孔家的生意惠民利民,許多百姓幾十年都受着孔家的恩惠。

而孔老爺子在上個月仙逝的消息,也在不少百姓中傳開,甚至有百姓為此而感到不安,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誰都不知道孔老爺子不在以後,孔家,還會不會繼續這樣福澤百姓。

隐約,孫掌櫃的米鋪為何突然間這麽多人買米,似乎也有了解釋了。

孔玲珑心裏明白,她此刻做的事,是為了這些老百姓,也是為了傳承祖父的遺志。

她再次對着周圍百姓揚聲說道:“我孔玲珑、代表孔家感謝所有父老鄉親對孔家米鋪的支持,從今天開始,我孔玲珑承諾,孔家米鋪的所有新上的新米,一律按照半價出售,并且會額外附送一袋陳米,此承諾直至孔家米鋪營業期間,永久有效!”

永久有效幾個字說下去,所有周圍圍觀的百姓都發出了尖叫聲!他們看着孔玲珑,那眼神仿佛曾經看着孔老爺子一樣,充滿感激和敬畏。

一直呆立着的孫掌櫃,在聽到孔玲珑的話後,才終于明白過來少當家的真正意圖,他竟有些鼻內微酸,看着不斷聚攏過來的百姓,他終于得以清了清嗓子,對着新進來的人宣布:“大家都聽到少當家的話了,今日開始,本店所有新米半價,陳米免費送!”

得到了大掌櫃的确認,許多百姓才真的歡呼起來,他們圍在米鋪的門前又唱又跳,歌頌着孔小姐的賢德。

玉兒也感動地揉着鼻子:“小姐,他們贊你是觀音菩薩呢……”

孔玲珑看着周圍歡呼的人,心頭也第一次領略到了真正的平靜。祖父,您看見了嗎。玲珑一定會謹遵您的遺志,把孔家繼續發揚,總有一天,玲珑會讓孔家的鋪面,開遍這雲楚二十七州!

米鋪的生意一直忙到日落還沒歇下,孫掌櫃也加入了夥計的行列,幫着百姓搬運米糧。新米半價出售的話,價格就基本和陳米相差無幾,在價格懸殊不大的時候,大多數人,其實還是更願意選擇新米。況且,現在陳米白送,等于花一半的價錢,買了兩袋米回去,自然是劃算之至。

而站在米鋪的角度上,這筆生意同樣是劃算,因為新米在百姓中幾乎沒有銷路,即便價格标高,其實到最後,依然會變成陳米,被低廉的價格買去。

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接降低新米的價格,将陳米作為贈送,這樣一來百姓的購買力自然大大提升。

而因為價格的關系,很多百姓,幾乎一年四季,沒有品嘗過新米的滋味,這樣的做法,不僅解決了店鋪新米賣不出的狀況,更重要的,是能讓百姓,吃上一口新鮮的口糧。

孫掌櫃擦着汗,一邊來到孔玲珑身邊,由衷感激道:“真是多虧少當家來這一趟,不然,小的還真想不出這個法子,而每次新進的新米,又要不知浪費多少了。”

孫掌櫃這話有些領罪的意思,因為店鋪的掌櫃,理應對店鋪的經營起到積極作用,當店鋪的經營方式出現問題時,掌櫃最應該做出改變。

可是孫掌櫃面對新米陳米售賣巨大差異的問題,卻一直任由為之,并沒有拿出切實可行的辦法,某種意義上說,他這個掌櫃其實很失責。

孔玲珑怎麽會不知道這個憨直的掌櫃心裏想着什麽,她微微一笑:“孫掌櫃,以後這鋪面,還要多勞煩你照看了。”

她雖是孔門家主,但是這些小鋪面的營生,她并不可能真正去經手,所需要的,還是孫掌櫃這樣可靠的管理人。

孫掌櫃雖然經商的頭腦有些欠缺,但是他為人誠懇忠厚,看他對待百姓的态度,也是平易近人,這家城南的米鋪本來也不需要承擔大買賣,有孫掌櫃這樣的人在,已經足夠。

孫掌櫃看了看孔玲珑,感受到少當家對自己的認可,不禁心裏暖意泛起,眼前這位少當家雖然年輕,但卻有着不輸老當家的胸懷,真是讓人欣慰。

他鄭重應承下來:“請少當家放心。”

玉兒提醒道:“小姐,時候不早,咱們也該回了。”

孔玲珑看看依然絡繹不絕趕來米鋪的百姓,這些百姓一傳十十傳百,知道消息的人都想來一探究竟,想來人群一時半會還散不了。

孔玲珑的馬車前面也都圍滿了來買米的人,看到孔玲珑穿着披風出來,所有人目光都不由看過去,不管之前見沒見過這位孔門的少當家,也都或多或少聽說過,孔老爺子這一輩也只有孔玲珑一個孫女,衆人看見一個年齡相仿的少女走出來,身旁還有丫鬟伺候,孫掌櫃更是在身後彎腰恭送,誰人還不知道這位少女一定就是孔家新當家——孔玲珑。

撇去之前在店裏親自看到孔玲珑說那番言辭的,圍在外頭的人,一見到孔門當家竟還是如此美貌無雙的少女,都不由再次發出贊嘆。世人對美貌又多才的人總是多有崇敬,何況還是孔玲珑這樣一個,剛剛才做了一件福惠百姓的事情之人。

人群中有人喊:“孔小姐!”

接着,是一浪高過一浪:“孔小姐!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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