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0)
一邊說道:“大公子這次執意回鄉,只說思念母親,大公子可真是孝順呢。”
鵝黃衣服的丫鬟迫不及待說:“是啊,咱們大公子這般的人物,這次更是高中殿試魁首,将一幹京城子弟都比下去了,不是連聖上都對公子連口誇贊嗎?據說尚書府的千金都……”
“噓!”黃衣丫頭趕緊做了個噤聲手勢,遠遠看了一眼馬車,“你忘了,啓程之前老太爺怎麽吩咐的?這一路上,誰也不許提起公子的婚事!”
那鵝黃衣服丫鬟立刻心領神會,暗自慶幸沒有說出來。
她們口中的大公子和老太爺,正真便是劉家的嫡長公子劉邵,和劉家的劉老太爺。
這時候,馬車裏傳出來威嚴一聲:“邵兒,你過來一趟。”
策馬走在前頭的劉邵,聞言立刻調轉馬頭,來到了馬車跟前,低頭說了幾句之後,劉邵下馬,把缰繩遞給了旁邊的小厮,自己則躬身進了馬車之內。
馬車內寬敞,劉老太爺須發皆白,閉目端坐在馬車中,劉邵進去之後,便坐在了老太爺對面。
劉邵面色整肅:“祖父。”
劉老太爺睜開眼睛,看着孫兒的面龐,說道:“交代你的你可都記心上了?”
劉邵深深垂下眼:“記下了。”
劉老太爺聲音有一絲陰沉在裏面:“你殿試奪魁,這一次回鄉,主要是報喜。讓你母親,和你祖母都好好為你高興高興。”
劉邵說道:“這都是祖父和父親一直悉心的栽培,孫兒能得殿試魁首,也是祖父之功。”
這些話就比較隐晦了,屬于祖孫間的秘聞。劉老太爺官居二品,一直給那位萬歲爺的印象都是耿直忠正,對這個外臣十分滿意。
自然不知道,這位耿直忠正的劉大人,和這次負責殿試的考官有不可言說的關系。
劉老太爺面色現出一絲陰冷:“回去以後,自然也要把那些礙事的東西,好好清理幹淨了,免得辱了劉家門庭,也辱了你現在清貴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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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邵自然心知肚明劉老太爺口中所說礙事的東西意指什麽,從鹹陽傳來的雪片般的書信,劉大夫人咬牙切齒的陣陣言語,信中描述出那種屈辱和惱恨,都讓這位劉老太爺和繼子劉邵,對她口中的那位孔氏玲珑,産生了深深的念頭。
這是根本不可說的念頭,在劉邵心中,便是,他真的無論如何也要見一見,那從小指婚給他的孔家玲珑,到底是個頭上長了幾只角,身上長了幾只手的奇特人。
其實劉邵更清楚的是,如果沒有那些書信中憤恨的言語,真的撩撥到了劉老太爺那根緊繃的神經,這位一向冷酷疏遠的祖父,必然不會在這一次的殿試之中出手相助,甚至下血本,幫他奪得了魁首這個無比榮耀的位置。
一切,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孔玲珑,沖着這一點,是不是應該感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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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玲珑對着鏡子,唇紅齒白,端的是個風華好女。她還記得她前世咽氣的時候,明明只有二十來歲,卻已經滿頭銀絲,眼角皺紋遍布,什麽樣的憋屈生活,才能讓一個芳華女子老的那麽快。
孔玲珑放下了金釵,對玉兒道:“今天我歇息,你讓門房的人盯好了,只要是縣衙來的消息,第一時間送給我。”
這報官才不過一日,便是縣衙動作再快,也不至于這麽快有消息吧?
玉兒心裏想着,口中不耽誤答應:“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輕重。”
孔玲珑想到孔耀光現在,也一定以為短短兩三天不會再有什麽變故,所以不會再來為難她。也好。
孔維搓着手等在孔耀光的家門口,他已是等了一上午,春寒料峭的凍得他很是不舒服。但是卻并沒有把孔耀光給等回來,他跺跺腳,無奈之下只能先離開了。
孔維正有一件拿不定主意的事要找孔耀光,那拿回去的一千兩黃金果然是燙手山芋,那幾個鹽運受了傷的夥計,因為簽字畫了押,始終心裏落不到實處,又聽說孔維已經拿回了一千兩黃金,都起了想平分的心思。
可是這個黃金可是要命的,孔維哪裏敢分下去,就有一個夥計冒出來,說他們出生入死,也不過為了多賺幾個,如今冒着得罪孔門當家被逐出孔門的風險,更是在告狀的紙上畫了押,要是孔維都不肯将這黃金給他們,他們這一遭算是白受了罪。
這種話孔維怎能聽不出來,他也是不停地嘆息,更怕在這個節骨眼,那群夥計再鬧出什麽事來就更糟了。
哪知道這時候孔耀光居然不在,也不知去了何處。
孔維坐馬車剛剛到家,就被一個夥計叫住:“掌櫃的,那黃金,究竟怎麽說呢?”
又是黃金,孔維一個頭兩個大,只好先應付着:“出了力的兄弟自然不會薄待,你們先耐心等些日子。”
夥計說道:“掌櫃的,也不是我們不願意等,只是現在事情已經都做完了,該打點的也打點了下去,那位少當家,既然已經給了掌櫃的一千兩黃金,掌櫃的又為何不願意按照之前說的,給兄弟們分下去呢?”
孔維心裏真是有苦說不出,按照事前的計劃,孔玲珑自然該把八千兩黃金全部填不上,他按照之前的約定給這些夥計酬勞,可是現在孔玲珑不說給也不給全,拿了一千兩出來做文章,孔維摸不透孔玲珑的底,又怎麽敢輕易花掉這一千兩的黃金,那也是五千兩的白銀哪!
這錢一旦出去就回不來,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他難道用自己身家去補貼嗎?
偏偏這個時候,東巷的孔十六到處哭爹告奶奶籌措黃金的事情,讓孔維整個人如澆了一盆涼水,他當然投鼠忌器,擔心孔玲珑對付到他身上。
他這八千兩黃金比起孔十六足足多了是三千兩,他把自己身家都賠進去也賠不起啊?!
孔耀光從孔宅回來,就立馬派人給孔維傳了一句話,讓孔維,稍安勿躁。
聽起來好像成竹在胸,可是孔維現在是責任的第一個出頭鳥,有事情就倒黴,怎麽敢全心相信?之前他倒是相信孔耀光,孔耀光也是信誓旦旦,可是事情真的做了,那少當家,好像也沒有露出被逼迫的走投無路的樣子嗎?
孔維七上八下,咬咬牙道:“你先回去對兄弟們說,我即刻便将黃金整理好給兄弟們發下去!”
那夥計本就是不聽到孔維答應不走,這時候笑逐顏開:“小的們就知道掌櫃的不會背信棄義,這就回去讓兄弟們都放心!”
這句背信棄義讓孔維心裏發苦,卻只能暗自咬牙自己咽下。
☆、034章 監守自盜(四更)
狀紙送去了縣衙的第二天傍晚,邺城那邊縣太爺就搶先來報,告訴孔玲珑說是抓到了一個作亂的水窛。
所謂賊寇成群,那群水窛占據一方,當然手段狡猾,想要一鍋端絕對不可能,但是抓其中的一兩個落單的,那根本不是難事。
而邺城縣太爺之所以動作這麽迅雷不及掩耳,也是孔玲珑在書信之中說,不消如何打擊,只要縣太爺能抓上一兩個賊寇,便成了。
事先已經許了厚厚的銀子,對方的要求又是這樣簡單,縣太爺為什麽不努力促成?
是以,一夜過後,賊人拿獲。也虧了孔玲珑銀子使的給力,封給邺城的那一包是足成的黃金。
孔玲珑聽到消息後露出淡笑,得說邺城縣太爺這效率實在是高的,辦事也不含糊,她正是看準了這樣的人:“吩咐人備馬車,我要上縣衙一趟。”
這邺城距離鹹陽實在是近,孔玲珑養的那一匹駿馬,一個來回也不出兩個時辰,就算去一趟鄰縣,又是什麽大事呢。
聽到這事的孔耀光卻是掀翻了茶盞,瞪眼看着回報的孔維:“這麽快就抓到了?!”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而等到聽說拿到了一個水窛,他心中又是按捺下去,對孔維說道:“沒關系,橫豎只抓了一個人,擔什麽心,這還是那孔玲珑使出的計策,想讓你們亂了陣腳。”
可是孔維卻越來越不敢相信孔耀光說的了,縣衙抓到了水窛的事情,孔玲珑當然第一時間通知了東巷的孔十六,和北巷他,這兩個所謂“當事人”。
孔維昨天才把黃金分的一毛不剩,今天就聽說抓到了人,那心裏七上八下別提多害怕了。他找上孔耀光,孔耀光卻也是一腦子漿糊。
孔耀光說道:“你放心,別說抓了一個,就是真的連鍋端了,那些水窛已經吃進去的東西,絕對不可能吐出來,如果屈服了縣衙的審問,他們才是血本無歸!”
賊寇最不可能放棄到手的利益,對縣衙低頭他們什麽也得不到。
不過世上本就沒有什麽絕對不可能的事,這是孔玲珑前世的經驗,她以為的不可能,最後都成了可能。
邺城縣太爺守着這個清貧苦差,苦熬了三十載,孔家富貴滿天下的名聲他怎麽會放過,難得這次新上任的當家人如此上道,他收到狀紙的當天就抖擻精神把衙役全派了出去,一天時間就搶了鹹陽縣令的一個先機。
孔玲珑從馬車上下來,縣太爺早就等着了,立刻領着孔玲珑去見了那水窛。
孔玲珑看了一眼那水窛,長的五大三粗,臉上一道傷疤,倒是标準的兇悍模樣。
而這水窛看見孔玲珑一個女子,竟然冷笑一聲,眼中露出幾許輕薄出來。他們常年在水上漂,可是很少見到這樣可人的姑娘家。
孔玲珑看了那人幾眼,不在意地看向縣太爺:“大人,不知道可審出什麽了?”
縣太爺姓李,李大人捋着胡須說道:“已經審了一夜了,這賊子橫豎這副德性,本官也是沒有辦法了。”
那水窛冷哼一聲:“捉人拿髒,大人就這麽把小的抓過來,小的如何能心服?”
孔玲珑示意李大人借一步說話,李大人會意。
二人走了兩步,李大人才問道:“看出少當家是個有主意的,信中讓本官只拿住一人即可,卻不知少當家有何後招?”
李大人雖然幾十年都是個七品縣令,眼力見卻該有的不少,他知道這位孔家出身的丫頭既然在信中那樣交代,想必有後續手段。
孔玲珑對李大人道:“大人,這些水窛常年在水上橫行,其家人親眷也一定都生活在水上。看這個人年歲不小,定然兒女雙全,他雖然被大人抓了,但是也會想到,如果真的供出來,會危及自己家人親眷的安危,所以肯定咬死不會說。大人拿不到實證,也很難開堂定罪,所以玲珑想來想去,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李大人聽孔玲珑一番分析,早就心服口服,說道:“少當家請說,只要不違背律法,本官鼎力相助。”
李大人心裏的輕重還是能掂量的,這少當家年紀雖輕,看起來是個能辦事的,自己給她一個人情,對自己日後也是有利無害。
孔玲珑微微一笑:“有勞大人。是這樣,那夥水窛現在定然知道手下有人被抓了,大人不妨放出消息,說現在告狀的苦主,同意私了,只要水窛願意将劫走的運鹽船送回,我們便既往不咎,放了此人。”
李大人想了想,說道:“就怕那夥人不願意為了一個人,放棄少當家手上那麽多船貨。畢竟,奇貨可居啊。”
這滿滿幾船精鹽,是多少萬兩黃金,李大人都一清二楚,那些個貪得無厭的水窛,怎麽可能罷手?雖然現在扣了他們的人,但是這些賊寇之間,能有什麽義氣可講。
孔玲珑說道:“大人說的很是,或者這般說吧,我孔家東巷和北巷丢失的運鹽船,加起來有十船這樣多,只要他們肯放回一船,來交換他們被扣住的同夥,就算他們讓步。我孔家也收回狀紙,事不追究。”
李大人有些奇地看着孔玲珑,這少當家倒是有趣,被劫走了十船,只要求歸還一船。當然一船也是不少的數目了,原本是血本無歸,若是能找回一船來,多少也是降低了損失。
李大人想明白,便應下來:“本官明白了,這就命人給那群水窛傳話。具體要如何做,還要看他們怎麽決定。”
孔玲珑說道:“自然,大人能幫忙抓到人,已然幫了大忙。”
玉兒立刻眼疾手快塞了一包銀子過去,李大人一掂量,随即笑了笑:“放心,今日太陽落山之前,保管那群水窛就能收到本官傳遞的消息。”
孔玲珑謝過李大人,帶着手下揚長而去。
李大人回身對着那個被抓住的水窛,桀桀一笑:“孔大小姐心善,還願意給你一條生路。只要你那群兄弟同意放出一船運鹽船,便把你交換回去。但凡你的人還有一點顧及到你,都不該不答應這麽寬厚的條件。”
放回一船,還有九船在呢,真真是九牛一毛。連李大人都想不到他們不同意交換的理由。
可是,聽見這話,那水窛的臉色,卻刷地一下全白了。
孔玲珑回到孔宅,嘴角卻慢慢掠過一絲笑。
玉兒這下是當真從心底佩服,說道:“大小姐真是妙計無雙,一點兒也不輸老當家!”
孔玲珑看了看她:“先不要得意,孔三叔縱橫生意場多年,他一時想不到,說不準想想就明白了。”
孔耀光第一次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背着手在屋中踱步,焦急等着劉阿四的到來。就連孔維都是如臨大敵,他們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變故。
快入夜的時候,劉阿四終于火燒火燎上門來,孔耀光看見他人,立刻一震,還沒等問出什麽,就趕緊去把門緊緊鎖死。
劉阿四,正是那群水窛的頭領。
看劉阿四面色不善,孔耀光也不繞彎子:“究竟怎麽了?為何一定要今天見面?”
孔耀光混跡生意場,黑白兩道當然都有路子,這劉阿四就私底下跟他有不少不沾血的交易。
反正都是有錢賺,誰不能成兄弟。
劉阿四咬着牙:“你們少當家發了話,邺城的縣太爺抓了我們的熊三,說我們一共劫走了十船貨,只要肯放出一船,就把熊三還給我們。”
沒有人比孔耀光更明白這番話的意思,是以他臉色也變得不大好看。
孔玲珑竟然放話只要一船鹽,這到底圖哪門子?她一個當家人當然不至于為了區區一船鹽把兩地官府都驚動。
劉阿四冷笑一聲:“可你們當家的不知道,我們手上總共也只有一船貨,其他九船都還在你們的手上。當初說好了我們背着這個罪名,可是你們竟然見利忘義,還簽字畫押寫狀紙,送到官府去緝拿我們,現在我們的人被抓了,你們也不要想還能置身事外。”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委。孔耀光和這個劉阿四合夥,用一船鹽作為利息,許諾給劉阿四,讓外人知道是水窛劫走了孔家的運鹽船,而實際上,孔耀光和孔維這些合夥的人,早就侵吞了剩下的九船鹽。
可是那是之前了,現在劉阿四自己的手下被抓,連唯一的一船鹽也保不住,他怎麽可能還願意為孔耀光遮掩。
孔耀光想到這一層,立刻身上一冷,想要先穩住劉阿四:“你不過只被抓走了一個夥計,我給你的那一船精鹽,可足夠抵得上萬兩黃金,孰輕孰重,你不會不知吧?”
孔耀光還在利誘,劉阿四沉默一會,卻再度冷笑:“我那個兄弟拖家帶口,他的女人和兒子可不知道我們其實只劫走了一船鹽,聽說我們連一船鹽都舍不得拿出去換熊三回來,他女人和兒子早就對我這個頭領諸多不滿了。孔掌櫃,你也是手下帶人的人,知道若是自己在下面人裏的口碑不好,造成人心不穩,這個頭領還能坐的穩當嗎?”
劉阿四是混江湖的,要是因此讓他的那群手下都誤會他是個為了錢財不顧兄弟命的人,他哪裏還能服衆。
☆、035章 咎由自取
孔玲珑坐着帶有孔家家徽的馬車去鄰縣邺城的事情,又在鹹陽城傳開了,現在孔小姐的一舉一動都好像被有心人盯着一樣,任何事都能熱議成為談資。
衆人都在猜測孔小姐去鄰縣做什麽,猜的不亦樂乎。
可是就有人不樂意了,這鹹陽城的縣太爺王大人也是滿頭黑線,他也收到了孔玲珑送來的銀兩和書信,可是邺城那邊大張旗鼓,搶了先機抓住了人,這讓鹹陽的縣太爺覺得格外沒面子。
尤其是,孔家還是他鹹陽地界的大戶。
牽扯到鹽商案子,原本這位縣太爺也是推了一把不想管,沒想到孔玲珑倒是先把邺城那邊收買了。
“該死的老狐貍李守正……”縣太爺罵着邺城的縣令李大人。
這要是傳出去,孔家生意出了事,孔玲珑找上了鄰縣的縣太爺主持公道,他這個本縣的倒是不聞不問,以孔玲珑現在在百姓中的人氣,怕是他這個縣太爺都要被嫌棄幾分。
想到這裏,縣太爺怎麽能不吹胡子瞪眼生悶氣。
不行,這王大人心裏一想,邺城那邊已經做出了表率,他裝也要裝出個樣子來,否則這九年任期一滿,他拿不出半點功績不說,要是還在百姓口中不落好,業績考評的時候他如何交代?
九年任期滿,要麽升遷要麽左遷,他已經是七品芝麻官,再左遷一次,不是要了他老命。
“來人!”縣太爺王大人立刻喊了一嗓子。
差役過來聽候吩咐:“有何吩咐大人?”
王大人一吹胡子:“你馬上派人去一趟孔家,就說本縣打算全力協助她壓制水窛,奪回被劫持的運鹽船,再把縣裏的人手都派到水道那邊去,也找幾個人對那群水窛放話,就說本縣為了維持治安,對劫道之事再不姑息,他們識相的,趁早把洗劫的物資都主動放回來!”
所謂喊話,要的就是一個氣勢,至于能不能做到,先往後面擺。王大人自覺輸了一城,所以在喊話的內容上加了狠料,大有準備率領官兵,和水窛死磕到底的決心。
差役聽聞立刻就去辦了,所謂聞弦歌知雅意,他們縣太爺的想法做手下的自然得領會。
于是不過一日光景,先有邺城抓了水窛,再有放話放船換人,現在鹹陽的官兵都派出去了,俨然一派官威嚴整。
劉阿四劫水道劫了近十年,那些官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幾時受過這種窩囊氣。他更對孔耀光發難,這件事孔耀光必須出面處理,否則以後他劉阿四和孔耀光井水不犯河水,再無恩義可言。
孔耀光氣的咬牙切齒,臉都變了形,他都這樣沉不住氣,孔維就更不敢說什麽了。
虧得孔耀光之前還一副萬事皆在握,不脫離掌控的老辣樣子,說他一出手,那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孔玲珑只有認栽的份。
現在倒看來,人孔玲珑不僅沒認栽,還讓周圍的人都栽了。
這話孔維哪裏敢說,只是挨不住心裏打鼓,那可是真金白銀的七千兩黃金啊……如果事情沒有按照事前設定的方向走,難道他真的要自己賠掉這筆錢?
想想就肉痛。
孔耀光馬上指着孔維說道:“你,馬上傳書給劉阿四,就說我再讓他一船,權送給他,讓他換回他那位熊三兄弟。”
這得是咬碎了多少牙才做出的讓步,要知道,一船鹽就是萬兩黃金,孔耀光怎麽舍得割肉。
孔維忍了忍,也不想這時候惹了孔耀光不快,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三兄,要是早一天這樣決定還好,現在鹹陽縣太爺,已經派了大把官兵,就守在水道旁邊,我們這時候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官兵逮個正着。”
看來孔耀光真的是氣糊塗了,竟然連這一點都給忘了。
孔耀光果然噎了一下,現在原來已經不是他讓不讓一船貨的問題了,而是即便他想自己為劉阿四出這一船鹽,以現在水道那邊的緊俏,根本就不可能明目張膽的送一船鹽過去,還不被人發覺。
孔玲珑,孔玲珑……
孔耀光覺得眼前一翻,事物都花了起來,那賤丫頭難道早已料到了這一點,才故意驚動了兩縣官府,現在好,讓兩縣都派出了兵駐守在水道沿岸,如果他們這時候給劉阿四送鹽,等于是自投羅網自曝身份。
太狠了……這招就是釜底抽薪,可是她孔玲珑這麽做,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看孔耀光氣的話都講不出的樣子,孔維心底暗暗嘆氣,心說難道這一次,真的就要被少當家這樣不吭聲地教訓了?那以後,他被夾在中間,豈不是更加難以做人?
孔玲珑撥弄着桌子上的繡畫:“這完全就是孔耀光自作自受。”
孔耀光狡猾地讓水窛,在兩縣交界的水域劫走鹽船,以為這樣能讓兩縣都陷入掣肘,兩家縣太爺都不會插手管這件事。
如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兩縣正好都一起出手來管。
玉兒現在已經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沒錯,跟小姐作對,他就是自作自受。”
“夙夜呢?”孔玲珑問道。這次的事,其實多虧夙夜一言點醒。有了他那個報官的計策,她才順勢想出了後面這麽多。
玉兒眨眨眼睛,她還有點不習慣小姐像最近這樣時常問起一個男子的去處,說道:“夙夜公子好像出門閑逛了。”
孔玲珑聽着,沒有說什麽。她和夙夜的約定中沒有限制自由這一條,只是這段時間他一直待在孔家,讓孔玲珑以為他打算一直待到期限為止。
沒想到說出門就出門了。
夙夜将手裏的信鴿重新放出去,千機草已經順利送到了地方,而那個人也順利的保住性命。
看起來,他是欠了孔家,孔家藥鋪一個人情。
走在道路上,夙夜對鹹陽城其實還有很多不熟的地方,這裏和他往年那些年生活的地方太不一樣了。從街道的氣息和人的流動,這裏都遠沒有他之前生活的地方繁華熱鬧。
但夙夜從孔家出來,第一次對這個叫鹹陽的地方,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今日他刻意穿的簡素,一身青灰色不起眼的長袍,總算是稍微遮蓋住了他骨子裏的那份引人注目。
他找了個酒樓喝茶,旁邊人聲鼎沸的,另一桌還坐了幾個俏生生的小姐。
一個小姐溫溫柔柔地說道:“良月,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們幾個都早早給你準備了禮物。”
那叫良月的姑娘,正是幾人之中容貌最為出色的,只可惜一張俏臉卻擺滿了不高興,好像誰人欠了她錢一樣!
幾位小姐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這位始終冷着臉的小姐,正是劉家大夫人唯一的女兒,劉良月。
眼見劉良月咬牙切齒:“還不是都是那個姓孔的粗鄙商戶,要不是為了她,祖母怎麽會被氣的吃不下飯,連我的生辰都不辦了!”
她堂堂一個劉家嫡小姐,哪一年的生日不是操辦的熱熱鬧鬧,也在那群鹹陽的姐妹中大大長了臉。可是今年呢,她從上個月就開始期待,結果就因為一個孔玲珑,劉家上下陰雲密布,她提出一句想要辦生辰,結果就被劉大夫人狠狠罵了一頓!
劉良月氣的鼻子發酸,今天幾個小姐妹把她拉出來,她也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
“好了良月,你先別氣,不如看看我們給你準備的禮物。”張小姐笑着遞了個眼色,那頭,說書先生忽然一拍鐵扇,将酒樓之中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劉良月也擡起頭,有些驚異地看着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搖開手裏的扇子,聲調故意扯得老高:“衆位都知道,咱們鹹陽城的知名人物,現今風頭最勁的孔家孔小姐……”
一句話,把所有聽衆的胃口高高吊了起來。
劉良月更是睜大了眼,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周圍的幾個小姐妹。
張小姐卻給了她一個得意的神情,示意劉良月稍安勿躁,耐心聽下去。
夙夜悠哉地喝了一口茶。目光也看向那個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在酒樓說了十幾年的書,像這樣被矚目的情形也是少有,當下口若懸河就說起來:“大家都知道,咱們孔小姐那是女子中的大官人,古有男子休妻,今有孔小姐休夫,古有男子納妾,今日,就有孔小姐養男寵……”
堂下哄堂大笑,根本止都止不住,許多人前俯後合擦着眼淚,
而劉良月那一桌子,起初劉良月還是瞪着眼,當聽到說書先生的話,她怔愣半晌之後,忽然也一拍桌子狂笑起來!
張小姐并幾個小姐更是笑意深沉,陪着劉良月哄笑不知。
一個女子,被人當衆說起養男人的事情,怎麽樣也不算光榮。就算孔玲珑現在做了多少好事,在鹹陽百姓心中是個大善人,可是她的這種歪門八卦,并不妨礙人們聽得不亦樂乎。
難怪劉良月板着一張臉,也忍不住笑成了一朵花。
底下有人起哄:“你在這裏說,到底有沒有親眼見過那位被孔小姐養起來的男人啊?”
“是啊是啊!你見過了沒有?!”有人嬉笑着追問。
說書先生難得被這樣矚目,當即咧嘴笑了一笑:“那……自然是見過的。”
☆、036章 收拾殘局
當下所有人都眼神巴望着說書先生,有人七嘴八舌:“真的見過?那那個男人長什麽樣子?能被孔小姐看上,想必長得不錯吧?”
有人促狹道:“孔小姐連劉邵公子都不要了,反倒要一個上門的小白臉,再怎麽樣,長得也不能太差吧?”
那廂,酒樓之中竊笑無數,這樣的風流韻事,可不是每天都能聽到的。
另一張桌子上,劉良月驟然坐直了身子,涉及到她的兄長劉邵,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當做沒聽見。
其他幾個小姐也是交換眼色,其實她們這些人,可不僅僅是跟劉良月交好,私下,誰不曾對劉家的劉邵公子暗許過芳心,誰心裏沒有個嫁進劉家嫁給劉邵的念想,當初聽說,孔玲珑那個商門女,竟然當着大庭廣衆的面,說她絕不肯下嫁他人,除非男子願意入贅,有心人一分解,不就是孔玲珑想威逼劉邵入贅嗎?
自家心裏思慕的人,被人這樣瞧低,幾個小姐一合計,都是恨上了孔玲珑。
今日正好,将劉良月推到前頭,在她的生辰之日,買通說書先生,好好羞辱一番這孔玲珑。
幾個小姐得意地互相看了看,都坐等着說書先生的好戲。
只聽說書先生笑道:“諸位這麽想也有道理,可是咱們孔小姐事先就說了,是為了守住孔家的家業,才決定招男入贅,這既然是入贅嘛,那當然和正常的求娶便不一樣了。”
衆人聽到他現在還賣關子,都有些不耐煩:“我們就想知道那個進了孔小姐門的男人是圓是扁,長個什麽樣子,你既是說見過,那就給我們形容形容!”
頓時一片人迎合:“是啊,形容形容!”
那頭,夙夜問小二要了一壺酒,正自斟自飲喝的惬意。
但見說書先生鐵扇一拍,道:“好,既然大家有興趣,我便将這個男人是何許人也,如何能得了孔小姐青眼,給大家說道一遍。”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那劉良月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緊張的紅暈。于公于私,她都實在是對這個男人很好奇。
說書先生拖長了聲音:“話說這男人,當初是故意在孔家門前,倒騰了一個金風玉露丸,低價賣給過路百姓,那是日日人滿為患。這麽一來,那還不引起了孔小姐的注意麽?于是,孔小姐那是怒目橫眉,鼓着勁兒想要教訓教訓這個膽敢在孔府門前搗亂的狂生,立刻就帶着手底下的丫鬟前去了。孔小姐自然不知,這樣一來,那便是中了對方的計,各位想想,這金風玉露,金風玉露,可不正是應了那句金風玉露一相逢,更勝卻人間無數嗎?”
這一段很多人都是知道的,畢竟當時買藥的人回來就将情形說了,但是畢竟不如說書先生這般會渲染氣氛,加上說書先生說金風玉露丸正是故意的取自金風玉露一相逢,這就引導着衆人的心思更向暧昧那方面遐想起來。
有人下流地說:“看來這男人,是蓄謀已久接近孔小姐啊?到底咱們孔小姐也是含苞待放的妙齡女子,想必已經讓不少男人暗中觊觎。”
那說書先生登時大笑:“說得好!孔小姐雖然出身商賈,但這一個月來,孔小姐抛頭露面,也是不少人都見過了孔小姐的相貌,那端的是個唇紅齒白,眉眼如畫,就算招惹了什麽人觊觎,那也是情理中事。”
這話聽着是在誇贊孔玲珑貌美,實際語氣之中的輕佻和不尊重,已經格外明顯。甚至故意說孔玲珑一個月來抛頭露面,即便是出身商門的女子,那也是女子,用抛頭露面去形容,實在很不妥當。
但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酒樓中人正聽得津津有味,哪裏計較說書先生的言辭是不是恭敬,反倒還有人催說書先生快說的。
說書先生道:“說回到孔小姐知道有個男人不知天高地厚在自己門前賣藥,立刻帶着丫鬟前去查看,等到撥開人群,孔小姐看到了那個擺攤賣藥之人的相貌,那人也正恰恰擡眼看到孔小姐,孔小姐見這人竟