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5)
叫人靠近。”
玉兒想說話又不敢違背,只得膽戰心驚看着孔玲珑在馬背上好幾次要被颠下來一樣。
但只是差點,孔玲珑始終穩穩地坐着,手裏抓着缰繩,和棗月的馬頭角力。孔玲珑之膽大心細在這時完全體現出來,不管棗月怎麽嘶鳴甩動馬頭,孔玲珑都牢牢用缰繩把控方向,并使自己不被棗月摔下來。
這些情形都太熟悉了,孔玲珑仿佛回到幾年前第一次迅速棗月的時候,那時候棗月比此刻還要不安分,那個時候還有祖父的幫助,而這時孔玲珑只能靠自己。
駿馬難訓,因為一生只認一個主人。孔玲珑辜負過棗月,今日便想盡力彌補。
這時候馬頭忽然一陣嘶鳴,便徹底安靜了下來。孔玲珑抓着缰繩的手心冷汗津津,在馬背之上大汗淋漓,她看着安靜下來的棗月,口中卻勾起一絲笑。
她彎下腰把缰繩解開,徹底松開了馬的束縛,說道:“棗月,我們走吧!”
如此信馬由缰,曾經她也是這般恣意潇灑。
玉兒這時候飛奔過來:“小姐!”
孔玲珑在馬上對她伸出手,笑着:“上來,坐在我的後背。”
玉兒看着高大的駿馬面生怯意,“奴婢可不敢。”
孔玲珑說道:“今天我們不坐馬車,你若不上來,就不能跟我出去,只能待在家裏等我。”
玉兒的臉垮下來,這就沒有選擇了,看着那馬兒搖動的尾巴,玉兒一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樣子,抓着孔玲珑的手,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蹬上了馬镫,又翻身坐上了馬背。
孔玲珑輕笑了一聲,忽然一腳蹬在馬側,不消如何費力,棗月已經飛躍起來。
馬夫就在門口守着,眼見大小姐騎着駿馬出來,只剩目瞪口呆的張望,連阻止也不敢阻止。
孔宅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的門路,庭院開闊一馬平川,孔玲珑直接從馬廄穿出去,一路從後院的門跑到了前廳的庭院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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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多少丫頭仆婦都擡頭仰望着大小姐的英姿,心中又驚又嘆。
玉兒起先的害怕,但看着大小姐挺直的背部,心頭忽然一陣驚喜,害怕的情緒再也不見。
孔玲珑早已對門房說過,讓把大門提前打開,讓她騎馬通過,可是到了大門口,紅腰卻沒有見到之前吩咐的狀況,連門房都不知道在哪裏。
玉兒正在興起,見狀問道:“怎麽了大小姐,這門怎麽不開呀?”
孔玲珑皺了皺眉,她通常對下人也很少苛責,但是今天的事她卻感到不悅。正準備叫別的人過來開門,忽然就看到門房滿頭大汗地從側面的小門從外面走了進來。
一看到孔玲珑已經騎着馬等在門口,門房就誠惶誠恐趕緊上來請罪:“大小姐,門外出了點事,只怕是不方便大小姐出行了。”
孔玲珑皺眉問道:“什麽事?”
門房卻吞吞吐吐:“門口來了一大波人,道上已經被人堵住了。”
孔玲珑怔了怔:“被堵住?門口少說也是三丈大道,怎麽可能被堵住。”
孔宅并不在鹹陽最富貴的大道,但是也是寬敞通行,不至于連一匹馬都走不下。孔玲珑聽說路被堵住才感覺稀奇。
可是門房卻一臉尴尬地說:“是真的,大小姐,門外有個人向過往行人兜售金風玉露丸,宣稱藥效神奇藥到病除。路過的百姓就全擠在我們門口,等着排隊買這丸藥。”
堂堂孔家一代名商,門口居然被人堵路賣貨,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難怪門房一臉的欲言又止,連脖子都粗了。
孔玲珑果然臉色也微微變了,玉兒從後面伸出頭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
孔玲珑問道:“是什麽人。”
不知為何,門房的神色竟有些躲閃起來,對孔玲珑說道:“大小姐,就是,早上來的那位公子。”這門房正是今早晨向孔玲珑通報的那位。
早上來的那位公子?孔玲珑愣了一下,才猛然想了起來。
她臉色動了動:“他在賣什麽,怎麽能吸引的了大家都去?”
在孔家門口賣東西不算本事,畢竟門口大道也不是孔家自己開的,就算有什麽人路過,孔家也沒有資格讓人家離開。
可是這個人,竟然能把孔家的門口都給堵住,這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了。
難不成是要叫板嗎?
孔玲珑心裏轉了一轉,便對玉兒道:“我們先下馬。”
玉兒于是趕緊先下來,孔玲珑把馬的缰繩遞給門房牽着,整理了一下衣裙,就要到門外去。
門房趕緊說:“小姐,門外頭十分混亂,小姐可要當心。”
孔玲珑生在商賈之門,做生意什麽混亂沒有見,當下也是直接邁出了步子,招呼玉兒從側門跟上。
剛一出孔家宅院,就見外面人頭攢動,好幾個百姓争先恐後想往前面擠,早就看不見那位賣東西的公子是圓是扁。
卻能聽到一道溫和的聲音:“一個一個來,今天只賣一百份,沒買到的請明天再來。”
居然還要明天再來?玉兒一聽,就對孔玲珑道:“小姐,這人若是天天如此,咱們豈不是天天被堵着不得出門?”
孔玲珑目光盯着人群,慢慢動了動,“你在這等着,我上前瞧瞧。”
說着孔玲珑已經閃身進了人群,她身形嬌小纖瘦,在人群裏也來去自如,加上衆人見到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麽都不好意思再上前擠。
所以孔玲珑順順利利前進了幾步,已經看到了一個簡陋攤位前面,端坐正中的白衣男子。
被衆人包圍其中,男子倒是很閑适,搖着扇子一邊對旁邊的人介紹攤位上的商品。也不知這金風玉露丸是什麽東西,聽名字倒是有門道,可是這些百姓難道就這麽好糊弄?
這會子,孔玲珑已經排開了衆人,清清靜靜站到了那男子的面前。
男子好像側面長了眼睛,慢慢地轉過頭,目光對準了孔玲珑,一邊嘴角綻開一個笑。
當真是拈花一笑萬山橫,公子伴花盡失色。
想起門房早上傳話的時候,眉飛色舞說來的公子長得可是俊俏,但門房到底詞窮語乏,形容不出眼前這人的風韻風流。
孔玲珑看着他,慢慢開口:“不知公子這金風玉露丸,可是有說的那般神奇?”
這人身上的病症千百來種,所謂藥到病除,也只有用對了藥才能奏效。凡是拿什麽金風玉露丸說包治百病的,多半也是騙子。
孔玲珑說的客氣,那男子又哪裏不明白,只見他再次對孔玲珑一笑,語調輕柔:“自然,在下的藥童叟無欺,絕不打诳語。”
孔玲珑又瞥了一眼攤位上,只見用花花綠綠的瓶子裝了十好幾個,後面的百姓等急了,還在催:“這位姑娘,不知你買不買?”
孔玲珑看着他:“你這藥,不管什麽病,藥到病除?”
那白衣男子卻愣了愣,随即一笑:“許是客人們有所誤傳,在下所說的事,此藥藥效神奇,無論是何病症,輕者當即痊愈,重者可續命綿延。當今神醫也不敢說包治百病,在下又豈有那般不自量力?”
這男子說的盈盈而笑,間或扇子還搖了幾下,可謂是風雅風流之至。
聽到這話,孔玲珑便皺了皺眉,藥材之中,的确有奇藥可以達到此人說的效果,比如上好的人參,便有吊命之用。只是大多昂貴,普通百姓買不起,卻也難怪這男子在此兜售,便有如此多人趨之若鹜。
☆、018章 我要入贅
孔玲珑說道:“我買一瓶。”
白衣男子言笑晏晏,擡手取了一瓶遞給孔玲珑:“一百文錢。”
倘若這金風玉露丸真有匹配人參的功效,那這一百文可是相當便宜了。孔玲珑拿出了身上的錢袋,給了一百文給他。
男子溫厚的手掌在孔玲珑給錢的時候觸碰了一下,男子對孔玲珑悠然一笑,那笑有幾分意味深長。
旁邊有人咦道:“這位不是孔小姐嗎?”
孔玲珑下意識看向那人,就這一瞬那人看到孔玲珑的臉,更加訝異道:“真的是孔小姐?孔家旗下不是有孔膳堂藥鋪嗎,怎麽孔小姐還要在這裏買藥?”
這可真是烈火烹油開了鍋,人群一下沸騰了,一時間周圍人圍的更多,白衣男子和孔玲珑就像是兩個被人指指點點的稀有存在,從頭到腳都被議論着。
白衣男子聽到孔小姐三個字,卻是眼睛裏動了動,臉上笑容更深:“原來是孔小姐,真是失禮了。”
在人家門口擺攤賣藥,把路上堵得水洩不通,這會兒倒是好意思說失禮了,孔玲珑就不信他擺攤之前沒想到這一點,還不如說就是故意如此。
剛剛這樣想,男子就笑道:“孔小姐可是覺得,自家孔膳堂藥鋪的藥材,比不得在下這金風玉露丸?”
一言一出,周圍真是一片起哄之聲,在人群外頭的玉兒氣青了臉,這哪裏來的狂徒,真是造次!
孔玲珑沒有翻臉,眼神卻也是有些涼意,她何嘗看不出來,眼前這男子就是故意的,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目的何在。
眼看起哄的聲音越來越大,吸引來的百姓也更多,衆人一聽說孔家小姐在買藥材,都紛紛想争前一探究竟。還有人說起孔小姐前些時日在城西米鋪的那段韻事,直接傳進了白衣男子的耳朵。
白衣男子掃了一圈衆人,忽地微微笑說道:“在下方才不過是玩笑罷了,還請孔小姐勿怪。其實在下之所以制成這金風玉露丸,便是因為敬仰孔家藥鋪的聲名,有機會的話,在下真正想做的還是孔門的入幕之賓。”
話語轉的巧妙,卻也不讓人覺得突兀,實在因為他溫潤有禮的态度讓人起不了反感之心,而這番話也将之前得罪孔家的場子圓回來了。
孔玲珑看着男子促狹的目光,手中握着那金風玉露丸,淡淡說道:“公子實在過謙了,我孔家雖然開着藥鋪,但到底只是其中一門生意,況且天下醫道何其的博大精深,便是有人能蓋過孔膳堂,也不是什麽奇事。既然公子有奇藥在手,造福百姓也是公子的恩澤。”
比起說場面話,多活了一世的孔玲珑顯然不能輸給任何人,
圍觀百姓看到孔家小姐和一個路邊擺攤的公子較起了勁,都看的興致勃勃,更加不願意走了。
白衣男子索性一拂衣袖,将剩下的幾瓶藥盡數收進了袖中,笑着拱了拱手:“今日售藥便到底為止,在下謝過各位街坊的支持。”
這是打算息事寧人了,孔玲珑卻未見得領他這個情,對他說道:“公子此藥如果真有那般的好效果,別說列為百姓,就是我孔家也是需要的。”
有些腦子繞的滑頭就叫了出來:“孔小姐這意思,是想讓這位公子把藥的配方賣給孔家藥鋪嗎?”
這還真是有過先例,有那開不起藥鋪的貧窮醫者,就研究出效果不錯的藥材,把配方賣給大的藥鋪,這樣一來,藥鋪和醫者都能從中獲利。
孔家家大業大,藥鋪也財大氣粗,如果真的想出錢把這公子的藥方買下來,制成了藥丸之後對全城售賣,百姓倒也是更獲利的一方。
想不到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若孔家需要,自然要多少在下都雙手奉上,只是這藥方,是在下的獨門秘制,卻是斷不會賣的。”
沒想到這公子回絕的倒是爽快,孔玲珑正打算說什麽,那白衣男子卻又是低低笑出聲:“這藥方倒是可以傳給在下的自家人,倘若孔小姐願意招在下為上門夫婿,在下自然将藥方當做聘禮,送給孔小姐。”
周圍人群出現了長久的安靜,仿佛是還沒有明白這公子的意思,而每個人的神情也俱是各異的精彩,人群外的玉兒臉都要氣歪了。
縱使孔家不是那些貴門一樣清高,孔玲珑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滴滴貴小姐,可是那也是個姑娘家,這哪來的登徒浪子,竟然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不,應該說他故意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居然說出這種浪蕩調戲的話來,玉兒都想要沖上去,代替自家小姐扇他一耳刮子。
但是玉兒的憤怒沒能傳達給孔玲珑,孔玲珑也沒有給那公子一耳刮,而是依舊面和心靜地看着那男子。
男子也是似笑非笑,似乎在認真等孔玲珑的回複。
起哄的百姓這會反而不敢起哄了,他們個個偷偷交換着眼色,內涵卻都十分豐富。
孔小姐米鋪前那番話,即使當初沒有親自在場的,這些天也聽得這城裏傳的差不多了,招男入贅那番話,這些天更是被争先恐後在街頭巷尾傳誦,聽到的人都只有一個念頭,便是這孔家女子,真是膽大。
雖然現在風氣開放,但是哪有姑娘敢說這樣的話來,何況還是當衆說。雖然好些人欽佩孔小姐的義氣,但是嘲笑的人也不乏有之,甚至還有私下開了賭局的,賭孔小姐什麽時候能找到“入贅”夫君。
但是那些人萬萬也沒有想到,今天當着滿大街的面,就有如此俊美雅致的男人,對着孔玲珑主動求請,要孔玲珑招他入贅孔家。
這真是,比說書的故事還都精彩。
孔玲珑慢慢地開了口,卻是和衆人所想的大相徑庭:“公子如此人才,何須屈尊自己當入贅夫婿。”
衆人端看那男子,白衣羽扇,品貌風流,端的是再世潘安一樣,這樣一個男人,便是女人們哭着喊着求嫁的都不在少數,卻想要做孔家的入贅之男?的确叫人想不通。
白衣男子輕輕地一笑,說道:“孔小姐如此品貌,為了家族不惜犧牲幸福,難道還不值得在下求娶?”
孔玲珑今日一身淺素衣裙,亭亭信步,真的是鹹陽城都找不出的美人。況且又是出身這樣大富之家,從小嬌養尊貴,若是單論這樣的女子,當真是世上少有男子可與匹配。
只可惜,世上大抵不過出身,若是公主,便是貌醜無顏,那也是天下驸馬盡可挑選。而孔玲珑便是花容月貌,美如天人,出身商賈之家,也是受盡連累,甚至為了守住了家業,不得不守身不嫁,落到招男入贅的地步。
舉凡招男入贅,又哪有體面的男子,不是窮便是奇醜,最多不過沖個門面。如今這個樣子,想要跟孔玲珑年貌相當,都是奢侈。
但這白衣男人一身華貴,掩不住的清俊無雙,居然真的找過來做孔玲珑上門夫君?
孔玲珑握住手中的金風玉露,周圍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人,不出今日,她孔玲珑門前的熱鬧又要傳遍了鹹陽城了。
玉兒神勇地排開了衆人,擠到了孔玲珑跟前,氣勢十足說道:“小姐,奴婢方才看見拐角有官府的官差過來,似乎是因為我們的人占了道。”
這麽大群人圍在孔家門前,雖說買賣東西不犯法,可是硬生生塞得道路不通,官府派幾個官兵來疏通,也不是什麽大事。
有些百姓聽見這話,果然不由自主往後面退了退。
那白衣男子再次一拱手,笑道:“請各位明日再來,在下會再次備上一百瓶的金風玉露,恭候大家。”
玉兒嫌棄地瞧了此人一眼,雖然此人的确生的俊,可是她一個丫鬟,管他生的多俊呢,在門前鬧事,就是看他不順眼。
衆圍觀的這才依依不舍地散開來,等到攤位前就剩下白衣男子和孔玲珑的時候,男子對孔玲珑拱手一笑:“孔小姐,在下夙夜。”
孔玲珑盯着他,“夙夜公子真是好手段。”
夙夜露出訝異的一笑:“孔小姐這話從何說起,在下若有冒犯,還請小姐明示。”
玉兒倒是不介意痛罵這人兩句,好叫他知道冒犯在哪裏。
但是孔玲珑見人群已經散開,至少今日不适宜再和他糾纏,便握着那一瓶金風玉露,對夙夜說道:“公子如若想在此賣藥,是公子的自由,若是因為人衆多招惹了官兵,那也是公子自己的事情。”
威脅在孔家門前日日擺攤,可不是夙夜一個人的專利,孔玲珑也不是不會威脅人,方才玉兒說出官差來的話,雖然只是權宜之計,但是這夙夜要是真的鐵了心在她孔家門口擺攤搗亂,孔玲珑也不介意做一回“良民”,主動告知官府有個故意生事擾亂秩序的人,請官老爺請這位俊美的夙夜公子去牢中喝口茶。
夙夜怎麽會聽不明白呢,笑的如溫柔花開,眉眼帶着和善看着孔玲珑:“既然孔小姐不介意,那在下就先在此謝過了。”
孔玲珑也面不改色:“好說。”
☆、019章 侍妾芊芊
孔玲珑看着瓶中倒出來的白色藥丸,有一股清香,但是究竟此藥是否名副其實,她還根本确定不了。
“陳掌櫃。”孔膳堂之中,孔玲珑握着那一粒藥,“你馬上讓堂中最好的藥師,提煉出這顆藥裏的成分,看看都有些什麽。”
如果那男子真的有心賣藥,倒還好說,如果敢在她孔家門前濫竽充數,用假藥禍害百姓,她也不會輕饒了他。
陳掌櫃鄭重其事地接了藥,說道:“我馬上吩咐藥師準備,不知少當家是就在這裏等,還是出了結果,小的讓人立刻報給您。”
孔玲珑立刻道:“我就在這裏等。”
陳掌櫃接口道:“好,小的這就下去做準備。”
孔玲珑坐在陳掌櫃準備的雅間裏,手邊是飄着香氣的麥茶,孔玲珑作為孔門的當家人第二次來到孔膳堂,感覺卻還是不一樣。如同從前她跟随孔老爺子身旁,看到的是人們對于孔門當家的仰視,并非她這個無知的少女。
玉兒不禁說道:“小姐,你說那夙夜公子,真的想要入贅嗎?”
孔玲珑看着玉兒咧到嘴角的笑,她能理解這丫頭心裏那點莫名的興奮,卻沒法滿足她那點惡趣味的心思:“不管他想不想,我都不會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進門。”
或許她孔玲珑有朝一日,為了孔門後嗣會想着成親,但絕不會是那樣一個憑空出現的男人。
玉兒顯然覺得可惜,不管怎麽說,那夙夜公子長得也是風流俊俏,若說從外貌上,倒可以和小姐匹配一雙。
玉兒一心盤算什麽樣的男人才配得上自己的小姐,孔玲珑已經閑極無事,走到了窗前。
窗戶下面人流湧動,正是生意往來的旺盛期,孔玲珑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面孔混雜在其中,那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孱弱的少女,正跪在路邊,似乎是害怕偶爾看過來的目光,肩頭有些發着抖,那麽的我見猶憐。
可是孔玲珑的手一下子緊握起來,一瞬間的動搖讓她心神不穩,那女子,那女子一張臉孔,像極了前世的時候,劉邵後來娶進門的那位侍妾!
不,或者說,這女子應該就是那位侍妾本人。
孔玲珑嫁給劉邵十年無所出,在第六年的時候,劉邵從外面帶進來了這個女子,說叫聶芊芊,低眉順眼地對她請求,說這女子已經懷了他的骨肉,請孔玲珑網開一面,看在孩子的份上,接納這位女子。
看在孩子的份上,孔玲珑當初心裏在滴着血,卻不得不裝着笑迎着這聶芊芊進門。進門以後才知曉,懷了孩子是假的,那不過是騙她答應納妾的一個理由。從此後,她孔玲珑在劉家,更是成了笑柄。
想不到,今日冤家路窄,竟然叫她提前這麽多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這位前世千嬌百媚的侍妾,卻是這樣一副慘兮兮的模樣。
孔玲珑緊握的手漸漸地松開,目光陰沉地看着窗下那名女子,看起來她是在賣身,一個女子孤苦伶仃一個人,親人早亡,怎不叫人可憐。可是她跪錯了地方,這裏人來人往都是普通百姓,誰有閑錢去買她。
果然她跪了這麽久,連個上前問價的人都沒有。
“玉兒,你随我下去一趟。”孔玲珑從窗前轉身,對玉兒說道。
玉兒正在吃桌上的點心,她還從來沒吃過這樣精致的桃酥。聽見孔玲珑叫她,立刻起身:“小姐我們不等了嗎?”
孔玲珑淡淡開口:“只是下去瞧瞧,待會還上來的。”
玉兒立刻擦了擦嘴,跟着孔玲珑走。
孔玲珑順着梯子下去,剛剛走出孔膳堂,就看到另一條路上,有一個裝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一扭一扭朝着那位“侍妾”聶芊芊走了過去。
孔玲珑立刻示意玉兒停下腳步。主仆二人只倚在門旁,端的一副看好戲神情。
那頭上戴花的女子,看那步态,便知是風塵中的老鸨。尤其是她走過來,身邊的那些姑娘爺們都自動躲遠幾步,就知道是正經人不願意沾的。
只見那老鸨停在了聶芊芊跟前,看了看她身上賣身的牌子,當下啧啧嘆息了兩聲:“姑娘,就你這副身子,才賣十兩,實在是虧了。”
聶芊芊慢慢地擡頭,看到眼前的老鸨,也是臉色躲閃了一下,低聲說道:“小女子只求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并無更多奢望。”
老鸨趁着聶芊芊擡頭,那賊精的眼睛就在那張臉上溜了一圈,笑意更濃了:“姑娘,話可不這樣說,你要知道,咱們女子,更重要的還是自己做主,你便是賣到了哪戶人家做婢女,一輩子也不過就是個婢女的命,這一生也翻不出男主人的手心兒,又哪裏還能安身立命呢!”
聶芊芊似乎看出了眼前老鸨的意圖,不僅開始躲閃,更是低頭不說話。
老鸨見狀噗嗤笑出來,對聶芊芊說道:“你可別誤會姑娘,我這是在給你指一條好出路,我們那鴛鴦樓,姑娘們都是一水的清倌人,賣藝可不賣身。每月去聽戲唱曲的富貴老爺們,一只手都數不過來,便說我們那彈琵琶的翡翠姑娘,月月光是老爺們的賞錢,都要好幾十金,便說區區十兩銀子,連給翡翠姑娘買身裙子都還不夠呢!”
這些戲樓,名義上都說賣藝不賣身,可是進去的姑娘,又有幾個能做得了主。越是這種達官顯貴雲集的地方,姑娘越是身不由己,聽着每月幾十金很眼紅,可要是得罪了其中一個客人,怕是葬身何處都不知道。
孔玲珑冷眼旁觀,只想看這個聶芊芊如何抉擇。
若她不曾記錯,這位聶芊芊,前世便是鹹陽城有命的花樓葵主,劉邵也是被她迷了心竅,重金為她贖身。
何況老鸨說話的時候,故意把自己戴滿了金銀珠寶的手往聶芊芊跟前湊,聶芊芊看到那手指粗的金戒指,眼睛顫了一下。
不管前世還是今世,這聶芊芊都是貪財膚淺的料。
不過,孔玲珑也認識到一點,貪財的人,其實也更好控制。
就在聶芊芊眼神虛晃,似乎要把持不住的時候,孔玲珑帶着玉兒走了出去,淡淡對那老鸨說道:“把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往那火坑裏拉,閣下是真不怕有孽報麽。”
聶芊芊一見旁邊來了人,定睛見孔玲珑一身氣派非常,身旁還有丫鬟伺候,頓時心下一定,對老鸨的神色也變得疾言厲色:“你不必說了,小女子雖然爹娘去世,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是斷不會去那等地方的!”
孔玲珑看着她驟然“大義凜然”做戲,心頭只剩冷冷的笑。
難怪她這樣的人能跟劉邵般配,前世劉邵還愛她至深,便是這股子虛僞真是何其的天造地設。
那老鸨眼看大魚就要釣到了手,橫空殺出一個搗亂的人來,不由牙都氣癢了,轉頭看到孔玲珑,冷笑一聲:“這位姑娘說話可得注意些,什麽叫把好端端的姑娘往火坑裏拉,這位姑娘流落街頭,我不過瞧她可憐,有心給她指一條出路,如何就能變成了火坑?”
孔玲珑繼續淡淡地:“這姑娘現在即便餓死街頭,也是清白的女兒,可一旦進了你那煙花之地,便是富貴裹身,那也是見不得光,百年之後都未必能被祖宗承認。”
老鸨臉色一變,那聶芊芊聞言更是面色煞白,都有些顫抖起來。
到底是不做壞事的人不心虛,但凡心中起了邪念,再被人指摘出來,那就惶惶不可終日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已經圍了過來,孔玲珑那番話語更是讓不少人開始對老鸨指指點點。
老鸨惱羞成怒,對孔玲珑就道:“哪裏來的丫頭在老娘面前放肆,看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動辄就說出煙花之地這種地方,看來也不是什麽好人家出來的!”
孔玲珑冷眼瞧着,正待給這老鸨一個打擊,忽然身後陳掌櫃已經從孔膳堂奔了出來,對孔玲珑叫道:“少當家,出了何事?”
孔玲珑立刻看向陳掌櫃,陳掌櫃來到身邊,對那老鸨就說道:“這位是我鹹陽孔家的當家小姐,不知道這位夫人有何事,要纏住我家小姐不放?”
鹹陽孔家,說到鹹陽,說到孔家,絕不會有人聯想到第二個家族。
鹹陽孔家只有一脈,且是赫赫有名的那一脈。
那老鸨臉色當即就變了,取而代之的,是聶芊芊又驚又喜地看了過來。
老鸨嘴裏啐了一聲:“真是晦氣。”轉身便就要走,卻被不少人暗自又唾了幾口,甚是狼狽。
那聶芊芊幾步跪到了孔玲珑跟前,含着淚說道:“求小姐收留小女子,小女子願意為小姐做牛做馬,這一輩子都跟随小姐左右!”
孔玲珑冷眼看着她,這舉動并不出乎她意料,聶芊芊本身就是一個很會趨炎附勢的人,從前世她緊緊粘着劉邵,就能見一二。
聶芊芊忽然有些心怯,她本以為這孔小姐既然出聲為她趕走老鸨,那便是多少同情她,可是這冷漠的眼神,卻讓她開始忐忑了起來。
☆、020章 收了丫頭
但随後孔玲珑就露出了一抹淡笑,讓聶芊芊恍惚覺得剛才的冷漠只是一絲錯覺。
孔玲珑伸手扶起了聶芊芊,柔聲說道:“不必跪我,你也是迫于無奈罷了。”
聶芊芊一臉感動地起身,說道:“還請小姐收留小女子,小女子只求一個安身之地。”
安身之地,孔玲珑冷笑,前世,這位女子所求的可遠不只是安身之地。
但面上,孔玲珑還是流露出了不忍,甚至嘆息一聲:“你本是清白女子,這一旦賣身為奴,就是入了賤籍,你可是已經想好了?”
聶芊芊不禁一愣,賣身為奴,成為賤籍,她自然是知曉的。可是她本以為,孔玲珑這樣的“好心”小姐,定然只會将她收在身邊,不會真的奪了她的賤籍,這樣自己不僅平白獲得了伺候貴家小姐的機會,還能保住清白之身。
但孔玲珑這話一出,卻叫她如何再開口?
加上旁邊圍觀的人已經不斷贊嘆起來:“居然是孔小姐,孔小姐最是仁義仁善,這位姑娘你可是走了運道了!”
“是啊是啊,賣身為奴怎麽也比進那腌臜地方強的多,何況還是孔家這樣的善主子。”
聶芊芊低着頭,仿佛又千鈞重擔壓在後腦上,她知道此時卻反口不答應,這周圍的百姓都會唾沫星子把她湮沒。
于是她順勢又跪了下去,柔柔說道:“小女子既然決定了賣身為奴,便不在乎是否賤籍,只要能跟随在小姐身側侍奉,小女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周圍又是一陣贊嘆聲,聶芊芊擡起頭來時,正巧看見孔玲珑眼角劃過的一抹譏削。她再定睛一看,卻什麽也看不見。
孔玲珑再次伸手扶她起來,嘴角淡笑說道:“好了,我已明白你的心意,雖然我身邊已經不缺丫鬟,但念在你一片心誠,便跟着我回去吧。”
聶芊芊心裏聽着這話,不知怎麽百般不是滋味起來。自己放低身份,甘願為奴,可這孔小姐的話,卻好像只是施舍她,才讓她跟着,這與聶芊芊原先設想,大相徑庭,心裏落差自然難以撫平。
可孔玲珑已經轉身對陳掌櫃說了句:“可是已經查出來了?”
陳掌櫃立刻點了點頭:“就請少當家過去看看。”
孔玲珑略略颔首,便對玉兒說道:“你帶着這位姑娘先在樓上等我,順便也可以給她說說孔家的規矩。”
玉兒自是知曉輕重,知道小姐這是不願意讓一個新來的人知道太多,于是也對聶芊芊露出笑臉:“這位姐姐,你先随我一道樓上去吧。”
聶芊芊挂起了僵硬的笑,姐姐?她一個良家女兒,不過才豆蔻年華,能是眼前這位粗使丫頭的姐姐?
可是玉兒才不管她,轉身且先領着聶芊芊離開了。
孔玲珑看了眼陳掌櫃,這才和陳掌櫃進了裏間屋子。那一粒白色的藥粒已經被磨成了粉末,旁邊站着一個白衫打扮的中年人,便是這孔膳堂請來的坐鎮藥師。
孔玲珑在椅子裏坐下,說道:“說吧。”
陳掌櫃看了那藥師一眼,藥師便立刻道:“回禀少當家,這粒藥小的已經仔細提煉過了,裏頭大約是一些滋補的藥材,無甚特別的。只是,煉藥的方式,似乎很有些門道。”
孔玲珑皺了皺眉,看着藥師:“煉藥方式?怎麽說?”
藥師對孔玲珑拱了拱手:“少當家,通常煉藥是以藥爐為主,采用火的不同溫度燒制,但是方才小的提煉這枚藥時,發現此藥外皮細膩的很,不像是藥爐那樣的火候煉出來,瞧着倒像是丹爐。”
孔玲珑一怔,這丹爐她并不陌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